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鶴抖了抖羽毛,突然壓低聲音道:“可你也知道,這孩子天帝血脈,日后難免被卷入天族紛爭。咱們當真要蹚這趟渾水?”
我哪知道啊,那不是話趕話到那了。
“罷了罷了,我活了這么多年,還怕什么紛爭?”我輕笑一聲,“況且,這孩子與我有緣。”
“渡鶴,你悄悄去將棲染請來吧!”
渡鶴臨走時嘟囔著:“也不知道哪個筋搭錯了,非要收個徒弟。多麻煩。”
我忍了渡鶴的吐槽,心情郁悶到了極點。
棲染抵達浮生閣時,東海的夜露還凝在她發間。
她身著素色鮫綃,腕間一串珍珠鏈隨著步伐輕響,像個尋常來探友的仙子,想來是不想隱人注意。
“棲染公主,許久不見。”我倚在玉柱旁,探究的看著她。
“玄穹睡了,在西廂房的珊瑚床上。”我十分貼心的告訴她。
棲染硬生生將邁向廂房的腳步收住:
“神女喚我棲染便好。怎敢當神女叫我一聲公主,當年在東海,您贈我的《水龍吟》玉簡,我至今每日臨摹。”
她福了福身,目光卻忍不住往廂房方向飄,“聽聞您收了玄穹作徒弟?”
“不過是孩子一時胡鬧。我只答應照顧這孩子,并未收徒。”
我揮了揮手,渡鶴立刻會意地將廂房的門虛掩,只留一線暖光,“他喊我‘姐姐’倒更順口些。倒是你——”
我的指尖掠過棲染腕間的珍珠鏈,“天族的‘鎖心鏈’,你戴了有三百年了吧?”
棲染猛地后退半步,珍珠鏈在月光下泛出冷光。
那是昊陽送給她的“定情信物”,實則是天族用來禁錮外族妖類的法器。
只要她踏出東海半步,鏈上的咒文便會灼痛血脈。
“神女說笑了。”她垂眸掩去眼底翻涌,“東海事務繁忙。今日若不是您相召——”
“別裝了。”渡鶴有點生氣的說,“當年你敢偷龍王的定海針給昊陽治傷,如今怎的連看兒子都畏首畏尾?青溟叫你來,便是要你把話說明白的。”
廂房內突然傳來孩童的啼哭。我挑眉望去,只見玄穹揉著眼睛扒在門框上,龍角上還沾著珊瑚碎屑:“娘、娘親?”
棲染再也繃不住,三步并作兩步沖過去將孩子抱進懷里。
玄穹的小腦袋埋在她頸間。
這母子團圓,抱頭痛哭的溫馨場景。
我跟渡鶴欣賞了很久。
“對不起……”棲染喃喃自語,也不知是對孩子還是對自己,“娘親來晚了。”
“額,也不算來晚了吧!”我還打破了氣氛。“孩子,這不好好的?”
棲染抱著玄穹轉身時,我看見她腕間的珍珠鏈正寸寸崩裂。
銀鏈落地的脆響里,她眼中泛起水光:“神女,玄穹的龍鱗被他父親封在鎖心鏈里。若我繼續養他,他永遠修不出人形。”
渡鶴猛地撲棱翅膀:“你瘋了?解開天族禁咒等同于與天宮決裂!”
“反正我早就是被釘在天族功德碑上的‘善妖’。”
棲染指尖劃過玄穹眉心,那點屬于龍族的幽藍微光驟然亮起,
“當年昊陽用我的龍鱗給他換了天族仙籍,現在我要把本該屬于他的東西還給他。”
玄穹突然在她懷中打了個寒顫。他小小的身子開始泛起微光,龍角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長,鱗片從指尖蔓延至頸側,又在觸及我衣袖時猛地縮回——像本能地在向唯一的神尋求庇佑。
“娘親疼……”他蜷縮成小小的一團,卻不知自己的發梢已在短短呼吸間變成海藻般的墨藍。
棲染將他塞進我懷里時,鎖心鏈徹底碎成齏粉。
東海的潮汐之力順著她指尖涌入玄穹體內,震得浮生閣的珊瑚燈盞簌簌作響:“神女,求你護他長大。我若死在天族追兵手里,便托東海的浪花來給你報信。”
渡鶴急得繞著我們打轉:“等等!我們連靈寵都養死過——”
“渡鶴。”我打斷她的絮叨,看著懷中正以驚人速度蛻變的孩子。
他的睫毛已長得能掃過眼下青痕,指尖冒出的龍鱗閃著珍珠母貝的光澤,玄穹已經從幼兒長成少年模樣,鴉青長發鋪散在我膝頭,眉間一點金鱗若隱若現。
他睜開眼時,眸中流轉的竟是四海潮汐的光影:“姐姐,我、我是不是變重了?”
我下意識捏住他手腕,觸感從軟乎乎的面團變成了少年清瘦的骨節。
渡鶴的羽毛都驚得豎起來:“夭壽啦!龍族解開封印會逆生長?他這是把三百年的修為全催出來了?”
“大概是鎖心鏈憋壞了。”我強裝鎮定地替玄穹理了理突然變長的衣擺,卻發現自己的指尖在發抖。
活了十六萬年,第一次見到半妖解印的場面,還是在自己懷里發生的,“咳,那個……棲染呢?”
“她順著碎掉的鎖心鏈氣息跑了。”渡鶴盯著玄穹新長出的龍角,突然戳了戳我腰眼,“我說,你真要留這小子?他現在比你還高半個頭——”
“住嘴!”我看著已經能平視我眼睛的玄穹,突然想起昨夜還把他當嬰兒摟在懷里哄睡。少年耳尖發紅地往旁邊挪了挪,發尾卻還沾著我袖間的星屑,
“那個……以后你睡外間吧。”
“姐姐嫌棄我?”玄穹的龍角蔫噠噠地垂下來。
“不是!”我慌忙擺手,渡鶴卻在旁邊笑得打跌。
她撲棱著翅膀繞著少年打轉,突然啄了啄他新長的龍鱗:
“小崽子,你娘把天族禁咒全轉給你爹了。現在天帝的命星正噼里啪啦冒黑煙呢!”
玄穹愣住:“娘親她……”
“別擔心。”我指尖掠過他眉間,將一道安神咒送入識海,“有渡鶴盯著東海的水鏡,天族追兵到不了珊瑚海。倒是你——”
我看著他突然合身的月白衣袍,突然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你現在這副模樣,明天司命星君來送功德簿,該怎么解釋?”
渡鶴突然笑出眼淚:“還能怎么解釋?就說神女新收的仙侍唄!不過嘛——”她故意湊近玄穹,“小郎君,你昨晚還在哭著要喝珊瑚蜜,現在卻能跟神女平視了,傳出去怕是要讓九重天的仙子們心碎咯。”
玄穹的耳尖瞬間紅透,龍鱗在月光下泛出羞怯的粉。
忽然聽見遠處天宮方向傳來悶雷般的巨響。
渡鶴的羽毛驟然繃緊:“是天罰臺的方向!天帝在承受鎖心鏈反噬——青溟,你真要為這母子倆得罪天族?”
做都做了,我能怎么辦,再說了,天帝受反噬那是棲染干的。
我什么都沒做啊。
只是收留的小面團子突然變成了清俊少年!
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