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紘見大娘子痛快應承,又不放心地補了一句:“明蘭是老太太帶大的,她貼補多少妝奩,你不許過問!”
大娘子心一緊,猛然抬頭看著丈夫,神色頗為憤懣:“主君這話從何說起?她們都是老太太的孫女呀,難道還有厚薄!”
盛紘哼了一聲:“老太太雖放過明言,每個丫頭出嫁,貼補妝銀一千五百兩,可當初華蘭出嫁時,她貼的可遠不止這個數,你當我不知道么?”
大娘子忙爭辯道:“可華兒是老太太教養的呀!”
她一個激靈收住了后話,真說起來,明蘭更加是老太太養大的。
盛紘盯著大娘子,神色異常嚴厲地說道:“老太太養我一場,為了我的前程,已陪出去許多了,如今剩下的那些體己銀,她愛給誰便給誰,誰也別念著!”
大娘子心里更氣:反正給哪個,都是你的骨肉,你當然不介意!
嫁妝雖然分配了,但執行起來卻是另一回事。
特別是林小娘借“幫忙”管家之便,開始不停撈油水。
大娘子不想讓林噙霜插手,就找了兒媳海氏交托家務。
“這些日子我要為你兩個妹妹打點嫁妝,家里你多看著些,備年禮時有不明白的來問我,我不在你問老太太。你如今有了身子,若覺著不適或不想動彈,就去尋兩個丫頭來幫忙罷。”
海氏早已掌理大半家務,處理后院駕輕就熟,自然無有不從,何況她也想讓兩個蘭在出嫁前練練手。
但林噙霜怕斷了財路,更不想兩個蘭出嫁前,有個管過家的名聲。
她忙跳出來打岔:“兩個丫頭懂什么?真讓她管,她敢管嗎?這雜七雜八的事,她管得明白嗎?太太若追問起來,你只管推倒我身上!”
海氏是個乖覺的人,雖然當初很想收拾林噙霜,但今時不同往日,對林噙霜能不得罪,她盡量不得罪。
既然林小娘非要跳出來做惡人,那就讓婆母和她斗法吧,何必自己出這個頭?兩個蘭管家之事也不了了之。
雖然盛家最近出風得意,但礙著老官家年內駕崩,因此今年的春節,成了多年來最冷清的一個。
沒大擺筵席,沒放幾根爆竹,連新衣裳都沒做幾身。
只是除夕之夜,盛家幾口人在一起吃了年夜飯,一塊兒守歲至深夜。
這是林噙霜自進盛家以來,第一次上桌吃飯,雖然她竭力克制自己的情緒,但臉上的興奮勁兒,無論如何也掩蓋不了。
盛府以詩書傳家,每年都是由嫡長子長柏念守歲詩。
他是個不喜歡變通的人,每年除夕都風雨不動的朗誦著同一首詩。
一樣的內容,一樣的音調,一樣的起復,甚至連表情也一樣,因為他一直就沒表情。
故而一詩誦畢,席間冷冷清清:老太太一言不發,盛紘滿臉無奈,長楓悶聲喝酒,海氏看向窗外,如蘭直翻白眼,明蘭低頭沉思。
連不識字的大娘子都在腹誹:我的好兒子,你能不能換一首?這首詩我都能背了好不好?
唯一感到新鮮的,只有初次上桌的林小娘。
不過她習慣了察言觀色,見眾人都是一臉苦相,也沒敢表露出欣賞之意。
念完守歲詩后,眾人開始吃年夜飯,老太太年紀大了,又最不想看到林小娘,因此嘗了幾個菜后,就早早回去休息。
往年老太太提前走的時候,明蘭都是跟著她一起回去。
但今年是明蘭在娘家最后一個除夕,因此老太太提前吩咐過,要她和父母一起守歲,盡盡孝道。
明蘭眼光時不時落在林小娘身上,偶爾也會和盛紘眼光接觸,父女兩目光相接后,又很快各自避開。
明蘭心里很委屈:衛小娘和弟弟的死,盛紘和林小娘都有很大責任,但這兩個兇手并無任何道歉認錯的意思。
特別是父親盛紘,自己就要出嫁了,他對自己依舊像過去那樣漠視。
墨蘭說林小娘這些年在暗中補償,明蘭是很懷疑的,怎么看都不像啊?
但連祖母都這么說,她也不得不信。
有時候她會突然怨恨墨蘭:如果她不插手顧廷燁的計劃,父親和二哥對自己,絕不是現在這么平淡。
有時候她會無比惱恨自己:若非自己一再刺激墨蘭,激得她高嫁梁家,林小娘絕不會在盛家翻身。
外面飄著鵝毛大雪,即便屋里燒著火爐,依舊是寒氣不止。
正如此刻滿面紅光的大娘子,內心卻愁腸百結。
林噙霜這個賤妾,居然能上桌吃飯;墨蘭和明蘭這兩個庶女,居然嫁得比兩個嫡女好,這天下做大娘子的,還能有誰比自己委屈?
她恍惚間想起多年前,自己興沖沖地領著衛小娘進門時的情形。
那時候大家都還年輕,臉上沒有歲月的滄桑。
一起吃飯的如蘭,卻沒像母親那樣滿腹心事,她此刻面帶粉暈,滿腦子都想著自己的敬哥哥。
自玉清觀出事后,盛家原本極不待見文言敬這便宜女婿,但文言敬自強不息,主動抓取機會。
被梁晗放出來后,躲了幾天風頭,琢磨著大局已定,盛家怒氣已消,就上門給盛紘夫婦磕頭賠罪。
一開始自然無人搭理:長柏恨不得想打他,大娘子對她一頓臭罵,由他跪在地上不理睬。
盛紘也不冷不熱的說了幾句場面話,然后鉆進里屋看書去了。
但架不住如蘭的癡情,得知文言敬上門年后,瘋了似地跑到前堂,一看見文言敬就淚如泉涌。
這兩只苦命鴛鴦相對而跪,對面流淚,只差聲聲泣血了。
大娘子心疼女兒,這場景哪里受得了?只好硬把盛紘拉了出來。
文言敬當著準岳父岳母的面,狠狠陳述了一番,自己對如蘭的情比金堅,愛比海深,給一個公主也不回頭。
當場把大娘子說的熱淚盈眶,果然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人呀!
官場老油條盛紘雖然不信這套,但早就知道木已成舟,一開始無非是擺擺架子。
既然大娘子同意了,他也順坡下驢,允了這樁婚事。
盛紘是個非常現實的人,反正女婿沒法退貨了,何必把關系搞僵呢,給個臺階一起下了便是。
婚事說定后,如蘭一改之前的郁郁寡歡。
她整天眉飛色舞嘴角含笑,一針一線的往帕子上,繡著敬哥哥寫來的詩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