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福先到王建國家已經是晚上九點半了。王家因強忍著困意，但還是沒杠過，頭開始釣起魚來，聽見有車的響動，一下子興奮起來朝門口跑去，叫了聲“秦叔，你來了”，只見秦福先抱著一個用毛毯裹著的小孩下了車，略顯得有些疲憊的笑著點點頭，王建國也出來迎“來了”，又看了看秦福先手里的孩子：“小未么這是”，“是啊，好久沒見了吧，太晚了，就在車上睡著了”，“那快進家來吧”。四個人就進客廳去了，秦福先轉身才記得還有一個跟著他的王家因，“阿因，怎么你也還沒睡？”，王家因也不回避“這不是等秦叔你嘛嘿嘿”，他爸到也不怕駁了孩子的面子“你這那是等你秦叔，怕是等秦叔的東西吧”，因為怕吵醒懷里的孩子，三個人笑聲極低。“阿因，秦叔可不是沒給你帶禮物嗷，是被小未拿去了，這樣，我把小未一起送給你行不行，送給你當弟弟”，說完把懷里的孩子遞給王家因，王家因也是毫不猶豫地接過“行啊，秦叔到走的時候我可不還給你”，“行哈哈哈，建國，咱兩喝幾杯吧”，王建國知道這是秦福先遇到麻煩事了，轉頭囑咐抱著小孩往臥室走的王家因趕緊睡覺，隨之跟著秦福先坐下了。其實那個叫小未的孩子就小王家因兩歲，所以王家因抱著有些吃力，以至于眉頭都開始皺起來了，好不容易放到床上，他已經迫不及待的想要去拿小未懷里的玩具槍和糖果盒了，但他不知道為什么小未就是不放，他也不敢用太大力氣去扯，只得認命般小聲說“行吧，先借給你一晚上，明天可得還給我了”。第二天一早，王家因不知道他爸今天怎么不叫他起床上學，直到他看到酒瓶和倒在桌上的兩個大人，才了然，本來還想去拿那把玩具槍去學校炫耀炫耀的，但小未不知道為什么還是舍不得放開，有點生氣“我今天要上課，再借給你一天，晚上必須還給我，不然我就揍你了”，還在床上睡覺的小未哪里知道這個未來的哥哥已經要為一個玩具揍他了。王建國和秦福先從桌上爬起來已經是中午了，還是秦福先想起來還有一個沒吃飯的，不然指不定睡到下午幾點去，他跑進王家因房間去只看到一個抱著玩具槍和糖果盒坐在床沿的小未，看到他爸進來也不出聲，只是盯著看，直到秦福先問“餓不餓？”，他點點頭，“那你自己走過來，我讓王叔叔給你煮碗面好不好”，回應的動作依舊是點頭，王建國看了兩秒才想起來昨天晚上秦福先說的“小未這孩子五歲查出自閉癥，我和她媽都不知道該怎么辦了，不愿意出門，不愿意說話，有時候喜歡盯著一個地方看，扣手，有時候急了還會動手，因為不僅要治我媽的病還要治小未的病，兩個月前未他媽實在不愿意就跟我鬧離婚了，我想著反正她不和我爭孩子而且也不應該讓她跟我承受這么多，也就離了，這次來啊，哄了好久呢。”說到這里秦福先苦笑，他是難過的，難過的不是離婚了，而是小未啊，那么小，他媽媽就不要他了。或許吧，父親自己過得再不好也不會難過，但自己孩子有一點不順，也會展現出悲傷來。就像秦福先說的那樣“建國啊，我……我也不知道怎么辦了，公司出了問題，我已經申請破產了，我還得去還債，孩子不能跟著我去吃苦，我也舍不得，也不愿意麻煩你，但……但”說到這里他顯些有點喘不上氣，低頭嘆出一口氣“但我真的……真的沒辦法了，以前你還總調侃我是不是討不到老婆嘛，其實不是不帶過來，孩子不愿意”，所以當時王建國拿起啤酒瓶仰頭喝了一口不帶猶豫的說“行，哥，你信得過我，我一定幫，小未在我這里苦不了他，有病咱就給他治病，不怕，你就去做吧”。后來秦福先又哭又笑了半夜。最后小未吃上了飯，太晚了牛就沒放出去，喂完王建國就去養雞場了，原本秦福先打算今天就回去的，但王建國還是堅持讓他等王家因回來，至少跟王家因說一下，最后好好陪陪小未，可能就要好久不見了。

王家因放學回家時，秦福先正在教小未算算術，他爸在做飯。“秦叔，上課呢”，“是啊，阿因，過來，叔叔有話跟你講”，“咋了叔”，秦福先低下頭后面又抬起來“阿因，叔叔真的要把小未交給你和你爸爸了”，“我知道，昨天你來的時候開的車跟以前不一樣”，秦福先想笑但眼淚先奪眶而出“我們阿因就是聰明，那你可要好好照顧弟弟”，王家因呲個大牙樂呢“秦叔放心，我就算少胳膊缺腿這小家伙都是完好的行不”，秦福先也不怕在孩子面前跌了面，兩行眼淚掉下來“倒也不用這樣，弟弟生了些病，你不要讓別人欺負他就行”，“好，叔你不說男子漢大丈夫不能哭嘛＂，“知道了，阿因還成小大人了＂。小未在旁邊乖乖寫字，一點不被打擾的樣子，直到秦福先叫他，他才緩緩抬頭“小未，這是阿因哥哥，昨天那把玩具槍和糖就是給阿因哥哥的，對不對”，不說話，轉身就去拿東西了，再回來時就把東西遞給了秦福先，“你得自己給哥哥”，不動只盯著王家因，后來東西還是到了王家因手里，雖然不是小未自己給他的。其實這幾年秦福先和妻子算是把小未照顧得算好的了，至少會點頭也回應人，會說簡單的單字和詞語，雖然很少，剛開始確診那一年，總是盯著窗外，又不知道在看些什么，晚上睡醒了也不哭，就盯著他看，有幾次他妻子還被嚇著了。

王建國弄完飯出來，叫他們吃飯，飯桌上王建國鄭重其事地說＂王家因，今天開始你可就是哥哥了哈，可得規規矩矩的做好榜樣啊＂，王家因嘴里拍的鼓鼓的，像只河豚＂知道知道＂。那晚夜里很靜，月亮很懂事，像是最后一次圓了一樣，很亮很亮，月光透過窗撒進來，很柔軟，輕輕蓋在孩童的臉頰上，像是要隔絕外界的不舒服的什么東西，風很溫柔，帶來夜里的催眠曲。秦福先在今晚走了，不知道要遠走哪里，貴州秋天的夜，總是有些冷的，但秦福先手里那張銀行卡是有溫度的，將溫暖傳送到整個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