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幽香在密閉的甬道中氤氳開來,蓮蘅身后的伏遙鼻翼微動,倏然色變,“殿下受傷了?”
蓮蘅輕蹙眉峰,唇邊掠過一絲苦笑,“這畜生好硬的身甲,縱使匕首也傷不了分毫,反倒震裂了我的虎口。好在只是皮肉之傷,算不得什么。”
話音未落,那只巨碩的蚰蜒再次破壁而出,猙獰的口器吞吐著腥臭的黏液,紅銅般的甲殼在幽暗中泛著冷光。
它那對復眼在黑暗中灼灼燃燒,數尺長的觸須在空氣中瘋狂舞動。
蓮蘅不由屏息。
他自幼長于深宮,雖博覽群書,才華過人,何曾見過此等可怖之物?
那巨蟲顯然饑渴多時,見獵物在前,興奮得甲殼錚錚作響。一對巨鉗挾著腥風朝蓮蘅襲來。幸而甬道逼仄,這龐然大物行動受限,幾次撲空后愈發狂躁,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嘶鳴。
蓮蘅趁機揮刃相向,奈何空間狹小,精妙劍招無從施展。更可恨那蟲甲堅如玄鐵,匕首劃過竟迸出點點火星。
正當危急,忽覺背后有人輕叩。側首見伏遙已靠到近處,眸光如電,將一囊黑油遞來。
蓮蘅心領神會,拔塞的瞬間,恰逢巨蟲張口噬來。
說時遲那時快,他運勁一擠,漆黑如墨的油脂如利箭般射入蟲口。
巨蟲驚駭欲退,奈何身軀笨重。蓮蘅手中火折劃出一道流虹,但聞“轟”然一聲,烈焰如紅蓮綻放。那怪物在火中瘋狂扭動,巨鉗將石壁擊得碎石如雨,竟硬生生將周圍砸出一個大洞后逃之夭夭。
良久,甬道終歸死寂,唯余焦臭在黑暗中緩緩流淌。
伏遙喘息未定,纖長睫毛上沾著晶瑩汗珠,顫聲問道,“那孽障……可是遁走了?”
“怎么可能?”蓮蘅薄唇輕啟,“此番已將這毒物徹底觸怒,轉瞬便會卷土重來。你我速速退回地坑,那里空間開闊便于出招,你我聯手,還怕制不住一條蟲豸?”
二人心意相通,此刻更覺光陰似箭,當即在幽暗甬道中奮力前行。求生的意志竟將崎嶇穴道化作康莊坦途,連肌膚被砂石磨出血痕也渾然不覺。
窸窣之聲如催命符咒驟然而至,速度快得驚人。
伏遙急忙出聲,“殿下先走,卑職留下斷后!”
“留在這里,只會成為開胃小菜。”蓮蘅冷冷開口,“依我推算,此處距離地坑近在咫尺,只要退到那里,必有生路。”
這一聲令下,自有一番攝人威儀。伏遙不及多想,身形已隨令而動。
豈料那蚰蜒來勢更疾,在漆黑中精準鎖定二人方位。其巨鉗過處,堅硬巖壁竟如酥糕般簌簌剝落。伴著地動山搖的轟響,那猙獰蟲首已迫近伏遙身后。
千鈞一發之際,蓮蘅最先從甬道口爬出,他腳步尚未站穩,手臂便快速扣住伏遙肩頭。伏遙只覺得肩頭一沉,身子便似春燕掠水,被輕盈帶出險境。
還未及道謝,蚰蜒已破壁而出。但見它赤首如血,獠牙森然,兩道巨鉗挾著腥風,分襲二人要害。
有了這方寸之間的地利之便,蓮蘅與伏遙的勝算又添了幾分。兩人身形翩若驚鴻,從容避開蚰蜒的凌厲攻勢。伏遙信手一揮,一柄寒光凜冽的寶劍飛向蓮蘅——那劍身流轉著東昌古國的千年鋒芒,削鐵如泥的劍刃在幽暗中劃出冷冽的弧光。
雙劍合璧之下,饒是蚰蜒身披堅甲,也在數招之間節節敗退,猙獰的軀體上漸漸現出道道傷痕。
那蚰蜒見勢不妙,一邊倉皇招架,一邊蜷縮起百足之軀,妄圖退回幽深的甬道逃之夭夭。
“它要遁走!”伏遙眸光一凜。
“不能放它離開!”蓮蘅劍鋒一轉,衣袂翻飛間冷聲道,“若容它退回甬道,片刻后卷土重來,屆時你我將進退兩難,終成它的手下敗將。”
伏遙會意頷首,二人身影倏忽交錯。
同出暗影司的默契在此刻展現得淋漓盡致。無需言語,劍招已如行云流水般交織成網。
蓮蘅劍走偏鋒牽制蚰蜒之際,伏遙倏然欺身而上,寒芒乍現,一劍貫入其猙獰復眼。蚰蜒登時發出凄厲嘶鳴,狂怒之下竟棄了蓮蘅,百足翻騰直撲伏遙面門。伏遙足尖輕點,身形如墨色流云般飄然后撤,蓮蘅的劍光卻已如白虹貫日,剎那間斬落三四根鋼鞭似的蟲足。
蚰蜒吃痛,再不敢戀戰,百足急縮,轉瞬間那龐然身軀竟已退得僅余猙獰頭顱。
伏遙眸中精光一閃,低聲道,“殿下,此物命門當在節肢交匯之處。”
話音未落,蓮蘅已凌空而起,衣袍獵獵如展翅白鶴。手中長劍攜千鈞之勢直貫而下,正釘入蚰蜒首節交匯的致命之處。那怪物瘋狂扭動,卻被橫亙在甬道口的利劍死死制住,再難掙脫分毫。
“不必強攻,”蓮蘅飄然落地,青絲飛揚間淡淡道,“你我交替,耗它氣力便是。”
伏遙見蓮蘅赤手空拳,再次丟來一柄從地宮中帶出的長劍。
沒想到地宮中隨手撿到的寶劍,此刻竟成了制勝的關鍵。
但見地坑之中,一黑一白兩道身影宛若陰陽雙魚,衣袂翻飛間帶起獵獵風聲。劍光流轉處,恍若月華與暗夜共舞。
那蚰蜒的體力已是強弩之末,原本威風凜凜的兩只巨鉗此刻如同灌了鉛般沉重,每一次揮動都似在榨取它最后的生命力。蓮蘅眸光一凜,與伏遙四目相接間已心領神會。
二人劍勢陡然凌厲,寒芒如雪,招招直取要害。但見劍光翻飛間,那龐然巨物竟如砧板上的瓜菜般被刺得千瘡百孔,一只巨鉗更是應聲而斷。蚰蜒囂張氣焰盡失,頭顱頹然低垂,再無半分兇相。
蓮蘅唯恐其詐死,手起劍落,寒光閃過處,那猙獰頭顱竟被生生劈作兩半。見此情形,他方收劍入鞘,長舒一氣。
劫波渡盡,伏遙輕撫胸口嘆道,“這孽畜生得如此駭人,不知平日以什么東西果腹?難怪方圓百里不見活物蹤跡,想必都成了它腹中血食。殿下今日為民除害,實乃功德無量。”
此刻的蓮蘅早已不復往日風采,一襲白衣沾滿血污塵垢,俊美如玉的面龐也蒙上了狼狽之色。他聞言搖頭苦笑,“這般奉承好沒來由,不過是為求自保罷了,誰還顧得上什么功德?”
伏遙望著幽暗的洞口,低聲道,“殿下,此地不宜久留,我們還是盡快離開吧!”
話音未落,卻見蓮蘅正若有所思地打量著蚰蜒尸體,“此物能長至這般規模,想必另有玄機。你說它體內……會不會藏著什么奇珍異寶?”
哈?
“殿下?!”伏遙一時語塞,心中暗叫不好——殿下還真是獵奇,難不成要在這里解剖蚰蜒尸體?
他急忙勸阻,“此等污穢之事,豈是殿下千金之軀能沾染的?”
蓮蘅聞言輕頷首,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伏大人所言極是,那這差事……就勞煩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