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最初的計劃:如蘭被抓包后,盛家為了圣旨百般懇求,自己順勢提出明蘭替嫁,對自己和明蘭都欠下天大人情,從此又是敬畏又是感激。
后來全變了樣:自己娶不成如蘭,為了圣旨只能求娶庶女明蘭,變成了盛家給自己臉面,給自己人情,盛紘父子對自己也就當個普通女婿。
翁婿二人寒暄一陣后,盛紘便進入了正題:“仲懷,你們家的事,我也聽說過一些,這事本不該我管,但今日有幾句話,我想問問你?!?/p>
顧廷燁是聰明人,從這個口風就猜到,岳父是想替顧家叔伯兄弟求情,心中暗暗詫異,臉上卻不動聲色:“岳父大人請說!”
盛紘捋了捋頷下胡須:“仲懷,你一不是官家姻親,二不是潛邸舊臣,三不是宿將權宦,卻能位高權重,憑的是什么?”
“你雖在宮變立了功,可立功的并非你一人,許多人在潛邸起就跟著官家,十幾年風里雨里,哪個不是忠心耿耿?”
顧廷燁忙道:“廷燁蒙官家錯愛,實在有負朝廷重托,一直深感慚愧!”
“你我翁婿至親,說這些假話做什么?”盛紘搖了搖頭,“我已四十出頭,熬了這許多年,才當上從五品!”
“你不過二十出頭,就能當上正二品,固然是你才干過人,更因為官家即位之初,天下不穩,他要安撫軍隊,他要拉攏人心,不能隨意提拔潛邸舊人?!?/p>
“你既是寧遠侯府的二公子,又在潛邸之時追隨過官家,兩邊都靠得上,所以你立了功,官家就能大膽提拔。”
“若你只是平民百姓,自身毫無根基,只憑救駕之功,最多換一世富貴,哪有少年得志?”
顧廷燁因顧家才能得重用,這番道理大哥之前講過,但大哥只講了大概,遠不如盛紘這老官油子分析的透徹,顧廷燁不禁暗暗點頭。
“如今大亂雖平,朝堂上卻波譎云詭。你初入官場經驗不足,日后想安身立命,要學的東西還很多!”盛紘站起身來,側著臉遙望窗外山水。
“請岳父指教!”顧廷燁也站起身來。
盛紘轉過身來,看著顧廷燁緩緩道:“仲懷,你縱然與官家有交情,但比起那些追隨多年的潛邸心腹,還是差了些,何況昔日的八王爺和今天的趙官家,那可是兩個人呀!”
這番話聲音不大,可顧廷燁聽來卻像晴天霹靂!
盛紘看著一臉震驚的顧廷燁,冷冷說道:“天子者,無親無友,唯有君臣。咱們做臣子的,凡事要自己多上心,再怎么受寵也是一時風光,別以為什么事皇帝都會替你兜著!”
“寧遠侯府受困,你在一旁坐視不管,還自以為高明?”盛紘語氣漸漸嚴厲起來。
“你這般歲數身居高位,難免引人側目,當年你頑劣不肖被趕出家門,一朝發跡便置本門親人不顧,首先就落個中山狼的罵名!”
“侯府那些子爛事,官家并不放在心上,處置也罷不處置也罷,都不礙大局,可你剛得志就六親不認,官家能放心嗎?”
“你也是讀過書的,管仲臨終前對齊桓公的叮囑,你總該聽說過吧?”
顧廷燁冷汗直冒,不敢說話。
“你大哥寫信給我,說你自覺在顧家受了委屈,可你究竟受過哪些委屈,連我這個岳父都不知道,外頭又有多少人知道?外面只知道你的紈绔之名,可沒聽說侯府有什么錯?!?/p>
顧廷燁嘴唇動了幾動,似乎想要反駁,但到底還是沒有說。
“你不服氣!”盛紘看出了女婿的心思,“是不是想著,都是你父親的錯,嫡母的錯,大哥哥的錯,唯獨你沒錯!你要真這么想,清流文官饒得了你嗎?我這個做岳父的,首先就要參你個忤逆不孝!”
顧廷燁思慮片刻后,不得不承認盛紘的話有道理。
顧家為了錢娶母親,卻沒有善待母親,更沒有善待她留下的兒子,反而百般逼迫,逼得這孩子離家出走。
這些事若說出去,老侯爺的名聲便完了,侯府也會淪為笑柄。
子不言父過,倘若自己真大肆張揚,壞了亡父的名頭,那便是大不孝,仕途也徹底沒了。
“寧遠侯寫信給我,要我教教你為官之道,我能教的就這么多,聽不聽在你!顧家人救不救,你自己掂量!待會和我分開出去,別讓旁人瞧見!”
顧廷燁第一次對老岳父有了敬畏之心,他原以為盛紘就是個膽小怕事,捧高踩低的官油子,骨子里不怎么瞧得上他。
現在才知道人家的道行,在官場里摸爬滾打幾十年,比自己這個雛兒深得多!
盛紘敲打以后,顧廷燁不得不有所行動。
為了將顧家的叔伯兄弟救出,他連日奔走于六部衙門之間,或軟語相求,或重金打點。
想到擺平這些人后,還得去官家那邊求情,為了那些小人做自己不愿做之事,心情十分惡劣。
明蘭見他接連幾天心情郁郁,卻也不開口詢問,只是對她格外溫柔體貼,終于引得顧廷燁主動說明。
“后天早朝一落,我就要進宮面圣,向官家求情了,說顧家那幾個雖罪有其行,還請朝廷網開一面?!鳖櫷顭┰甑卣f。
明蘭“嗯”了一聲,什么也沒說,只是握住了顧廷燁的手。
“我不是心軟,更不是被大哥說動,我那大哥都快死了,還要找人牽制我!他們虧欠我和母親多年,我做夢都想讓他們嘗嘗顛沛流離,冤屈不白的滋味!”顧廷燁猛的站起來,挺拔高大的身形,在屋里走來走去,猶如一只困獸。
“可是……”顧廷燁滿心不忿,卻又說不出口,只能重重一拳砸在檀木桌面上,將桌上的青瓷茶盞都震得跳了一跳。
“可大哥把我算死了……我要一旁看熱鬧,自己也沒好果子吃!”他頹然坐倒在明蘭身邊,“若救了那幾個,對以后……會好?!?/p>
明蘭有些明白顧廷燁的憤怒了,從他內心來說,他的確想見死不救。
但思慮再三之后,只能按捺下性子出手,心里異常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