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廷燁身穿大紅喜服，高頭大馬，左邊是威北侯沈從興，右邊是武英殿大學士長子，后頭跟著皇后的妹夫，御林軍總指揮使鄭駿。

盛家兄弟和幾個女婿，站在門前迎親，按慣例需要為難一番新郎官。

長柏與顧廷燁素來交好，點了點頭便放行，全程不作為難；

長楓科場失意，最近又意識到在盛家的地位岌岌可危，沒什么心思玩鬧，只是木著一張臉。

梁晗也不是過去的紈绔子弟，如今自重身份，懶得做戲配合，也點了點頭就算完事。

文言敬清清嗓子，當場出了兩道題目，自有大學生之子接招，舉一反三，對答如流。

袁文紹是顧廷燁的下屬，巴結上司還來不及，忙挪到門邊抽開門閂，朝顧二打了個暗號。

顧廷燁做了很多準備，卻沒想到進門這么容易，唯一攔門的居然只有文言敬。

這固然是好事，但距離預想的熱鬧，總是有些不同，不過也沒介意，當即打個呼哨，率眾進了大門。

長柏有些奇怪：“其他人雖然不賣力，但畢竟事出有因，怎么你梁晗也一旁裝門神？”

梁晗籠著手，臉上沒什么表情：“成親是好事，何必攔著他？”

老太太今日一反常態，終于盛裝出席，穿一身寶藍色福字團花暗紋褙子，神色莊嚴的看著向自己叩首的顧廷燁。

她接過顧廷燁敬上來的茶，一言不發的遞過去紅包，一雙冷電般的眼睛，上下打量著他：這就是一心算計明蘭，非要娶她過門的顧二嗎？

好多年不見，真長大了。

再次見到顧廷燁，大娘子心情十分復雜：女婿還是女婿，卻又不是女婿，這世道！

她百感交集，嘴里發苦，但終于還是擠出了幾句頗體面的場面話。

大娘子覺得自己表現的很可以了，她本就不擅長說這些文雅的客套話。

前幾天如蘭出嫁時，她哭的天昏地暗，結果啥也沒說成。

壓場面的是盛紘，到底是演技派，文縐縐的說了兩句頗感欣慰之類的，最后眼角還隱約泛出淚水，完美演繹了一個慈祥父親的角色。

最后拜別時，老太太看著一手帶大的明蘭，從此就要離開盛家，再也控制不住感情。

她走上前去，死死拉著明蘭的手，大叫一聲：“明兒！”

明蘭看到祖母那只蒼老瘦削的手，緊緊和自己的小手握在一起，忍不住鼻頭一酸，簌簌落下淚來。

老太太宛如被燙到了一般，連忙松開，好容易才低低道：“以后，要好好的！”

明蘭胸口漲的酸澀難言，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能用力點頭，險些把蓋頭都搖了下來。

她努力低著頭，盡量不讓淚珠把妝容弄花了，接著被喜婆牽引著，朝外頭慢慢走去，到了大門口，由長柏背負登轎。

放下轎簾，車轎晃動，明蘭知道是起程了，才從袖里抽出條帕子，拈起一角小心吸干眼角淚水。

華蘭按墨蘭的吩咐，故意當眾引起婆母不悅，然后不動聲色地帶出墨蘭：“婆母，我四妹妹過陣子就要過來……”

盛怒之下的袁夫人，以為華蘭是要拿墨蘭壓她，當即將墨蘭罵得一無是處。

幾天以后，汴京的茶館、酒樓、馬場甚至后院，都在傳袁家的八卦。

向來賢惠的袁家二兒媳華蘭，被婆母當眾罵哭：“別以為那小娘養的得了勢，你就能雞犬升天，作威作福！”

“也就那瞎了眼的破落戶，才選個庶女當兒媳！也別指著她什么人脈，不是門庭敗落的叫花子，誰搭理她一個庶女？”

婆母訓斥媳婦本來是小事，但墨蘭花重金刻意把這件事炒熱。

至于傳播的內容，也是墨蘭自己設計的，袁夫人有沒有說過，她才懶得關心。

“我是沒臉見人了，但婆母和我說了，郡主派來的請帖，不能不給面子！諸位夫人、姐姐也離我遠點，不然會被人當成討飯的叫花子！”在平寧郡主家的宴會上，墨蘭捂著臉啜泣。

平寧郡主哼了一聲：“也說的是，我齊國公府這些年，全靠討他袁家的剩飯，才茍活到今天，她罵我是應該的！”

小秦氏也點了點頭：“是啊，我們寧遠侯府也是看那袁家夫人臉色過日子，她沒罵錯，我就是要飯婆嘛！”

梁夫人冷笑：“你們只是討飯，好歹身子骨硬朗，我倒好，不但是破落戶，還瞎了雙眼！”

墨蘭流著淚，抽抽噎噎道：“這老婆子……她一直欺負我大姐姐，大姐姐不許我聲張……我……嗚嗚……我看在大姐姐面上……她罵我就算了……可她竟然連婆母和一眾夫人小姐……”

梁夫人喝到：“你哭！就知道哭！平日里都夸你賢惠，夸你有手段！如今你你一眾長輩，你婆母，你婆家被人欺負到頭上，你就在這哭！”

墨蘭流著淚道：“我……我是怕……怕外面說我仗勢欺人……壞了梁家和大姐姐好名聲……”

“我們一群要飯婆，怎么欺負她一個貴婦人？天下可沒這個道理！”大理寺的瞿夫人冷冷道，“妹妹，天下事抬不過一個理字，我們這些人不是瞎子，誰敢嚼舌頭，我們自有話說！”

墨蘭出手的風格，向來是拉多打少，盡量爭取中間勢力的支持。

無論對付春珂、明蘭、顧廷燁、還是現在的袁夫人，她都是先把能拉攏的力量拉攏過來，區別無非拉攏手段不同。

對袁夫人這種段位，墨蘭懶得花太多心思，直接挑撥分化。

袁夫人在盛怒之下罵了墨蘭，把那些話延伸到其他人身上，再廣為傳播后，就讓她被京城的貴婦圈孤立。

孤立袁夫人乃第一步，是為了占領輿論高地，否則以幼對長非常不利，后面才開始真正收拾。

時光不緊不慢，轉眼就到了明蘭三朝回門之日，墨蘭和如蘭夫婦自然也要回去。

明蘭由丹橘扶下車轎，看著如蘭的平頭小轎，還有墨蘭的獨駕小車，再回頭看看自家——顯眼富貴的齊頭三駕馬車，臉色開始有些不自在。

如蘭臉上當時就沒了笑意，目光十分冷淡，墨蘭卻一臉恬靜，神色如常。

明蘭忍不住看了眼顧廷燁，這馬車沒逾制吧？

下車見過禮后，顧廷燁對梁晗淡淡一笑，梁晗點了點頭，兩人一句話也沒說。

但明蘭卻能細微體察出來，顧廷燁與梁晗似乎互不順眼，彼此都不喜歡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