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墨的飛劍第三次卡在云層里時，通訊玉簡恰好彈出第81條催債通知。

“?！?/p>

泛著血光的篆文在眼前炸開，他單手捏訣穩住下墜的劍身，另一只手劃開光幕。天庭渡劫司的鎏金徽記刺得人眼眶生疼，下方浮動著加粗的隸書：

【最后通牒：債務人蘇墨（道號玄微），逾期未償「九轉雷劫貸」本息合計893上品靈石，現啟動天罰催收程序。倒計時：戌時三刻】

遠處落日正沉入淬劍池，將八百丈高的鎮魔碑染成暗金色。碑身上密密麻麻的渡劫者名錄中，“玄微“二字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爬升，轉眼就擠進血色最濃的前十行。

“又要破紀錄了?！疤K墨嗤笑一聲，劍尖輕點掠過告示欄。貼著懸賞令的青銅板突然震顫，屬于他的通緝畫像自動飄起，下方功德值從“負九千“跳成刺目的“負萬劫“。

藥王谷的風裹著苦艾味撲面而來，他降落在山門前的青石階上，靴底碾碎半片枯葉。守門童子正在打盹，懷里抱著的照妖鏡突然發出尖銳蜂鳴。

“玄、玄微道長！“童子踉蹌著后退，銅鏡映出蘇墨周身纏繞的業火，“您...您的因果線...“

“比上個月又黑了三成？“蘇墨彈指打翻銅鏡，袖中飛出一枚玉牌，“告訴長春子，老規矩，十斤龍涎香換半刻鐘的清凈?！?/p>

玉牌在空中碎成齏粉，藥王谷的護山大陣轟然開啟。七十二座丹爐同時噴發青煙，在空中凝結成巨大的太極圖。蘇墨踏著陣眼方位疾行，身后追來的天罰劫雷撞在陣幕上，炸出漫天紫電。

丹房深處，鶴發童顏的老者正在稱量隕星砂。琉璃盞中的靈茶突然泛起漣漪，他頭也不抬地甩出拂塵：“這次欠的因果，老夫擔不起。“

“加上這個呢？“蘇墨將玉瓶拍在案幾上，暗紅血液順著瓶口紋路游動，竟是凝成微型龍影。

長春子瞳孔驟縮：“燭龍心頭血？你闖了無量海龍墓？“

“賒的。“蘇墨掀開道袍下擺，小腿上纏繞的鎖魂鏈叮當作響，“鬼市當鋪新業務，典當三百年陽壽換一滴。“

老者拂塵微顫，終是嘆了口氣：“你要什么？“

“能騙過因果碑兩個時辰的幻形丹?！?/p>

爐火突然爆出噼啪聲，長春子掐訣封住門窗，嗓音壓得極低：“上月瑤池仙宴，百花仙子偷服此丹私會魔尊，被司命星君的觀天鏡照出原形，此刻還在雷獄受刑?！?/p>

“所以需要改良版?！疤K墨指尖亮起幽藍火焰，在虛空中勾勒出繁復陣圖，“我在《天庭金融律》找到漏洞，第三卷第七章寫明，若債務人...“

轟鳴聲打斷了他的話。

整座丹房劇烈震顫，藥柜上數千玉瓶齊齊炸裂。長春子掐算天機的手指突然迸出血珠，嘶聲道：“他們啟用了誅心鎖！快走！“

蘇墨反手拍向胸口，道袍下浮現的黑色契紋竟如活物般蠕動。他悶哼一聲吐出帶金芒的鮮血，那血珠在半空凝成金色小劍，直刺西北方向。

“居然派了渡劫司首座...“他抹去嘴角血漬，眼底泛起狠戾，“勞駕，再加一味黃泉引。“

長春子甩出丹鼎砸向虛空，鼎身浮現的饕餮紋張口吞下半間丹房：“你不要命了？黃泉引會燒毀你的紫府！“

“早就抵押給萬法銀行了?！疤K墨扯開衣襟，心口處赫然嵌著枚玉質印章，細看竟是微縮版的天庭戶部大印，“他們上個月剛推出'道體回購險'，損毀率不超過七成就能理賠?！?/p>

老者終于變了臉色：“你究竟欠了多少？“

“足夠買下半個月亮?！疤K墨突然揚手打翻燭臺，火焰順著藥液蔓延成陣，“戌時二刻了，道長。“

最后一筆陣紋亮起時，整座藥王谷響起刺耳的鐘聲。蘇墨的身影在傳送陣中逐漸模糊，卻見長春子突然拋來玉簡：“去永夜城找鬼書生！他上個月收購了三千斤業火紅蓮...“

話音未落，青色劫雷劈碎屋頂。蘇墨在空間扭曲的最后一瞬，看到紫袍金冠的身影踏雷而降，渡劫司首座風霽月的銀發掃過滿地狼藉，腰間玉佩上“天下無債“四字格外清晰。

永夜城的月光是靛青色。

蘇墨從傳送陣跌出時，左肩已結滿冰霜。他踉蹌著撞翻路邊骨燈，驚起成群冥鴉。這些以業火為食的妖獸嗅到他身上的劫氣，竟不敢靠近，只在三丈外盤旋尖嘯。

“客官算命嗎？“枯槁的手突然搭上他手腕，街邊卦攤的老乞丐咧開嘴，露出滿口黑牙，“您這命格有趣得緊，明明早該魂飛魄散，偏生有十三道因果線吊著性命?！?/p>

蘇墨甩開他的手，袖中卻傳來異動。裝著燭龍血的玉瓶自行飛出，穩穩落在卦桌上。

“黃泉引的消息，換這個?！袄掀蜇啙岬难矍蛲蝗蛔兂韶Q瞳，“外加一個問題——你抵押給系統的究竟是什么？“

長街驟然寂靜，連冥鴉都停止了嘶鳴。蘇墨按住腰間嗡鳴的劍柄，識海中突然響起機械音：

【警告！檢測到超維存在介入】

【強制激活債主保護機制】

暗金色契約紋從他脖頸蔓延至臉頰，老乞丐見狀怪笑后退：“原來是那位大人的契約者，老朽多嘴了。“說著彈指將玉簡射入蘇墨眉心，“鬼書生在酆都當鋪，他等的可不只是紅蓮。“

信息流炸開的瞬間，蘇墨瞳孔收縮——玉簡中不僅有當鋪坐標，還有張泛黃的畫像。畫中少女身著月白襦裙，正是他前世病逝的妹妹蘇璃！

“典當物編號癸亥七四...“他喃喃念著畫像下方的朱砂小字，渾身血液驟然凍結。那些字符的排列組合，分明與穿越前醫院下達的病危通知書編號相同。

【感應到宿主劇烈情緒波動】

【特別提示：抵押物「羈絆錨點」距離回收還剩71時辰】

蘇墨猛地攥碎玉簡，碎片割破掌心也渾然不覺。他轉身沖進濃霧時，身后卦攤突然燃起幽綠鬼火，老乞丐的身影在火光中扭曲變幻，最終化作額生獨角的陰司判官。

“變數啊...“他摩挲著生死簿上的裂痕，其中“蘇墨“二字正不斷滲出黑血，“連十殿閻羅的賬簿都敢涂改，不愧是...“

未盡的話語被永夜城的陰風吹散，遠處傳來沉悶的鐘聲。酆都當鋪的青銅門緩緩開啟，門縫中滲出如有實質的黑暗，隱約可見無數懸空的契約卷軸在其中沉浮。

蘇墨站在門前，看著自己半透明的左手——這是過度使用傳送陣的代價。他忽然想起三百年前剛穿越時，那個機械音說的第一句話：

【歡迎接入天道金融系統，您是本位面第9，999，999位債務人】

當時他嗤之以鼻，直到發現所謂修行，不過是把前世的房貸車貸換成更殘酷的靈石貸、雷劫貸、氣運貸。仙界沒有桃花源，只有鋪天蓋地的陰陽合同與資產評估。

“這次要典當什么？“門內傳來沙啞的嗓音，柜臺后轉出青面書生，他手中的算盤竟是用白骨串成。

蘇墨將燭龍血拍在柜臺上，琉璃瓶映出他猩紅的左眼：“我要贖回編號癸亥七四的抵押物?！?/p>

書生撥動算珠的手頓住了，頭頂“天下太平“的牌匾突然滲出鮮血。當鋪深處傳來鐵鏈摩擦聲，仿佛有無數囚徒在黑暗中蘇醒。

“客官可知...“書生舔了舔尖牙，“那位大人的契約里，寫著禁止贖回條款？“

蘇墨的劍出鞘三寸，劍身浮現的劫雷紋路照亮半間當鋪：“但《天庭債務法》第兩百三十條補充說明，若債權人存在欺詐行為...“

他突然說不下去了。

柜臺后的屏風轟然倒塌，露出后方直通天際的巨型賬簿。高不見頂的書架上，寫著他名字的契約卷軸足足占據七層，而最上方懸浮的鎏金契約，債務人簽名處竟是他穿越前簽下的手術同意書！

“看到了？“書生輕笑，“從你為妹妹簽下那份賬單開始，就注定要成為系統的終身債務人?！?/p>

蘇墨的劍終于完全出鞘，劍氣攪碎漫天卷軸。紛飛的紙頁中，他望見三百年前的那個雨夜——病床上的少女握著他的手，監護儀的波動漸漸歸于直線，而窗外霓虹燈牌閃爍著“信用貸““快速過審“的猩紅光芒。

“這次不典當。“他斬破虛空，劍氣在賬簿上刻下深痕，“我要借貸。“

“抵押物？“

“未來三千年的氣運。“

“不夠。“

“加上這個。“蘇墨扯開衣襟，指尖刺入心口，挖出跳動的金色道果，“大羅金仙道果，夠不夠買一次掀桌的機會？“

當鋪突然劇烈震顫，所有契約同時燃起黑火。書生終于露出驚恐神色：“你瘋了！道果剝離會引來...“

轟鳴聲吞沒了他的話語，蘇墨在意識消散前最后看到的，是系統突然彈出的血色提示：

【檢測到宿主啟動終極博弈協議】

【開始清算諸天萬界所有債務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