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正當姜妙妙打著哈欠邁進門檻時,卻被眼前一幕嚇的僵在了原地。
膳廳內,謝老太君端坐主位,季霜手執(zhí)茶盞,謝清鈺垂眸靜坐,滿廳人影齊整,竟似專候她一人。
她心頭一跳,慌忙加快腳步。
“鈺兒!”謝老太君威嚴的聲音驟然響起,在對上姜妙妙驚慌的目光時,臉上的嚴霜瞬間化成了三月春水,“可是昨夜看書又看到三更?快嘗嘗,祖母特意讓廚下用新捕的鱸魚熬的湯底,又添了茯苓、山藥......最是滋補。”
在老太君滿含慈愛的目光下,姜妙妙只得順從地坐在她身旁。
謝老太君目光淡淡掃過眾人,在觸及姜妙妙時,雖心中不喜,卻也不得不承認,姜妙妙這副容貌與氣度,倒真不像是庶女。
“行了,人都到齊,那就開膳吧!”
話音落下,兩側雕花門扉應聲而開。
一隊著靛青襦裙的侍女手捧鎏金食盒魚貫而入,動作輕盈如行云流水。不過片刻,紫檀木案幾上便擺滿了豐盛的晨膳。
熱氣騰騰的金齏玉膾羹,乳白的魚湯上浮著金黃的姜絲;四色古樓子,胡麻點綴的酥皮里裹著羊肉餡;曼陀樣夾餅,花瓣狀的蒸餅透著淡淡的甜香;酥棗金包,薄如紙的酥皮包裹著蜜漬青棗與芝麻油調制的餡料。
每人案前還配了醋芹、醬瓜茄兩味小菜,盛在越窯青瓷碟中,脆生生的碧色格外誘人。
侍女們又捧上鎏金執(zhí)壺,為眾人斟上扶芳飲。桂花與薄荷的清香頓時在廳內彌漫開來,讓人食欲大增。
姜妙妙瞪大了眼睛,目光不自覺的瞥向謝清鈺,只見對方神色淡然,顯然對這一切早已習以為常。
她突然回想起自己昨日的早膳,敢情與昨日相比,自己吃的還算簡單的了。
京中世家用膳,皆按照分餐制,食不過三匙的禮儀取用。
謝老太君用完今日早膳后,耳畔卻仍傳來窸窸窣窣的咀嚼聲,在這肅靜的廳內顯得格外刺耳。
她眉頭一蹙,心中暗自思忖,這姜家庶女看著倒是有幾分姿色,沒想到竟連用餐禮儀都不懂,當真是小門小戶出身。
然而抬眼望去,卻見姜妙妙早已端坐如儀,面前的食案收拾得干干凈凈,連碗盞都擺得一絲不茍。她知書達理的模樣,倒比許多世家貴女還要端莊三分。
“咯吱——”
又是一陣突兀的咀嚼聲傳來。
老太君循聲望去只見她那個向來清冷自持、連用膳都講究食不言愛孫,此刻竟捧著第四碗金齏玉膾羹,狼吞虎咽得像個逃荒的難民!
更駭人的是,他面前竟已堆了五六個空碟,那碟本該分食的酥棗金包,此刻全進了他一人的肚子!
老太君張了張嘴,一時竟說不出話來。她活了六十余載,何曾見過謝清鈺這般失態(tài)?
季霜見老太君面色愈發(fā)陰沉,連忙輕咳一聲,提醒道:“鈺兒,你今早的膳食是否...用得有些過量了?”
“不多啊!”姜妙妙也不抬地繼續(xù)夾菜,“這才多少點東西,我都還沒吃飽了!”
“……”
謝清鈺見兩人臉色鐵青,而始作俑者仍渾然不覺,正專心致志地挑揀著盤中最后一塊夾餅。他暗自咬牙,裙下繡鞋猛地朝姜妙妙小腿踹去。
這一踢,總算是讓姜妙妙注意到了此刻屋內氣氛的詭異。
姜妙妙不情不愿地擱下筷子,小聲嘀咕:“這么多菜都沒動幾口,倒掉多可惜!”
作為根正苗紅的社會主義接班人,從小就被教導‘一粥一飯當思來之不易’,更別提那首倒背如流的——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節(jié)約糧食的教誨早就深深刻入血骨中了。
沒想到如今穿越,反而親眼目睹這般奢靡景象,實在令人匪夷所思!
謝清鈺見姜妙妙盯著滿桌剩菜出神,便解釋道:“這些菜肴不會浪費,待會兒都會賞給下人們。“
姜妙妙哦了一聲,面上不顯,心里卻泛起一陣酸楚。她忽然明白為何話本里那些窮苦人家,總把進大戶當差視作莫大的福分的原因了。
不過經這一鬧,姜妙妙也沒了胃口,她向季霜和謝老太君行禮告退后,便與謝清鈺一同登上了前往協(xié)正司的馬車。
兩人在路上又將昨日發(fā)生的事,告訴了彼此。
當姜妙妙聽聞謝清鈺后日要去閨學上學后,謝清鈺早有預料地掏出了棉花將耳朵堵上。
果然——姜妙妙爽朗的笑聲瞬間在整個車廂內回蕩開來。
“哈哈!真是沒想到啊,咱們平日里高高在上的世子爺,居然也會有學習繡花、研習女德的一天!”
姜妙妙擦著笑出來的眼淚:“好好好,我第一次覺得,這系統(tǒng)不只是在整我一個人了!”
見姜妙妙終于止住了笑聲,謝清鈺掏出了耳中的棉花,“那你打算如何應對孫萬金?”
“昨日我已遣追風去探過虛實。姜妙妙眼中閃過一絲精光,“這孫萬金在城西經營的是賭坊生意。賭坊這等營生,素來是塊流油的肥肉,想來眼紅之人不在少數。”
“他背后的主子可是瑞王,尋常人怕是沒這個膽量與他明著搶銀子。”謝清鈺指尖輕叩案幾,意味深長地看向姜妙妙,“你想引燕王入局?”
“你可知?他手握吏部大權,光是賣官鬻爵的進項就夠他盆滿缽滿,怕是瞧不上城西這點蠅頭小利。”
姜妙妙指尖輕輕一挑,從袖中取出一封燙金名帖,在謝清鈺眼前晃了晃,唇角微揚:“燕王雖不缺銀子,卻未必不稀罕別的。”
謝清鈺眉梢微動,目光落在那名帖上:“哦?你手里捏著什么籌碼?”
“這是我昨夜讓追風找人偽造的書信。”她笑意更深,聲音也壓低了幾分,“若是燕王知道,自己眼皮子藏著個瑞王的人,你說......他還能坐得住嗎?”
謝清鈺眸光一深,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你這是要借刀殺人?”
“不,我要讓他們——狗咬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