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上午，陽光透過“云景”會議室巨大的落地窗灑進來，照亮了空氣中細微的塵埃。窗外是壯麗的城市天際線，窗內卻彌漫著一種無聲的、令人窒息的緊張感。

米悠然穿著那身價值不菲但讓她感覺束手束腳的黑色套裙，踩著那雙隨時可能崴腳的細高跟鞋，如同一個訓練有素的侍者，最后檢查了一遍會議室的布置。

荷蘭空運的白色郁金香優雅地插在Baccarat水晶瓶中，散發著淡淡的清香。空氣中彌漫著沈薇薇指定的“白茶與姜”香氛。吧臺上，虹吸壺、V60濾杯、紫砂壺、瑪黑兄弟的茶罐、Voss礦泉水、愛馬仕的骨瓷杯、各種水晶玻璃杯……一應俱全，擦拭得一塵不染，擺放得分毫不差。三層銀質點心架上，來自“LeRêve”的馬卡龍和迷你撻色彩繽紛，如同藝術品。

一切都完美得無可挑剔，完全符合秦嵐那份“魔鬼清單”上的要求。

九點五十五分，秦嵐先一步抵達了會議室。她今天穿著一身剪裁利落的米白色香奈兒套裝，妝容精致，氣質優雅干練。她不動聲色地掃視了一圈米悠然的準備工作，連最挑剔的她，似乎也找不到任何可以指摘的地方。

“不錯。”她淡淡地點了點頭，算是給予了肯定，“沈小姐快到了，準備好。”

“是，秦助理。”米悠然應道，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平靜自然。

十點整，會議室的門被推開。沈薇薇在一群人的簇擁下，如同女王般駕到。她今天選擇了一身亮眼的玫紅色連衣裙，外面搭著同色系的粗花呢外套，手上拎著一只稀有皮的鉑金包，脖子上、手腕上、耳朵上都戴著閃耀的珠寶，整個人散發著咄咄逼人的氣勢。

“薇薇，你來啦！”秦嵐立刻迎上去，臉上是熱情又不失分寸的笑容。

“秦嵐姐，等很久了嗎？”沈薇薇的語氣帶著慣有的嬌縱，目光卻第一時間鎖定了站在吧臺后面、如同背景板一樣的米悠然，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飾的輕蔑。

“這位……米助理，今天倒是打扮得挺像回事嘛。”她的聲音不大，卻足以讓在場所有人都聽到，“我還以為你只會穿T恤牛仔褲呢。”

米悠然垂下眼瞼，握緊了藏在身后的手，沒有說話。她記得唐棠的“戰術”——示弱，然后找機會反擊。現在還不是時候。

“薇薇，先坐吧。”秦嵐打了個圓場，將沈薇薇引到沙發主位，“今天想喝點什么？我們特意為你準備了你喜歡的牙買加藍山，還有上好的大紅袍。”

沈薇薇在沙發上坐下，姿態慵懶地靠著椅背，目光卻依舊盯著米悠然：“藍山？虹吸壺煮的嗎？我只喝虹吸壺煮的藍山，別人煮的我可不喝。”

“當然，”秦嵐微笑著看向米悠然，“悠然，去給沈小姐煮一杯虹吸藍山。”

“是。”米悠然應道，走到吧臺后，開始進行那套她已經練習了無數遍的、堪稱表演級別的虹吸壺操作。

點燃酒精燈，控制水溫，倒入咖啡粉，精準攪拌，觀察萃取……她的每一個動作都力求平穩、優雅，盡量忽視掉沈薇薇那毫不掩飾的、挑剔的目光。

沈薇薇似乎就是故意要找茬，一邊和秦嵐聊著天，一邊時不時地對米悠然的操作指指點點。

“哎，你這水溫是不是高了點？藍山的香氣很脆弱的。”

“攪拌的力度不對！太粗魯了！會帶出雜味的！”

“這布粉……唉，算了，跟你說你也不懂。”

米悠然感覺自己的額頭在冒汗，但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不受干擾，專注于手中的動作。

終于，一杯色澤清亮、香氣醇厚的虹吸藍山咖啡被萃取出來。米悠然用預熱過的愛馬仕骨瓷杯盛好，端到沈薇薇面前。

“沈小姐，您的咖啡。”

沈薇薇拿起杯子，并沒有立刻喝，而是先放在鼻尖嗅了嗅，又晃了晃，看了看掛杯情況，才慢悠悠地抿了一小口。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臉上，等待著她的評價。

“嗯……”她放下杯子，臉上露出一副勉為其難的表情，“還湊合吧。比我想象中的……稍微好一點點。看來，某些人也不是完全一無是處嘛。”

這句“夸獎”比直接的批評更讓人難受。米悠然垂在身側的手再次握緊。

秦嵐微笑著打圓場：“薇薇你滿意就好。悠然雖然是新人，但學習能力還是很強的。”

接下來，秦嵐和沈薇薇開始進入正題，討論起合作項目的細節。米悠然則退到一旁，繼續扮演著添茶倒水的角色。

沈薇薇似乎還不肯放過她，時不時會提出一些苛刻的要求，比如要求她立刻說出某款點心的精確配料，或者讓她去樓下買一份她臨時想吃的、根本不在清單上的小吃。

米悠然都一一照做，臉上始終保持著得體的微笑，應對得滴水不漏，沒有給沈薇薇任何發作的機會。

沈薇薇幾次刁難都如同拳頭打在棉花上，似乎也覺得有些無趣，便將注意力重新放回了和秦嵐的談判上。

米悠然站在角落里，看著這兩個女人在商場上你來我往、唇槍舌劍，心里卻在暗暗冷笑。你們就繼續演吧，總有露出破綻的時候。

她悄悄調整了一下站姿，目光看似隨意地掃過會議室的每一個角落，將這里的布局、擺設、甚至墻上的畫，都一一記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