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房里,林川和趙朗正在里頭忙活。
油鍋滋啦聲響起,不多時便彌散出陣陣菜肴的香氣。
“之前一直沒聽川哥說他還有個妹妹呀,寧姐,你該不會是他女朋友吧?”
江寧和蘇桃坐在沙發上。
上頭的雜物已經被收了起來,桌上也放上了新鮮的水果和零食。
蘇桃抱著一包薯片嘎嘣嚼著,八卦的湊在她的面前打趣。
江寧淡淡搖搖頭,對于蘇桃的親近她有些不太習慣。
單純的,不習慣和人聚在一起。
大學四年,研究生三年,七年之間她都是一個人獨來獨往。
雖然學校免除了她的學雜費,輔導員也同意批給她助學金。
可班上比她情況更糟糕的還有很多,她選擇把這些錢讓給更需要的人。
她有課的時候上課,沒課就去學校旁邊的快餐店打零工。
按小時來算,日子倒也過的下去,加之成績優異,期末還有獎學金,其實也并沒有很艱難。
只是……
她把一部分錢存了起來。
她要考研,考研要錢,學費很貴。
就這樣省了四年,總算在拿到研究生錄取書的那一天攢夠了學費。
再之后由于每月有些補助,就也不用緊巴巴的過日子了。
她要賺錢,就勢必要犧牲一些社交。
大學四年間她甚至連舍友的臉都沒記全。
宿舍對于她來說只是睡覺的地方,有課上課,沒課打工,休息就去圖書館。
舍友曾打趣她說她忙的像個陀螺,要對自己好些……
她總是說自己缺生活費,可事實上,她是不敢讓自己閑下來。
閑暇之余,腦袋里總是浮現出她和林川相處的點點滴滴。
他們雖然是兄妹,可由于是重組家庭。
林川于她而言,更像是一個玩伴,小學,初中,高中,都上的同一所學校,同一個班級。
她不知道他們之間的感情什么時候變了味。
只知道當自己被男同學表白時。
林川會冷臉把人趕走,而在林川收到表白信時,自己也會別扭的給他臉色看。
他們每天形影不離,一起上學,放學,周末出游也在一起。
后爸和媽媽常調侃他們感情好,像親兄妹。
可只有他們知道,每當二人視線交碰時,心臟都會砰砰悸動。
當初查完分,班上人都成年了。
于是組了局去酒吧。
她和林川面對面坐著,和桌邊的人玩真心話大冒險,喝了一杯又一杯酒。
后半夜時,他們去了酒店,開了房休息。
昏暗房間中,她不小心絆倒,林川把她扶了起來。
禁忌的萌芽在此刻破土而出。
他們默契的沒有開燈,擁抱,接吻……
喝醉了嗎?
江寧想,她沒有。
她清晰的記得那一夜的每一個細節。
包括林川失態時在她的肩頭咬下的印記。
即便是多年之后,那一夜的記憶依舊嶄新。
……
“不是嗎?好可惜。”
“寧姐你不知道吧,我和趙朗是七年前認識的川哥。”
“當時我們進廠打工,我想賺點大學的零花錢……”
“電子廠里好累,每天工作十二小時,坐在那里連上廁所都要打報告。”
“川哥是最努力的,他實打實的干了兩個月,最后工資發了一萬……”
“原本是一萬五的,只是他是提前要的工資,老板給扣了。”
“好可惜啊,五千呢。”
“我當時一個月也才能賺五千塊,干完回去躺了半個月,再也不想去打工了。”
蘇桃似乎并不在意江寧的冷淡,依舊自來熟的說著。
她的聲音確實柔軟,可卻如鐘般敲在了江寧的心上。
原來……
他消失的兩個月竟是去電子廠打工了嗎……
想到那張銀行卡。
想到那被她摔到地上的一萬塊。
想到自己那個整潔到不行的房間。
江寧的心狠狠揪起。
下意識看向廚房里。
林川正拿著把韭菜摘著,并沒有注意到她們這邊。
他明明在乎她,可為什么要說那些話……
他為什么要趕她走?
這個想法再度冒出,在腦海中久久盤亙。
就連林川和趙朗把飯菜端上桌,她也依舊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
“吃飯了。”
倏然間,沉沉男音將她的思緒拉回。
江寧抬眸,林川站在她的身旁。
她的眼睛微紅,素日冷淡的神色此刻有了絲絲皸裂。
江寧看著林川,似乎要從他的眼中看出自己想要得到的答案。
可他卻只是說完那句話后,徑直走去了桌前坐下。
兩個男人的手藝很好,蘇桃吃的不亦樂乎。
甚至還不停的給江寧夾著菜:
“寧姐,糖醋里脊是川哥最拿手的菜了,你快嘗嘗……”
“哦,你是他妹妹,應該早就吃到過了吧?”
話音落下,一塊糖色晶瑩的糖醋里脊落在了碗中。
江寧筷子頓了一瞬,眸子微顫。
她和林川看似合拍,可實際上許多東西都合不來,愛好,興趣,甚至口味……
她喜歡吃甜食,可林川不喜歡。
每當媽媽做糖醋里脊時,林川就會癟著嘴一口也不吃。
還會嫌棄的說這種酸酸甜甜的東西到底有誰愛吃。
可現在……
這竟然是林川最拿手的菜嗎?
輕輕抬眸。
林川此時正和趙朗說著話,并沒有注意到她這邊的動靜。
江寧夾起那塊里脊放入口中,熟悉的味道裹滿味蕾。
只一瞬間。
她的眼淚落了下來。
“寧姐,寧姐你怎么哭了呀?”
她低聲吸著鼻子,蘇桃注意到了她的異樣,仔細一看人竟然掉了眼淚。
當即慌了神:“不好吃嗎?快別吃了……川哥你也是,怎么做寧姐不愛吃的東西啊。”
聽著她關切的聲音,江寧含淚搖了搖頭。
咽下去后,抬眸看著林川,男人此時也看著她。
江寧擦了一把眼淚:
“謝謝。”
這是媽媽的味道。
因為她喜歡甜,所以媽媽在做這道菜時,會多放一些糖。
媽媽離開后。
她就再也沒吃過這個味道的糖醋里脊了,往后也再吃不到了。
因為,媽媽走了。
去年寒冬,一個陌生電話打了過來,電話那頭是媽媽虛弱的聲音。
“囡囡,媽媽病了……”
她當即給學校和快餐店請了假。
一個人跨越了兩千多公里去到了西南的一個小城,在她深夜趕到醫院時。
媽媽已經虛弱的說不出來話了。
病床邊空無一人。
可陪護桌上的東西卻是兩人份的,甚至連陪護椅都還尚有余溫。
她以為是護工,沒多想。
守了媽媽一夜,第二天白天時,媽媽恢復了些力氣,問她:“你和小川還聯系嗎?”
江寧沉默了半晌,輕點了頭。
可媽媽卻笑著搖了頭,氣若游絲的說了句:“你呀……”
在她見到媽媽的第十三個小時,媽媽走了。
她一個人奔走于醫院和派出所。
拿著死亡證明去銷戶,再送媽媽去火葬場。
把媽媽安葬后,又趕回了學校。
原本她只以為媽媽問起林川只是隨口一問。
可如今當她吃到這口得到媽媽真傳的糖醋里脊時,江寧恍然大悟。
“那次,你在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