大姐姐在忠勤伯府日子艱難,自己與父親幫不到,母親和祖母也幫不到,妻子也不好去管大姑子的事。
唯有高嫁到梁家的墨蘭,可以名正言順地替大姐姐撐腰。
他從小就佩服大姐姐的明理懂事,對她在袁家的遭遇頗為憤慨,難道就因為不喜歡墨蘭,而讓大姐姐失去一條人脈?
何況正如墨蘭所說,沒了林小娘死死拉住仇恨,母親不知道又要鬧出什么亂子,家里也不會一團和氣。
而墨蘭,不管怎樣她都姓盛,是他的妹妹,是同榮同辱的自己人。
利弊權衡一番后,長柏清咳一聲:這茶喝不喝,有什么要緊的?四妹妹今日比之往昔,倒是改變不少。
墨蘭雙手捧茶,又往長柏身前遞了遞:都說吃一塹長一智,何況我已經跌了大跟頭,往后余生都將錯付,若再不長進些,恐怕我和小娘再無寧日了。
長柏嘆了口氣,接過墨蘭手中的茶杯,語氣也帶了些憐憫:梁六這事,你確實過分,險些把全家都推進火坑!但事情既然過去了,也就過去了,凡事總要朝前看。
墨蘭心里一松,知道長柏接受了她的講和,不會再為難林噙霜。
都說后院是女人的戰場,但后院哪個女子,不是揣度著男人的意思而動。
只要盛紘愿意裝糊涂,長柏不去計較,哪怕明蘭、盛老太太,海氏有百般手段,林噙霜也能過得安安穩穩,風光體面。
要想擺平盛紘,給利益就行,但擺平長柏除了要給利益,還得給個面具,滿足他的道德感。
墨蘭感覺自己真不容易,硬是把父兄給擺平了!
隨著婚期越來越近,林噙霜也從女兒高嫁的狂喜,變成了女兒出門的不安。
明天女兒就出門了,林噙霜看著從小到大,一天也沒和她分離過的墨蘭,想起梁晗院里的種種,忍不住問道:墨兒,梁六品行不端,小娘幫你找了這么一個花花公子,你心里委屈嗎?
墨蘭搖了搖頭:不委屈,能高嫁挺好的。
林噙霜情緒有些激動,她緊緊抓住墨蘭的手:墨兒,我知道你心里是有委屈的,你當年說過……說過你不會嫁給花花公子……你……你要知道,為了讓你高嫁,這些年你和小娘的努力!
“人生哪里都有苦,忍一忍就過去了!墨兒你要爭口氣,小娘這輩子都在看人臉色,一出這個院子,就要被戳脊梁骨,以后死了都沒臉見你外公!你……你一定要活出個人樣,就當替小娘出口氣吧!”
墨蘭忍不住眼眶濕潤,低聲道:我知道的,母親!
林小娘突然渾身戰栗,眼中淚水簌簌而下,顫音道:你……你叫我什么?
墨蘭重復了一遍:母親!
“好!可以了,足夠了,足夠了,我這一生足夠了!”林小娘抱緊墨蘭,落著淚道。
墨蘭出嫁當日,老太太只是在前堂露了露臉,很快就回屋歇息去了。
盛紘則是喜不自勝,王若弗心情復雜,僵著一張笑臉出面張羅。
出嫁三日前,吳大娘子就拿到墨蘭的嫁妝單子,心里像吃了蜜一樣甜。
盛紘為了清流不圖富貴的名聲,把梁家送來聘禮,都原封不動給墨蘭陪回去,馬上就要進梁六院里了。
兩人的婚禮很隆重,這讓梁家大郎頗有微詞,在他的操縱下,汴京冒出許多議論。
梁六雖然是嫡子,但娶個五品小官家的庶女,婚禮排場卻比兩位嫡出的哥哥還大,當初二郎與四郎的娘子,可都是高門嫡女。
對這些非議,吳大娘子早有準備:做娘的總要一碗水端平,我家二郎和四郎什么場面,六郎就得什么場面。
他要娶盛家四姑娘是他的事,我總不能因為媳婦門戶低,就打壓自己的親兒子吧?那豈不成了捧高踩低,見人下菜?
消息傳出后,輿論都盛贊吳大娘子的開明,不過大郎卻認為,嫡母說的再冠冕堂皇,其實就是偏心老幺。
墨蘭沐浴完畢,拜過祖宗后,便被按在鏡前,規規矩矩的打扮起來。
不管是臉上厚厚的妝容,還是頭上那沉沉的只要稍有點大動靜,就叮叮當當一通亂響的發冠,都讓墨蘭覺得難受無比。
反正此生就這一次,辛苦點就辛苦點,她已經懶的管喜娘把自己弄成什么樣了。
而身邊的華蘭、如蘭、明蘭幾個姐妹,也都各有心思,與墨蘭更沒什么話說,喜氣洋洋的房間,此時一片安靜。
前來接親的梁晗白馬紅衣,一身帥氣英武嘴角含笑,看上去也算是一個好郎君。
永昌伯爵府姻親多,他也一貫愛玩樂,為他幫襯迎親的好友頗是不少,一路上披紅掛彩,吹吹打打,極是風光熱鬧。
按照習俗,新郎官要被攔在門口,要出幾個開門紅包來才算數。
大姐夫袁文紹要求梁晗劍舞一段《將進酒》,長楓要求當場以夏桃為題作一首詩,長柏最好說話,因為他根本不說話。
待梁晗與墨蘭夫婦敬茶行稽禮,盛紘幾乎要老淚縱橫,連聲道:好,好!汝等爾后要互敬互愛,濡沫白首,衍嗣繁茂,言以率幼。
“你以后要對婆家恭敬謹慎,多聽夫婿親長的話,不可擅專胡為!”,王若弗心情復雜,只隨便應付了幾句場面話。
墨蘭也十分配合地說:女兒知道了。
拜別完盛紘夫妻,墨蘭在轉身時,看到一旁端坐著的林噙霜。
林噙霜平日總是溜著頭發,衣衫也總是鮮亮之色,但今天只穿了一身份淡淡的粉色衣裙,頭發也梳的整整產齊的。
此刻她熱淚盈眶,看向墨蘭的目光似有千萬萬語要說,但卻不能開口。
墨蘭知道,今天盛家高朋滿座,自己一言一行都要符合禮法,絕不能和小娘打招呼。
否則非但要被人笑話沒規矩,連盛家和梁家臉上也沒什么光彩。
不過她連無媒茍和的事情都敢做,哪里在乎這些?
當下對著林噙霜恭恭敬敬地福了一福:阿娘,女兒出門了,你多多保重!
話音一落,滿堂都變了臉色,然后又極迅速極默契地恢復了笑意,好似什么都沒發生。
喜婆出聲催促:新娘子出門了!
林噙霜終于忍不住站起來身來,死死拉著墨蘭的手,泣不成聲。
墨蘭鼻頭一酸,一顆大大的淚珠,重重打在兩人交握的手上。
林噙霜宛如被燙到了一般,連忙松開手,低聲道:新娘子不能哭……別誤了吉時……去吧,去吧……
墨蘭胸口漲的酸澀難言,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點了點頭,又轉了半身,拿起團扇,隨著梁晗朝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