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巳時三刻起，賓客們陸續到了，男客直接到前院和顧廷燁匯合，女客們則往內院來了。

明蘭起身跟親戚們告罪失陪，請煊大太太和朱氏幫忙款待，自己則去前頭迎客。

一時間，三間不隔斷的高闊花廳里歡聲笑語，衣香鬢影，人頭攢動。

高門貴戶的女眷們，似乎天生就有社交的本事，認識的不認識的，都要找個話題說到一塊兒去。

墨蘭的人脈在這一刻，充分顯示出來：在場的女眷大多和她認識，看到她后都打起了招呼，張桂芬見了她，更是十分親熱。

明蘭剛剛嫁如豪門，因此大多數女客明蘭都不認識。

好在顧廷燁事先拜托了鄭驍大人，于是小沈氏就站在明蘭身旁，幫她細細介紹。

只一會功夫，明蘭就結識了兩位公夫人，兩位侯夫人，四位伯夫人，三位總兵夫人，五位都統夫人，兩位閣部夫人和一位翰林夫人，還有這些夫人帶來的家屬團。

這些夫人見了明蘭，都說明蘭果然是個大美人，又說早認識大娘子的四姐姐，如今又認識了大娘子，以后大家要多多來往。

明蘭因為打招呼，已經笑的腮幫發酸。

她不禁暗暗佩服墨蘭：能維持住這么大的人脈圈，四姐姐可真不容易！

她忍不住朝墨蘭看去，卻見四姐姐并沒有到處寒暄，只是選了個位置，和張桂芬一起嗑著瓜子，有人上去招呼，只略略點頭笑了笑。

她對國舅夫人張桂芬也是不卑不亢，全然沒有談好巴結之色。

如蘭則遇到了出嫁前的幾個閨蜜，她們也都嫁了人，找的都是權貴之家。

所以平時聚會聊天，就沒有再叫如蘭，今天遇上正好敘舊。

賓客盈門，喧囂繁富，眾女眷濟濟一堂，眼見顧府擺設簡單樸實，一派安詳舒適中不露聲色的富貴。

連服侍茶水點心的丫鬟們，也頗為得體妥帖，紛紛暗贊明蘭手段了得。

到底是書香門第出來的，雖是庶出的姑娘，治家規矩倒是挺嚴。

偌大一個宅子，沒有長輩看顧著，她年紀輕輕，獨自一人，卻也把里里外外，料理的干凈利落。

連帶著對大娘子也高看了幾分，幾位貴夫人走過去，和她主動攀談起來。

大娘子喜不自勝，高興地講起自己教育女兒的心德體會。

明蘭把年紀最大，也是最晚到的盧老夫人，安在最上座，然后團團招呼了一陣。

瞅見正和墨蘭與張桂芬說話的小沈氏，又走過去謝道：“今日若沒有沈大娘子，我可不曉得如何是好了，真是多謝了。”

她一邊謝過，一邊親自給小沈氏斟了碗茶。

小沈氏接過茶碗，笑呵呵道：“謝就不必了，不說顧將軍專門囑咐，單憑墨蘭姐姐的面子，我肯定也會幫你！”

明蘭心中一酸，臉上卻掛著笑：“這話從何說起？四姐姐在家的時候，就一直照顧我，如今都嫁人了，怎能還要她費心？”

墨蘭在一旁接過話：“六妹妹客氣了，咱們是親姐妹，還分什么彼此？以后姐妹幾個像今天這樣，多聚聚才好。”

明蘭點了點頭，她本想邀請小沈氏也去見見如蘭，但想了想還是沒張嘴。

只見一位年約四五十的貴婦，朝明蘭走了過來。

她生的圓臉富態，一身醬紫色的金錢紋褙子，再加上滿頭珠翠，卻顯得富麗太過。

這人卻是顧廷燁軍中前輩甘將軍的夫人，之前明蘭也見過的，忙趕忙站過去福了福。

甘夫人笑容可掬，握起明蘭的腕子，不住地贊嘆起來，又是夸明蘭容貌，又是夸明蘭能力。

她聲音高亢，偏又喜歡尖聲說話，一開口全屋子都聽見了，許多人忍不住將目光轉了過來。

甘夫人說起來沒完沒了，一口一個明丫頭。

明蘭不由得納悶，她和甘夫人就見過一兩次，什么時候這么熟了？

足足半刻鐘時間，任甘夫人說的天花亂墜，明蘭都是不動聲色，低頭微笑。

甘夫人終于忍不住了，終于轉向正題：“明丫頭，你是我看著長大的，如今你嫁了高門，可別忘了我那義女鳳仙兒，她也算你妹妹呢！”

明蘭心頭一緊，暗自冷笑“終于來了”，那個鳳仙兒，是當初甘將軍強送給顧廷燁的。

顧廷燁彼時剛到京城，不便才得勢就拒絕前輩，只好將鳳仙姑娘收下。

但他和甘老將軍并不對付，怕鳳仙是個眼線，進門后并未搭理，將她遠遠發配在澄園最偏僻的西側角。

甘夫人不想讓鳳仙變成廢棋，便想借著明蘭的開府宴，讓鳳仙在顧家過了明路。

“明丫頭，我那義女原也是官宦小姐出身，可惜命苦了些，如今她進了顧家的門，算是脫了苦海了，還望你瞧在我老太婆的面子上，以后多加照拂才是。”

明蘭依舊不動聲色，只是笑道：“那是自然。”

甘夫人對這個回答很不滿意，又說道：“鳳仙會讀書習字，也學了些詩詞歌賦，不過沒法和你比的！”

“她若有什么錯的，你盡快教訓，不必給我面子！若你們能相處和睦，以后家里家外的，也能給你添個幫手不是？”

明蘭垂下眼瞼，溫煦的道：“好說，好說。”

甘夫人這下終于撐不住臉了，有些不悅的提高聲音道：“你今日忙成這樣，我做長輩的也是于心不忍，不如叫鳳仙也出來幫個忙，順帶好叫我見上一面！”

話音一落，周圍的談笑聲驟然輕了幾分。

她們倆的說話，雖不是全屋都聽見，但四邊的幾堆女眷卻是都聽見的。

其他人發現周邊不說話，自然也會好奇原因，很快整個廳內就都注意到明蘭和甘夫人。

明蘭分明感覺到，周圍無數探視的目光射過來。

她們雖都裝作不在意這里，但都明著暗著，打量著事態發展，一副看好戲的模樣。

不少貴婦都暗暗搖頭，覺得甘夫人欺人太甚：哪有正頭夫人宴客之時，非逼著叫把通房叫出來的，還這般當著眾人的面？

明蘭靜靜的直視甘夫人，目光陡然銳利明澈。

甘夫人被這樣的目光一照，頓時有幾分心虛，但也有幾分竊喜。

和明蘭向來交好的袁文纓頗為焦急，這樣大的宴客場面，主家是絕不能發火的，更不能和賓客爭執，否則傳出去就是大笑話。

偏著甘夫人是出了名的牛皮糖，不怕臊不怕丑，慣會糾纏，巴不得有人和她吵架，就怕明蘭推脫不過，只能把那鳳仙帶出來。

只要人一出來，甘夫人就會領著那女子，到時候在眾人面前一見禮，就算過了明路，當真后患無窮。

明蘭豈能如她所愿，正要開口反擊，卻突然聽見墨蘭的聲音：“甘夫人，你好啊，許久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