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是現實的,如蘭再怎么戀愛腦,也有虛榮心,也會好面子。
姐姐妹妹都高嫁了,就她一人去跳窮坑,本來就有些悵然若失。
又被明蘭的潑天富貴一刺激,實在很難保持冷靜。
明蘭也是普通人,看見金銀珠寶自然動心,甫一見到堆成小山的彩禮,心臟也撲撲亂跳了一陣。
光是其中的金珠首飾,丹橘和小桃就足足點了半個時辰,祖母送來的九層套盒妝奩大箱籠,也被塞得滿滿當當。
美中不足的是,林噙霜那不要臉的,居然徑直跑來談抽成的事:“沒我家墨兒出面,這潑天富貴怎么也輪不到明蘭,自己大口吃肉,也得容旁人喝口湯!”
林噙霜之所以敢要錢,也是算準了時機。
若平時敢去鬧事,老太太憑著“孝道”二字就能收拾她。
盛紘和墨蘭再有手段,也只能求個從輕發落,沒法回護包庇。
但盛家兩個姑娘出嫁在即,這當口后院一切求穩,不能出任何動蕩,否則傳出去就會被添油加醋,鬧得滿城風雨。
林噙霜就賭老太太投鼠忌器,為了孫女婚事和盛家名聲,為了以后還要借助墨蘭,絕不敢把事鬧大,讓眾人下不來臺。
老太太如她所料,果然沒把事情鬧大。
經過一番討價還價,林從九層套盒中,抽走一層嫁妝;顧二送的其他禮品,她也拿走不少。
明蘭知道老太太心里窩著火,自己也一肚子委屈。
但眼下如蘭的不滿已擺在臉上,只好先去安撫她一番。
“五姐姐要是有什么心里不痛快的,盡可與妹妹說說。”明蘭盡量緩和語氣。
如蘭倏地抬起頭來,眉毛輕蔑的一挑,冷哼道:“我哪敢有不痛快,母親都告誡了,說我以后沒準還要六妹妹幫襯著呢!”
明蘭算算日子,沒幾天兩人都要出嫁了,估計這是自己最后一次這么哄如蘭。
索性再賣點力氣,把她高高興興的送出門算了。
便笑吟吟道:“五姐姐,妹妹問你一句話,這會兒要是可以,你愿不愿意與妹妹調換,我嫁去文家,你去顧家!”
誰知如蘭毫不領情,臉色反而更看了!
她大喝道:“盛明蘭!我對你說過,我不是傻子!這種哄小孩的鬼話,虧你也說得出口!你真想去文家,用得著現在才去?你不想去顧家,還有誰能逼著你去!”
明蘭萬沒想到如蘭是這個反應,一時間如遭雷擊。
她直到這一刻,才明白顧廷燁的深意,當初真的錯怪他了!
顧廷燁非要算計如蘭,并不是惡作劇,而是必須讓明蘭成為盛家恩人,必須讓明蘭“被迫”嫁過去,才能抵消王氏母女的不滿,為明蘭留下回旋余地。
而墨蘭非要踢飛顧廷燁的如意算盤,也不是為了五萬兩銀子。
那只是她引誘梁晗入局的誘餌:想讓這個自私的男人去冒險,非要拿出動人的利益不可。
墨蘭唯一目,在于破掉顧廷燁的“勢”!
原本顧二一句話就能辦到的事,變得非要花大代價才能辦到,顧二的話就不再管用,原本不敢對他起心思的勢力,才會紛紛涌出。
外界都以為顧廷燁娶盛家庶女,是對文官集團的讓步,盛紘父子對他也有了心理優勢,敬畏之心少了許多,這才是顧廷燁最大的損失!
但墨蘭并沒有那么深的邏輯,更不理解文官對武將的微妙心理。
她只是憑直覺判斷:顧廷燁和明蘭絕不能是盛家的恩人,否則自己和小娘永遠低明蘭一頭。
明蘭惋惜顧廷燁計劃失敗的同時,突然發現一樁恐怖的事實。
想擺脫尷尬處境,想讓王氏母女對自己沒怨氣,就要變成盛家的恩人,就必須由著顧廷燁折辱盛家,由著他把盛家推進火海!
明蘭一直就瞧不起林小娘和墨蘭,她們為了自己的利益,可以犧牲整個盛家!
可現在的自己,不也成了另一個墨蘭嗎?
為了自己的利益,也希望盛家掉進火坑?
盛家越是煎熬,自己人情越大,以后日子越舒服!
這么不要臉的事情,明明是林小娘才能教出來的,為什么自己也會這么想?
盛家老太太親自帶大的姑娘,一旦遇上了核心利益,居然和小娘帶大的同樣心思?
明蘭一時之間,很難接受這么可怕的自己。
她的腦海仿佛出現了墨蘭的冷笑:“盛明蘭,你早就知道了,你和我一樣貪婪,一樣無恥!不對,你比我更貪婪,更無恥!”
如蘭就明蘭面色慘白,以為她被自己這一頓搶白扎住了。
不由略感歉疚,語氣轉為柔和:“我不是沖你,潑天富貴誰不想要啊?你又沒得罪我,只是撿了現成的便宜,我……我自己不爭氣,怪不了誰……”
如蘭說話突然帶著哭腔,哽咽道:“我……我從小瞧不起的墨丫頭,現在壓根不拿正眼看我,她說我是幾個姐妹中最沒用的……母親……母親居然沒罵她……嗚嗚……母親沒罵她……沒罵她……”
如蘭委屈地大哭起來,明蘭輕輕握著她的手,拍了怕她的肩膀。
如蘭哭了一陣后,心里好受了些:“六妹妹……我真的好怕……怕敬哥哥以后會負我……怕那尖酸的老婆子會欺負我……怕以后在姐妹當中抬不起頭來……”
“我也知道,梁家和顧家都不好混,大姐姐在袁家也很艱難……可我就是,我……我不想嫁了……”
如蘭嚶嚶哭了起來,死對頭墨蘭的不屑、母親這幾天的數落、再加上婚前恐懼……
哪怕單純如她,也抵受不住了。
明蘭悠悠地嘆了口氣,攬著如蘭輕輕拍著她的肩膀,卻一句話也沒說。
這位五姐姐雖然性格外向,但為人尖刻任性,蠻橫霸道。
比起當初哭哭啼啼,現在陰謀算計的墨蘭,她并沒有讓明蘭格外喜歡。
但很多年后,幾個姐妹談起少年往事,卻紛紛羨慕如蘭:這個喜怒皆形于色的女孩,是盛家隱晦含蓄的院子里,唯一鮮活真實的存在。
二月二十七,大吉大利,宜婚姻嫁娶。
文言敬春風得意,外有功名傍身,內有得力岳家,為他幫襯迎親的好友同窗頗是不少,一路上披紅掛彩,極是風光熱鬧。
長柏依舊一言不發,點了點頭就算完事,沒有考較妹夫的意思;
長楓本想顯顯文采,但林小娘事先叮囑,不要浮夸賣弄。
他對林小娘的話,已不敢像過去敷衍不理,只得讓文言敬做首詩便算。
文言敬本想當眾同兩位舅哥講經論典,旁征博引一番,好叫眾人知道盛家為何看重自己。
可盛家兄弟都沒興趣,當下頗感失落。
袁文紹和梁晗也來撐場面,文言敬對袁文紹只是客氣,對梁晗卻近乎諂媚,梁晗卻也像長柏那般,對他不假辭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