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綏陸靜靜地躺在床上,屋內一片死寂,唯有窗外的風聲時不時呼嘯而過,更襯得這夜色的深沉與靜謐。
她的雙眼直直地盯著帳頂,她此刻思緒混亂,錦被早已被她踢至一旁,露出單薄的中衣,可她卻渾然不覺涼意,腦中的弦一直緊繃著,煩躁的不行。
如今,現世的她,滿心仇恨,謀劃許久,每一個夜晚,她都在腦海中反復推演著計劃的每一個細節,每一條可能的退路,支撐著她熬過無數個艱難的日夜。可現在,一切都亂了套。
她翻了個身,側身蜷縮著,雙手下意識地抱住自己。
程家背后的是靜海郡王,他們原本的計劃就是借刺殺的名頭讓父親被沒收兵權,打壓陸家,可是前世蕭毓為什么會是大涼的將領,為什么要替他們家斂尸?按前世算,他們應該是仇人,可萬一他并沒有參與呢?
想得她頭疼欲裂。
“為什么偏偏是他?”若是繼續執行計劃,她便要親手毀掉那個曾經于她有恩的人;可若是放棄,那她接下來的每一步都得重新謀劃,這條路會更加難走。
陸綏咬著下唇,幾近滲出血來。雙手緊緊揪著床單,指節泛白。
窗外,月光如水,而她一夜無眠。
果不其然,陸綏第二天早上一點精神都沒有。她想了一夜,考慮過很多方面,最終下了決心,如果郡王府執意要助大皇子繼位,那她絕不會手下留情。計劃順利的話,她不會對郡王府下死手,就當是償還上一世的恩情。
陸綏起了身,今日她需要出城一趟,月見還在城外的莊子里養傷,她到底還是心疼的。
馬車緩緩駛出城門,一路顛簸,陸綏的心也隨之起伏不定。那個為了她的計劃,月見受的傷可比她重多了。
薛妃為了掩人耳目特地挑了一個不起眼的莊子。
終于,馬車停在一處較偏僻的莊子前。陸綏匆忙下車,腳步急切地邁向莊子內。院子里彌漫著一股淡淡的藥味,讓她的心猛地一揪。
“月見。”陸綏輕聲喚道,聲音里帶著一絲顫抖。
屋內傳來一陣輕微的響動,隨后,一個虛弱的聲音傳來:“小姐?”
陸綏推開門,屋內光線昏暗,彌漫著濃重的藥味。月見躺在木床上,面色蒼白如紙,嘴唇干裂起皮。她的身上纏滿了層層紗布,紗布上還隱隱滲出血跡,
看到陸綏進來,月見掙扎著想要起身行禮,卻扯到了傷口,疼得她倒吸一口涼氣。
“別動。”陸綏急忙上前,按住她的肩膀,眼眶微微泛紅,“月見,委屈你了。”
月見勉強扯出一絲笑容,聲音微弱卻堅定:“小姐,您千萬別這么說。能為小姐分憂,是月見的榮幸。這不過是些皮肉傷,月見撐得住。”
陸綏看著她憔悴臉,心中一陣酸澀。她輕輕握住月見的手,那雙手布滿了傷痕,十根指頭連根盡斷,以后怕是再也拿不起刀劍了。
“月見,你放心,我定會為你尋來最好的傷藥,找最好的大夫,治好你。”
月見微微搖頭,“主子,月見不求這些。只要小姐的計劃能夠成功,月見受的這些苦都不算什么。”
“接下來你就好好養傷,什么都不要想,知道嗎?”
“嗯,屬下相信小姐。”
“傻丫頭,我給你帶了些剛熬好的粥,來,我扶你起來。”陸綏輕輕地扶著月見起身,吹了吹粥送入她的口中,“怎么樣?”
“小姐熬的自是好的。”月見有些受寵若驚。
“好喝就多喝點,這樣才能有氣色。”
……
陸綏回來的時候天色已經晚了。
“小姐,老爺讓奴婢把這個交給你。”
請帖?原來是楊妃見后花園梅花開得正盛,便邀各家公子小姐前去賞梅。
“怕不只是賞梅那么簡單吧。大皇子已經過了弱冠好幾年,楊妃估計是想借著這次賞梅物色皇子妃吧。”
“那小姐還去嗎?”
“去,怎么不去?”楊家人她幾乎沒有機會接觸到,這次興許是個契機。
夜幕低垂,陸綏在床榻上輾轉了會兒很快睡去。
很快,她的眼前便是黃沙漫天,遮天蔽日,滾滾煙塵將整個天地都染成了混沌的土黃色。寒風如刀,裹挾著戰場上刺鼻的血腥味與焦糊味,肆意割扯著她的肌膚。陸綏手持紅纓槍,艱難地挺立在一片狼藉之中。
身旁,曾經并肩作戰的將士們一個接一個地倒下,鮮血汩汩地流,在干裂的土地上匯聚成暗紅色溪流。喊殺聲、兵器碰撞聲、戰馬嘶鳴聲交織在一起,震得她耳鼓生疼。
陸綏緊咬下唇,貝齒幾乎要嵌入血肉之中,她的雙眼布滿血絲,憤怒與不甘在其中翻涌。望著眼前這慘烈的景象,己方的兵力已所剩無幾,敗局已定。
突然,一支冷箭如流星般襲來,直直地射向她。陸綏想要躲避,卻發現身體如同被定住一般動彈不得。她眼睜睜地看著那支箭越來越近,尖銳的箭頭閃爍著森冷的寒光,最終沒入她的胸口。
轉眼間,畫面一轉,她好像回到了幼時。
春日的陽光暖融融地灑在軍營,年幼的陸綏趁看守不注意,貓著腰一溜煙鉆進練兵場。場中,父親正指揮新兵操練,士兵們喊著震天口號,整齊劃一的動作看得陸綏滿心羨慕。她蹲在角落里,眼睛一眨不眨,時而興奮地握緊小拳頭,時而模仿士兵們踢腿的模樣,嘴里還念念有詞。
不知不覺,太陽漸漸西斜,陸綏心里“咯噔”一下,意識到要趕在被發現前回府。她慌慌張張起身,沿著熟悉的小路往回跑。
繞過一堆雜物時,她被一聲悶哼吸引。尋聲望去,只見草叢里蜷縮著一個衣衫襤褸的小男孩,眉眼間透著不屬于這個年紀的冷峻,可此刻他面色蒼白如紙,手臂和腿上滿是鮮血淋漓的傷口,干涸的血跡混著塵土,看起來觸目驚心。
陸綏沒想那么多,湊過去輕聲問:“你怎么啦?”
小男孩抬眼看她,眼神里滿是戒備與冷漠,并不作答。
陸綏咬了咬嘴唇,蹲下身子,從袖兜里掏出帕子,小心翼翼地擦去他臉上的灰塵,“別怕,我帶你去包扎傷口。”小男孩皺著眉,試圖推開她,可虛弱的身體使不上力氣。
“你別亂動啦,再動傷口更嚴重了!”陸綏嘟囔著,費力地扶起小男孩,一步一步往軍營柴房挪。小男孩雖滿臉不情愿,但也只能任由她攙扶。
到了柴房,陸綏讓小男孩靠在柴堆上,轉身翻找草藥。
她一邊找,一邊碎碎念:“這個止血,這個消炎,那個跌打損傷……我都記住啦。”
找到草藥后,她又用稚嫩的小手嚼碎,輕輕敷在小男孩傷口上,每碰一下,小男孩就皺一下眉,陸綏忙說:“忍一忍,很快就好啦。”
包扎完,陸綏拍拍手,一臉自豪:“好啦!”
小男孩依舊一臉冷淡,只是低聲道:“多謝。”
陸綏毫不在意他的冷漠,湊到他跟前,眼睛亮晶晶地說:“我叫陸綏,你叫什么呀?”
而這時畫面開始扭轉,陷入了黑暗,最后小男孩說的話她再也聽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