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無論眾人怎么引導(dǎo)，顧廷燁都不動如山，自顧淡然。
待眾人說的差不多了，他才慢悠悠地道：“小公爺是侍御史，能上門抓人自是稟了上意。”
“至于幾位審理此案的大人，不是官家欽點，就是宿著名吏。咱們這般詆毀朝廷股肱，未免有些不敬。”
此話一出，眾人俱靜。
顧廷燁臉上露出笑意，漫不經(jīng)心道：“官家登基都一年多了，逆王余孽卻至今逍遙法外，朝廷上下也不好交代，如今案子還在審理，查到略有牽連的，都要提去問話！”
“宣平侯府、崇安侯府、武安伯府，還有其他幾家，只要查明無事，都會把人放回去，身正不怕影子斜，既然人家都問得，憑什么咱們顧家，偏偏就問不得了？”
這話說的倒也有理，兩位老太爺一時無法反駁。
旁座的顧廷狄站起來大聲道：“二哥，咱們雖然光明正大，耐不住人家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他們沒本事審案，便尋別人晦氣，好顯得自己能耐！”
“咱們顧家?guī)纵呑又倚某ⅲ倮蠈嵅贿^了！二哥如今在御前何等體面，咱們家叫人欺負(fù)到跟前了，若不使使勁兒，豈不讓人瞧了笑話！”
“自知道此事后，我也尋機打聽了。”顧廷燁淡淡一笑，“大理寺是拿了人證物證，反復(fù)驗查確有疑點，這才上門拿人的，難道這也是笑話？”
顧廷狄哼了一聲：“二哥好厲害的耳報神，我可聽說你一直在外巡莊，后來又去了軍營，大家還以為你蒙在鼓里，眼巴巴等你救命，不想二哥早就知道了！”
里側(cè)的明蘭聽了，忍不住暗嘆：這是求人的態(tài)度嗎？刀都架脖子上了，還在這唱高調(diào)，他們到底知不知道，問題的癥結(jié)在哪里呀？
從老侯爺去世，顧廷燁被趕出侯府開始，顧家人和顧廷燁已經(jīng)是敵人了。
他們因逆王案而倒霉，關(guān)顧廷燁什么事？
這時她身旁卻傳來一陣響動，只見炳二太太忽的站起，直往廳堂上走去。
二太太走到顧廷燁面前，哀聲懇求道：“燁哥兒，我是婦道人家，不懂大事，可一筆寫不出兩個顧字，如今你叔伯兄弟有事，你總不能袖手旁觀吧！”說著便垂淚欲哭。
顧廷燁皺了皺眉，起身避過炳二太太的施禮，轉(zhuǎn)身向四老太爺?shù)溃骸安蝗缯堉T位嫂子弟妹先回去，這不合禮數(shù)吧？”
四老太爺卻并不在意：“都是骨肉至親，不必講究這許多規(guī)矩，你嫂子著急，也是常情！”
炳二太太抹著眼淚，恭敬的站到一邊去。
明蘭心中憤懣，叔伯兄弟縮在一邊，讓女眷出面哭求顧廷燁，算怎么一回事？
顧廷燁見狀，干脆挑明態(tài)度，重新坐下道：既如此，我便直說了，兗王早被定罪謀逆，從逆的首要人犯，也都落罪量刑，現(xiàn)下要查的，是當(dāng)初曾助逆的從犯，和逆王過從甚密者，與謀逆情事有牽連者。
這番話一說，廳中眾人俱是一驚，五老太爺沉聲道：當(dāng)初兗……逆王權(quán)傾京城，與王府來往之人何其之多，便是來往親密了些，難不成就算是從逆？
“自然不會。”顧廷燁端起小幾上的茶，呷了一口，“官家是有德明君，怎會草率定案？”
“但逆王犯上作亂時，外有五成兵馬司應(yīng)和，內(nèi)有禁衛(wèi)內(nèi)衛(wèi)策應(yīng)，殿上還有人幫著寫偽詔，先害死邕王，后迫先帝禪位，他們里外勾連，這才釀成大亂！”
“父親在軍中打滾幾十年，顧家在軍中埋了幾輩子人脈，這么多年來，各地各營多少軍職與侯府沾親帶故？”
“這些人中可有參與謀逆的？咱們家可曾幫逆王去招攬過這些人？若有，便算連結(jié)串逆之罪！”
顧廷燁說到這里，目光緩緩掃過在座眾人，被掃到的叔伯兄弟，心中如是一片冰涼！
助逆籠絡(luò)可不是小事，留的口子非常大：往小了說，只介紹個人給兗王認(rèn)識，往大了說，有些人就是因顧家的情面，才被卷入宮變。
“這……”四老太爺顯然明白厲害了，顫聲道，“你爹的為人你清楚，他是斷不會的！”
顧廷燁也不答話，只拿目光繼續(xù)掃視其余眾人，冷冷道：“我問過大理寺，那邊說顧家被牽扯進去，是當(dāng)初曾有人幫著逆王，采買過江南女子。”
“這也算罪過？”一旁的顧廷狄異常不滿。
顧廷燁放下茶盞，淡然道：“買女子本來也算不上什么，可這批女子卻被送入了朝臣武將家中，以作拉攏收買，這可不是小事！”
四老太爺和五老太爺互相看了一眼，都低頭沉思不語，一直不忿的顧廷狄，此刻也面色慘白，汗水涔涔而下。
哪怕是局外的明蘭，此刻也看清楚了：四房和五房這兩家，絕不是他們嘴上說的那么無辜，而且被抓到了切實證據(jù)。
如果勾連罪名落實，雖然礙著顧家開國勛貴的身份、礙著顧廷燁的功勞和面子，不會真的殺頭充軍，但元氣大傷肯定免不了。
大家族都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長房雖然沒參與，但多半會被申斥治家不嚴(yán)，嚴(yán)重點還會被奪爵，收回御賜田莊。
至于參與了的四房和五房，那幾個公子都可能被流放或坐牢，家里頓時沒了頂梁的男丁。
明蘭朝外面看去，只見顧廷燁正神色泰然地品茶，其余顧家人除太夫人依舊不動聲色外，都是或驚慌，或惶恐，或焦灼，形色不一。
靜默一陣后，太夫人嘆了口氣緩緩開口：“燁哥兒，我知道你心里有氣，當(dāng)初是我不好，讓你受委屈了！”
“如今你翻了身，自然要算舊賬，可你大哥病成那樣，三弟又不成器，就算你要襲爵，也要講個體面，好歹幫侯府過了這一關(guān)，何苦……”
明蘭心想，太夫人還是沒弄明白顧廷燁的心思。
他不是為了要爵位而要爵位，他是咽不下那口氣！
為了早死的親娘，為了多年的欺騙和侮辱，為了多年的無端委屈，他要討個公道！
果然顧廷燁當(dāng)場反駁：“大娘子慎言！襲爵是按祖宗家法，顧某雖然不肖，卻不敢壞了規(guī)矩！”
“既如此，那我挑明了說吧！”太夫人一臉失望之色，“二郎，你襲爵是萬萬不可的！”
“你父親生前一再叮囑，說你殺氣太重又自負(fù)聰明，若沒得勢倒也罷了，一旦得勢必定無法無天，遲早要連累家門！”
饒是顧廷燁一直淡定，聽了這話也忍耐不住，當(dāng)即起身道：“既如此，我現(xiàn)在就去給祖宗告罪，不留這礙眼了！”
顧家人見狀，忙紛紛起身挽留，卻聽小秦氏喝到：“都別動！”
“二郎，你已自立門戶，侯府有事本不該找你，可今天這禍?zhǔn)履阏衼淼模栽撚赡愠雒媸帐埃 ?/p>
眾人聽了這話，都感莫名其妙，顧廷燁也不明所以，冷笑道：“大娘子這話，我倒聽不懂了，難道是因為我姓顧，又在官家跟前做事？”
“用不著裝腔作勢！”小秦氏寸步不讓，“二郎，你是我一手帶大的，你什么人我能不知道？我問你，為什么來顧家抓人的是小公爺？”
顧廷燁一怔：“朝廷派誰自有安排，我怎么知道？”
“你撒謊！而且是當(dāng)著你的母親，當(dāng)著你一眾長輩家人撒謊！”小秦氏站起身來。
她走到顧廷燁跟前，雙目緊緊逼視著他：“小公爺非要來顧家抓人，是因為你的緣故！究竟什么原因，你心里清楚！”
“我是給你留面子，你非要我說出口，那我就說出來，只是覆水難收，話一出口就收不回來，你要我說嗎？”
明蘭猛地一陣心慌，顧廷燁哼了一聲，不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