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太狼一個鯉魚打挺就從酒店床上蹦了起來,電話還沒斷,那頭沒再開口說話,但是他已經有些忍不住了。
“缺!”灰太狼道:“缺,我們太缺了!”
昨夜他還在想著今天再去勸一次,未曾想對方先打了電話來,驚訝之余他問:“那現在簽合同嗎?你在哪?”
“酒店樓下,不急。”喜羊羊看著腳邊的水洼,又道:“但是我三年沒玩了,技術退后了不少。”
電競選手的巔峰也不過就幾年,在灰太狼看來對方三年前那般的水平換成以前的鍵盤游戲或許會一落千丈,但《Tower》不一樣。全息更追求的是玩家意識和判斷能力,而這兩樣都不是那么好退步的。
兩人掛斷電話,灰太狼下床時冷不丁打了個噴嚏,他這才注意到Q市又下雨了。
灰太狼洗漱好又換了一身衣服下樓的時候沒有在酒店大廳內看到少年的身影,他本以為對方去吃早飯了走向大門。
一邊走他一邊納悶喜羊羊是怎么知道他酒店在哪的,昨日他也沒透露過自己會在Q市逗留。
直到他走到大門,抬眼對上雨幕之中的一雙眼睛他才知道為什么喜羊羊說不急了。
對方站在對面早餐店的屋檐下,那個地方的房檐很小幾乎沒有,少年穿著黑衣黑褲抱著一盆薰衣草靠著卷簾門就站在那,腳邊放著一個包。
灰太狼左右看看,還沒等他自暴自棄沖進雨幕里喜羊羊就已經動了,他一手抱著花一手提著包,看了看路上沒有車才緩緩攜著一身雨意和淡淡的薰衣草香朝著灰太狼這邊走來。
“……怎么不打個傘?”灰太狼也不含糊,見人冒雨過來也脫了外套沖上去罩住了小孩的頭,帶著對方往酒店里走,邊走邊問:“你怎么知道我在這?”
“……因為這家店是Q市唯一一家環境不錯的店。”喜羊羊甩了甩頭上的水,不甚在意的撩起劉海露出光潔的額頭和那雙眼睛。他的眸色是極淺的藍,淋了雨之后仿佛那雙眼睛也能化成水。
他頓了頓:“其他的店……風評都不怎么樣。”
灰太狼好奇但也識相地沒問所謂風評。
他等著喜羊羊做完酒店內的訪客登記,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對方登記的身份證信息心里算了算才知道喜羊羊這年齡算是踩著CT資格線。
“這只是初版合同,沒有違約金你放心。”灰太狼從隨身的手提箱里掏出一開始就擬好的合同,又遞了一支鋼筆:“你收拾一下,定個時間我們可以一起回S市的基地,在基地里進行測試。”
喜羊羊抿了抿唇,接過筆的時候只是淡淡嗯了一聲,又說:“已經收拾好了,今天就能走。”
灰太狼頓了頓,沒有說什么只是道了句行,一時間房間內只剩下喜羊羊翻動紙頁的聲音,以及筆在紙張上摩擦的沙沙聲。
喜羊羊簽完字,合上筆蓋將合同遞給面前的人,對方抬手接過站起身往床邊上的行李箱走去,未曾注意少年微微蹙起的眉頭。
他一天一夜沒睡,這會腦子都在發脹發痛,他趁著灰太狼收合同的間隙從包里翻出一瓶藥倒出兩粒,裝作無事的模樣問:“有水嗎?”
灰太狼仔仔細細將合同收好,頭也不回:“床頭柜上有幾瓶沒開的。”
喜羊羊也沒客氣,從床頭柜上取了瓶沒開封的礦泉水就著把藥吃了,等到水將口腔里藥片的苦澀沖淡了他才想起來:這藥好像不能空腹吃。
可藥已經下肚了,喜羊羊緩了兩秒決定當作這個意外是個屁。
“入隊有測試,我相信你肯定能過,但是我還是得問一句。”灰太狼拉著行李箱,先是將箱子推進電梯才繼續說:“你還有游戲的id帳號卡嗎?”
“……有。”
喜羊羊跟著他進了電梯,他懷里還抱著那一株薰衣草,不算大的電梯空間里充滿了薰衣草的味道,很難得的讓灰太狼安下心來。
他近日為了戰隊的事情跑了不少地方,安穩覺沒睡過幾個,在安神的花香里他重新打量起了邊上的這個少年。
對方留著半長的銀白色卷發,略長的發尾耷拉在肩頭,配上對方穿著的黑色T恤格外扎眼。灰太狼的角度看過去只能看到濃密的眼睫毛以及翹起來的鼻頭,以及抿成一條直線的薄唇,唇色極淡。
沒來由的灰太狼忽地想到一句話:薄唇的人多薄情。止住思緒又忍不住暗罵了自己一句。
Q市的雨已經停下,這場大雨來的快去的也快,他們從酒店出來的時候外面的陽光已經灑落在地面上了。
灰太狼掏出手機叫車,他的速度飛快,電梯里就訂好了兩個人的機票。
當天下午的。
等他操作完一切滿意地看著app上按照他的喜好嚴格挑選著車輛——老天爺,昨天的經歷他再也不想來一次了。
“等到了機場我們就去吃早餐,先去你住的地方收拾一下行李該寄的就寄了?”灰太狼轉頭看著身邊的小孩,對方在他開口之前剛打完一個哈欠,水藍色的眼睛里蒙了一層水花。
“不用了。”喜羊羊淡淡道:“我已經帶過來了。”
灰太狼愣了一下,他身邊站著的小孩只背了一個不大的包,抱著一株薰衣草對他說已經沒有什么行李需要收拾了。
成年人沉默了很久,一直到他們坐上叫來的車到了機場,驗過身份證和行李上了飛機都沒再說過一句話。
兩人下了飛機之后灰太狼成功讓喜羊羊認識到了什么叫金錢萬能。他捧著那盆和他一起落地的薰衣草——天地良心連草葉都沒有任何壓痕,仿佛是被人一路端著飛過來了的那樣。
然后在機場門口又被那輛高大的suv震懾住了。
他現在開始相信灰太狼的那句我們有的是錢并不是胡謅的了,同時他又納悶起來:這樣一個豪門子弟怎么就想不開要跳電競的這一池小湖,喜羊羊打心底里覺得塔冠的那點獎金還沒灰太狼手腕上的那一塊表貴。
喜羊羊抱著盆栽,看著窗外的景色向后滑過。K市的天氣相當好,天都是水洗了似的那般藍,比起Q市那總是陰沉著帶著點灰色的天來說可謂是仙境。
【“……你該到處走走,這樣對你身體也好些。”
年邁的老醫生扶著鏡框,室內的燈光昏暗,喜羊羊很難分辨出那鏡片之后的眼睛里藏著的是什么。
可能是帶著憐憫的揣測,也可能是帶著長輩的關懷。
他看了好一會,才將目光移開落在外面同樣昏暗的景色里。
“不。”喜羊羊說,“這里才是最好的墓場。”】
他閉上了眼,坐在豪車的后座無聲地嘆了口氣。
灰太狼坐在副駕上,端著從雜物匣里拿出來的平板,在上面寫畫著什么,屏幕上分了兩塊,一塊開著微信的群聊。
【Id:你不是讓我給你推幾個人嗎?人給你找著了你還沒加嗎?】
【Id:?說話】
【H:已經談妥了。】
【Id:??】
【Id:你tm和誰談妥了?我這邊幾個人都沒消息】
【H:之前那個小孩,已經快到基地了。】
【Id:???】
灰太狼回完友人,抬頭從后視鏡里看了一眼后座的小孩,對方向后仰頭靠在座椅靠背上,因為姿勢被迫露出來的一截纖細雪白的脖頸,看得灰太狼直皺眉。
太瘦了,他想。羊族的小孩子雖然天生就孱弱一些,但是喜羊羊還是太瘦了。
思索了一番,他點開了微信里那個備注名是GRD碾壓CT的群聊。
【H:基地零食還有嗎?】
他這消息剛發出去沒多久,就立刻有人冒頭了。
【鍛煉,勿擾:有懶羊羊在基地什么時候少過吃的?】
【不可負美食:就是,灰太狼你這個問題多少有點不尊重我了。】
【H:上月我表哥寄來的老母雞還在后花園嗎?】
【GRD-美羊羊:你再晚幾分鐘問它就不在了。】
【H:?】
【和諧共處:懶羊羊剛抓著雞進廚房。】
【鍛煉,勿擾:Index剛剛發消息說你找著最后一個人了,讓我們準備一下迎接,懶羊羊一拍桌決定把那只雞宰了燉湯給新人做見面禮。】
灰太狼沒忍住咂舌,原本他還想藏藏給個驚喜,友人的大嘴巴比他想的還要松垮。他抬頭看向不遠處已經近在咫尺的熟悉建筑,Guardian基地顯得相當財大氣粗,灰太狼直接買下了一幢足足五層樓的別墅連帶著一個碩大的后花園,在金錢的操持下重新修繕的別墅頂上掛著Guardian的字樣和他們的隊標,設計感用后來喜羊羊的話說就是挺好的,下次別用這個設計師了。
【H:行,我們已經快到了,設備先開一下。】
灰太狼發完這句話,抬頭又看了眼后視鏡,他發現喜羊羊已經睜開了眼睛,毫不避諱的在后視鏡里對上了他的視線。
小孩的視線很穩,連一點微顫都沒有,沒有絲毫的緊張感。
灰太狼注意到他手里捏著一張卡片,極薄的一張,正反卻隱隱透出些許的鎏金暗紋——是Tower當年發行的第一批玩家ID卡。面向所有人發行的卡自然沒什么特別的,但是灰太狼能看出來喜羊羊手里這張是當年排行榜前十的特別紀念版。
黑色卡面鎏金的暗紋,一張看起來沒什么特別的甚至有些輕薄的卡無聲訴說著少年的實力。
他確實是有實力的,灰太狼想。
“到了。”沉默了一路的司機開口。司機戴著墨鏡,留著相當時髦的發型,略長的頭發在腦后扎了個小辮子,他胳膊肘撐在車窗上,看著灰太狼開門下車輕佻道:“CT開賽在什么時候?”
“起碼還有兩三月吧。”灰太狼狐疑,“怎么了?”
“沒什么。”對方笑了笑,“到時候我喊上二叔他們去賽場給你們助助興。”
灰太狼哈了一聲,說:“可別,我們這隊陣容公開出去已經被罵慘了。”
“表哥你要是不想你表弟我被人在場上砸臭雞蛋你就別來,算我求你們的。”
夜太狼聳了聳肩,等著人下了車之后順暢的掛檔掉頭,灰太狼眉心一跳,不放心的又喊了一句不準來,才回頭掏大門的門禁卡開門。
喜羊羊跟在他身后,分神去想了想灰太狼說的公開出去就要被罵是怎么一回事,他思來想去也沒個答案。有錢的豪門戰隊也不在少數,也沒見著誰還沒開始打比賽就被罵,哪怕這支戰隊是全新人沒有任何履歷。
電子競技是個很神奇的東西,在競技場上任何事情都有可能發生。
無論何時都不要輕視你的敵人,也不要忽略你腳下的土地,否則您將付出代價。——這句話一直掛在《Tower》游戲的登入開場白里,簡單粗暴的告訴所有進入游戲的玩家:在游戲中一切皆有可能。
喜羊羊盯著前面灰太狼的背影,忽然又想起來一個問題:“CT地區賽在三個月后沒錯,但是那是有門票的隊伍享有的時間。”
“新人戰隊沒有成績是沒有入場券的。”
CT分為地區賽和國內賽以及世界賽三個階段,參與的戰隊需要在各自劃分出來的地區里角逐出個搞下來,前四名進入下一階段,就這樣一步步走到那個最高的位置上。
但那是正常隊伍的流程。像GRD這種今年剛建隊人還沒湊齊的隊伍,沒有戰績他們連地區賽都進不去,為了拿門票他們得先去打次級聯賽,俗稱小CT。
但是小CT的賽程早已過半。
“這個你不用擔心。”灰太狼帶著喜羊羊穿過前院走到別墅的大門,他一邊按著開門密碼一邊說:“今年開了特殊通道。”
“特殊通道?”喜羊羊疑惑的尾音在灰太狼開門的那一瞬間想起來的禮炮聲中硬生生的止住了。
好一個亮片與彩帶齊飛,喜羊羊有些說不出話。
走在他前面的灰太狼被亮片閃粉和彩帶裹了一個圣誕樹,他因為距離太遠而幸存。越過灰太狼他看到門內站著的好幾個年輕人,看著年紀都不大,這會打頭的兩個男孩子笑嘻嘻的繞過圣誕樹湊了上來。
“你就是新隊友嗎?”其中一個穿著暖色T恤體型微胖的男生開口:“我叫懶羊羊,他是沸羊羊,歡迎加入GR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