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ection1:2007年的起點
2007年,年初。
那時我還沉浸在上一場比賽的余韻里,雖然只拿了一個亞軍、一個季軍和幾個入圍獎項,但對我來說,已經是莫大的肯定。更重要的是,我在臺上的那幾分鐘,真正感覺自己在“發(fā)光”。
但那份光芒,很快就迎來了一點黯淡。
“小倫,我決定了,下半年開始,我要專心準備升學考試。”
小潔站在舞蹈室的走廊盡頭,陽光打在她額頭的碎發(fā)上,顯得很安靜。她說得平淡,但我聽見的卻像一陣風,帶走了熟悉的節(jié)拍和身邊的節(jié)奏。
我沒有驚訝,真的。我知道她一直都把課業(yè)當作人生的重心,跳舞雖然努力,也只是她人生的一個片段而已。
但那天,我還是沉默了很久。
“我支持你。”最后,我笑著說,聲音不大,卻用盡了力氣。
回家的路上,我的背包比平時輕了很多。少了舞鞋,少了練功服,也少了一個陪我一起排練的伙伴。
而這一次,不像當初瑩瑩離開時,我還能靠小潔繼續(xù)比賽。
這一次,我真的——沒有舞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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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wèi)軒和大偉仍舊在為下一場比賽密集訓練著,兩人幾乎每天下課后就窩在舞蹈室,從傍晚跳到深夜。他們偶爾會問我要不要一起練練,但我只能苦笑著搖頭。
“我練可以啊……只是,沒人跟我跳罷了。”
雖然他們沒有說什么,但我知道,那個“缺席”的感覺,是越來越重的。
舞蹈室的鏡子里,常常只映出我一個人的身影。明明腳步依舊輕快,動作依然標準,卻沒有那個熟悉的“拍子”對上來。
那段日子,我學會了一個人跳完整套routine,學會了聽著音樂對著空氣轉身和揮手,甚至學會了對著鏡子笑出自信的神情。
我告訴自己:“就算沒有舞伴,也不能讓自己停下來。”
也正是在這樣的空檔,我的好勝心,悄悄生出了新的方向。
“既然拉丁舞一時找不到新搭檔,那我不如趁現(xiàn)在……去學其他舞蹈。”
Section2:第一次獨自遠行
學校放假了,暑氣正濃。
我背著一只舊背包,手里攥著剛買的火車票,站在月臺上,看著一列列列車呼嘯而過。那是我第一次獨自乘坐公共交通,目標是前往市區(qū)外的一個藝術學院,那里據說有便宜又專業(yè)的街舞課程。
爸媽其實一開始是反對的,他們覺得我一個中學生跑去大城市“學跳舞”太冒險。但在我一連幾天不斷軟磨硬泡、畫出詳細的行程表后,他們才終于松口。
“到了記得發(fā)短信。”媽媽在門口叮囑。
“別睡過站。”爸爸沒好氣地嘀咕一句,但我知道他其實在擔心。
于是就這樣,我踏上了人生中第一段獨自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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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車上的風景緩緩向后退去,沿途的山巒、老房子、稻田和小鎮(zhèn),像放映中的電影。身旁坐著一位帶著孫子的婆婆,小男孩手里捧著爆米花,一直偷偷看我手機里播放的舞蹈影片。
“哥哥你是跳舞的嗎?”他突然問。
我愣了愣,笑著點頭。
“你很厲害喔!我媽媽說跳舞的男生很娘,可是我覺得你像超級英雄。”
我嘴角忍不住上揚,心里暖暖的。
“那你長大要不要也跳舞?”我問。
“要!我也要去電視里面跳!”他喊得大聲,害羞地藏進婆婆懷里。
車廂里響起幾聲輕笑,我也笑了,那一刻,我覺得自己好像突然長大了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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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火車,還得換巴士。
我在巴士站晃了快二十分鐘才弄清楚方向,被兩次誤導、三次走錯月臺,最后終于上了一輛開往學院方向的巴士。
那輛車幾乎沒有冷氣,窗外熱風灌進來,我一邊抱著背包,一邊拼命看著GoogleMap生怕坐過站。隔壁坐著一位戴著耳機的中年大哥,不知道在聽什么歌,頭一直點個不停,偶爾還跟著哼兩句走音的旋律。
巴士拐進一條小巷子時,一群學生模樣的乘客齊刷刷地下車,我也趕緊跟著下。結果才發(fā)現(xiàn),我下錯站了!
站牌旁只有一只野狗和一間關門的雜貨店,我抓著背包,滿頭大汗地打電話問學院地址,最后又走了十五分鐘才找到正確地點。
我永遠記得那個下午,一身汗走進舞蹈學院時,接待員抬頭看了我一眼,說:“你還好嗎?看起來像剛剛參加了馬拉松。”
“我也覺得。”我笑著回答,“但我只是……想來跳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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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我上了人生中第一堂HipHop課,老師是個身形精瘦的青年,聲音比動作還快。他放下音樂后說的第一句話是:“你們不需要記住我是誰,只要記得一件事——街舞,是你身體的自由語言。”
我站在隊伍最后一排,望著鏡子中自己微微喘氣卻發(fā)光的臉龐,知道——我來對了地方。
Section3:解鎖全新舞種的旅程
一堂HipHop還沒跳完,我就已經全身濕透。老師一邊在前面大喊節(jié)奏口令,一邊像發(fā)條般在地板上爆炸似地移動。而我,只能拼命跟上,跟不上就笑,笑完繼續(xù)跳。
但那種“汗水拼命換來的進步感”,讓我上癮。
接下來幾天,我換了學院,換了老師,也解鎖了新的舞種:
Jazz課上,老師是個氣質滿滿的女生,穿著黑色緊身衣,說話溫柔卻對動作毫不妥協(xié)。Jazz講究線條、情感和控制力,她教我們如何用一個轉身表達內心的掙扎,用一個手勢演繹優(yōu)雅和自信。
“舞者,不只是在跳,而是在說話。”她曾看著我說,“你要讓觀眾聽見你身體里的聲音。”
那節(jié)課后,我回宿舍的路上一直在想一句話——“我有什么要對這個世界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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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來是Locking。
換了一間有點破舊的舞房,墻上貼滿老舊街舞比賽的照片。老師是位頭戴漁夫帽、嘴里叼著棒棒糖的大叔級人物,進來第一句話是:“我跳Locking的時候你們還在玩四驅車。”
他教我們如何在快速的節(jié)奏中“鎖住”動作,再突然爆發(fā)出夸張的表現(xiàn)力,還會穿插搞笑元素。
“跳Locking就是要爽,要瘋,要帥!放開那個死板的你!”
我在鏡子前練了一個小時的“LockPose”,手都快抽筋,但終于學會在動作中帶點幽默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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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累的,是Breaking。
我報了體驗班,一開始老師就說:“Breaking不是來跳,是來拼命的。”
男老師戴著鴨舌帽,T-shirt從來沒塞進褲子,他直接把我們帶到地板前,說:“你們都趴下,準備滾。”
“滾?”我一臉問號。
“對!因為Break就是滾出來的!”
他親自示范了Headspin、BabyFreeze、Windmill——每一個動作都像在挑戰(zhàn)人類極限。看起來炫酷,但當我親身試圖做一個簡單的“TopRock”時,就直接跌了個四腳朝天,引來一陣哄笑。
“不錯,摔得有節(jié)奏感!”老師拍著我肩膀,“繼續(xù)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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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下來,我身上已經布滿瘀青,褲腳磨破、手肘貼滿創(chuàng)可貼。但我從沒那么開心過。
那段時間我真正體會到,原來舞蹈不僅是技巧,而是世界上另一種語言。每一種風格、每一個節(jié)拍、每一滴汗水,都是我對這個世界說“我還在堅持”的方式。
而最重要的是,我不再只是拉丁舞的舞者了。
我開始成為一個真正熱愛舞蹈的人。
Section4:回家的路,總有人在等你
我拖著背包回到家時,天已經黑了。
鞋子剛踏進屋里,媽的聲音就從廚房傳來:“哎喲,你還記得回家啊?”
我才剛放下背包,她就從廚房沖出來,手上還拿著鍋鏟,一邊念我有沒有吃飯,一邊檢查我有沒有餓瘦掉。
“臉曬黑了,還瘦了……你到底去哪里練的舞?怎么像打工回來這樣!”她邊嘮叨邊往我碗里猛夾飯。
爸爸坐在客廳,電視開著體育頻道,聽到我回來了,只抬起眼睛淡淡地說了一句:“還會回來就好。”
我原本以為他沒太在意,但在我經過他身邊的時候,他突然伸手敲了敲我背包:“下次出門,把拉鏈拉好,錢包都快掉出來了。”
我頓了一下,嘴角不自覺地彎起。那一刻我明白,爸爸的關心,一直都藏在這些不經意的小動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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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衛(wèi)軒正在房間練習基本功,我走進去時,他正一邊拉筋一邊看視頻,聽見我開門,也沒回頭,只隨口說:“你回來了啊,練到會頭轉了沒?”
“頭沒轉,腰差點斷。”我笑著坐到他旁邊。
他這才轉過來看我:“其實……你肯一個人跑去外面學,我還真的有點佩服你。”
我怔了怔,沒想到從小到大一直被我視為“完美哥哥”的他,會突然這么說。
“我以為你只會跳拉丁。”他補了一句,“沒想到你真的愛跳舞。”
那晚我們在房間里聊了很久,從比賽講到夢想,從跳舞講到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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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驚喜的,是怡恩。
她沖過來抱住我,還獻寶似的拿出她畫的畫:“哥你看!我畫你在跳舞!你頭發(fā)飛飛的,還在空中轉圈圈!”
我笑著接過那張畫,畫上的“我”頭大身小,背景還有個巨大的閃電。
“你這是……把我畫成超級賽亞人了嗎?”
“對啊!因為你超厲害!”她歪頭一笑,“還有,還有,媽說你這次去‘冒險’,下次可以帶我一起去嗎?”
我摸了摸她的頭:“等你長大了,我們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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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全家人一起吃晚飯。
雖然飯桌上沒有特別隆重的歡迎詞,但空氣里多了一份默契。
爸媽聽我講著在學院的事,雖然嘴上還是說“學那么多能干嘛”,但眼神里藏著的,是驕傲;哥哥一邊夾菜一邊問我Locking要怎么跳;妹妹則一邊拿畫筆一邊說要幫我設計跳舞的服裝。
而我,坐在這個熟悉又溫暖的飯桌前,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真的長大了一點點。
我開始真正明白——原來努力的意義,不只是為了舞臺上的燈光,還有回家后這些一直在默默支持我的人。
Section5:獨舞者的旅程
小潔離開的消息像一場雨,雖然預料得到,卻還是讓人濕透了心。
從那天起,舞蹈室里只剩我一個人的身影。鏡子不再映出兩個人的默契,而只剩下我一個人的堅持。
老師沒有說什么,只是在課后拍了拍我肩膀,說:“既然沒有人能陪你跳,那就練到沒有人敢不陪你跳。”
我把這句話刻在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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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段時間,我開始尋找自己的方向。
沒有舞伴,就去學獨舞;沒有人教,就自己上網找影片學。
我翻出小時候存下的紅包錢,加上自己省下的零用錢,一點一點報上了各種課。
HipHop、Jazz、Locking、Popping、Breaking……
每一堂課的節(jié)奏都不一樣,每一種風格的挑戰(zhàn)都很大,但我就是沉浸在汗水、音樂和動作交錯的節(jié)奏中,一次次摔倒,又一次次站起來。
有時候是踩錯拍,有時候是翻滾失敗摔到背部,但我沒有退縮。
我記得某一次上Breaking課,老師讓我們做“風車”,我試了十幾次都轉不動,整個人像個螺絲釘卡在地上。下課后我全身瘀青,躺在床上動不了,爸媽還以為我在學校被欺負了。
但第二天,我照樣背起背包出門。因為我知道,如果不能從配角變成主角,那就讓自己成為整場演出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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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回到家后,我會在房間關起燈,一盞小燈照著鏡子,自己播放節(jié)奏,跳給自己看。
鏡中的我,有時動作生硬,有時流暢自如;有時眼神疲憊,有時又像燃燒著火。
但不管鏡中的是哪一種我,心里的熱愛沒有變。
我記得有一天晚上,哥哥衛(wèi)軒推門進來說:“欸,你這樣子練舞,會不會真的變成街舞王子?”
我笑:“等我參加比賽拿第一,我就自己封王。”
他說:“那你要記得戴皇冠跳。”
我們兩人都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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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沒有舞伴的日子,其實更孤單,但也更自由。
沒有人陪著跳,也不會有人拖著我走。
我終于明白,舞蹈并不只是兩個人的事,它更是自己與自己的較量。
我在尋找節(jié)奏的過程中,也慢慢找回了自己。
這一年,我雖然沒有站上比賽舞臺,但我比任何時候都更接近舞蹈的核心。
在一次偶然的表演機會中,老師點了我獨舞出演。臺下燈光暗了,我一個人站在舞臺中央,音樂響起,我閉上眼睛。
那一刻我不再緊張,因為我知道,哪怕只剩我一個人跳,我依舊可以跳出所有熱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