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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鷓鴣天之碧云天共楚宮遙

第七章玳瑁緣

(一)

三日以后,葉云飛不負眾人所望的將清菊和蕊菊兩個嫌犯自汴梁城里香火最為旺盛的玄真觀里給揪了出來,玄真觀的觀主在府衙大堂上當著沐云亭的面大呼冤枉,這兩個丫頭本是醉香樓樓主李玉蓮派人暗地里送來觀中藏匿起來的,只說是自己兩個為了逃婚從家里私自跑出來的小外甥女,其余的,只字未曾向自己透露。

沐云亭聽到這里心里還有什么不明白的,但是大宋律例又沒有哪一條規定道士不能娶妻的,所以他和李玉蓮之間的隱私,官府本來也沒理由過分去管,更何況自己現在根本也顧不上過問這些坊間亂七八糟的丑事。

秋菊一看到在堂上跪在一旁等著指證嫌犯的王郎中一下子就嚇趴下了,哭天嗆地的吵嚷著自己當初根本就沒想過給文嫣小姐下毒來的,她本來只是想給和她在韓大人跟前爭寵的清菊下毒,誰想到那日陰差陽錯的,那碗下了毒的酥酪被素菊她從廚房里給端去了夫人房內,夫人平日里并不得韓文龍寵愛,自己平白無故的,為什么要去下毒謀害夫人?

“哼,不要在這里信口雌黃,胡說八道了,”一身鐐銬加身的蕊菊在大堂上緊緊擋在和她一般鐵鎖加身的清菊身前,瞪著眼睛直指秋菊和素菊本來就是早串通好了要毒死韓夫人,嫁禍她家小姐,后來更是想制造小姐畏罪服毒的假象,幸虧小姐她聰明絕頂,借著這個機會服斬魂草逃離監寓,“不信,當日那碗摻了砒霜的清茶,可是民女親自拿去幫小姐倒在院子里那棵海棠樹下的,樹下的幾棵雜草當時就被茶水澆死,后來秋菊和素菊二人更是想一并毒死民女滅口,幸而得小姐救命,民女再不敢撒謊,還望大人明察。”

“好啊,四個丫頭全都等不及了,韓大人,這一下大人你該明白什么叫色迷心竅了吧,”沐云亭在一旁無可奈何的苦澀看著他說。

“殿下,既然事情已經查明,該怎么辦,殿下依律定奪即是,文龍無話可說。”

“不,現在還不急著定論,”趙云軒在大堂上微微有些耐人尋味的回頭看了沐云亭一眼,“瑛王殿下,本殿近日來有些心思煩亂,記不清殺人未曾得逞該判什么罪了,”他說,“還請瑛王殿下好好幫助本殿判斷一下,一個人若是早已事先備好砒霜,只是一直沒找到下手機會,該當判處何種刑罰。”

“依照已經得逞的減罪一等即是,若是腰斬,可降為沉潭,或是白綾賜死。”

“這么說堂下這四個丫頭今日是無一人能夠活命的了,”趙云軒無奈,“只是,本殿有一事一直不明,本來就是青樓丫鬟出身,安安分分的在韓府里當個側室不好嗎,為何非要一心扶正,為此不惜以身試法,犯下如此滔天罪孽?”他看起來反而是微微有些好奇的探頭看在她們臉上,誰想到話剛出口,四個丫頭竟在堂下異口同聲的忿然沖他回了兩個干凈清脆的大不敬之詞,“閉嘴。”

“哼,你這個趙宋的朝廷鷹犬,不許憑白污蔑我家小姐清白,”蕊菊忍不住一臉橫眉立目的瞪眼指著趙云軒罵道,“我家小姐本是昔日南唐皇族之后,豈容你這趙宋的亂臣賊子在這里信口污蔑,既然事已至此,我們主仆二人現在但求一死,死后寧肯挫骨揚灰,也絕不將一身干干凈凈的身子,埋在趙家天下的孤墳野草里面,”蕊菊說話間趁著眾人不備,仰起頭來就要在堂上咬掉自己舌頭自盡,被葉云飛一個巴掌打昏過去,沐云亭見狀趕緊命人將她拖到后院去延醫救治,為了提防其余三人效仿,在不問話時,只能先將三個人用絲絳給堵起嘴來待審。

……

……

自打蕊菊在大堂上險些咬舌自盡以后,趙云軒就一直在大理寺里面認真排查這四個丫頭的出身和身世,秋菊和素菊的身世很快就被連夜追查出來了,原來她們二人本是昔年北漢武衛將軍朱平之后,十幾年前朱平的孫子朱宇,也就是秋菊和素菊二人的爺爺因為起兵謀反被誅,但是沒有累及三歲以下幼童稚女,誰想到這兩個丫頭非但不知道感激朝廷當日不殺之恩,反而一門心思的想要替自己全家報仇,因為韓文龍當日奉命在刑場上監斬朱宇全族三百余口,因此上一直被二人懷恨在心,在存心打聽清楚韓文龍平日里喜好在青樓醉坊之間流連浪蕩之后,就施計引誘韓文龍將二人從青樓帶回府里,伺機下手謀害他全家。

但是因為當初沒有及時將醉香樓樓主李玉蓮給抓來監寓看押,以至于讓她全家在汴梁府衙眾差役的眼皮底下合家從汴梁城里逃之夭夭,甚至連李玉蓮的幾個堂姐妹也一并帶著全家從汴梁城里潛逃的無影無蹤,杳無行跡,所以縱是趙云軒再催逼著眾衙役去查實清菊身世,也一直是徒勞無功,一無所獲,這是迄今為止讓趙云軒最心有不甘和后悔不迭的一件事情。

不過既然那個蕊菊在咬舌前已經承認自己和清菊全都是南唐皇族之后,之前又確是已經自她們房里搜查出來那兩錢還未拆包的砒霜,所以若是依律秋菊和素菊被定為斬立決,她們兩人理應一并沉潭處死才對,雖然韓文龍至今記不起來自己除了在刑場上監斬過朱宇一族之外還曾在刑場上監斬過哪一家南唐皇族之后,但是這兩個丫頭的堂姨既然姓李,她們總也逃不過李氏余孽這個忤逆身世,前日里阮玉遙在府衙大牢里對清菊和蕊菊接連嚴刑拷打了三天三夜,竟然未從二人口中問出半個字來,此事奏明父皇之后,父皇他已經親筆御批要將這兩個南唐余孽沉潭處死,所以余下的事情,趙云軒也不便于再過認真拷問,在派人將秋菊和素菊二人押赴刑場處決之后,就立時帶著阮玉遙前來韓府之中拜揭吏部員外郎韓文龍大人,因為父皇的親筆御批上指名要韓文龍親自監送二人受刑。

但是韓文龍他畢竟直到今日還是對清菊余情未了,在行刑那天特意從府中取來幾件鳳衫羅裙和金簪玉飾拿給清菊換上,因為行刑的地點被定在汴河岸邊,所以汴梁城外一片長天秋水清澈,萬丈陽光普照之下的幾多青松楊柳,幾許清波蕩漾之間,韓文龍和清菊二人在汴河岸邊秋水凝眸,淡然無語的默然相對之下,只見韓文龍輕輕的從懷中取出一把精巧木梳,開始在捆綁清菊的竹筏邊上溫柔如水的輕輕替她梳理起額頭前一綰輕盈柔潤的三尺青絲長發。

他替她梳頭的動作看起來很慢很慢,看樣子像是在存心拖延時間,但是這樣無端拖延下去又有什么用呢?昨日在大理寺大牢里,他也是這樣靜靜的在大牢里替她梳頭,整整梳了一天一夜,這一天一夜當中他每時每刻不在想著該如何將她從沉江的竹筏子上面給搭救下來,為此,他甚至不惜以身試法,但是他知道,他這一次是奉旨監刑,圣上仁德,自然不會眼睜睜看著他在色迷心竅這條歧途上再無限沉淪下去。

其實不應該的,他知道他很愛她,自從將她從醉香樓接回韓府之后,他就將她像是一只溫柔的小雀一般捧在手心里寵著,疼著,愛著,但是,他們之間一直卻是清清白白的,天日可鑒,也怪不得昭王殿下他至今不肯相信他們之間的清白,因為那感覺本來就連他自己也深深的感覺到如此的莫名其妙和不可思議的,他很愛她,但是他們之間卻一直清清白白,他不知道他對她的愛是從何而起,只是當他發覺到時,已經無可挽回的不可救藥,一往而深……

所以,他的動作很慢很慢,只為了能夠讓她在這人世間多停留一會兒,再多停留一會兒……

“大人,小姐她平日里最喜歡戴這只雙蝶玉釵了,還請大人替小姐她箍在發髻上面,”蕊菊說話間已經從清菊懷中輕輕拈出一枚晶瑩閃亮的雙蝶玉釵,默然伸手托在韓文龍眼前。

“雙蝶玉釵,你,你怎么會有這個?”韓文龍見狀倏的抖了個機靈,“你,你真的是雨萱?”他近似瘋癲癡狂的緊緊抓著清菊一雙嬌嫩柔弱的纖纖玉肩,大驚失色的瞪眼看著她問。

“韓大人記性不差,竟還記得這只玉釵,只可惜,昔日洛水之畔的李雨萱,從此以后,你怕是再也見不到的了。”

“小姐,夫人她好可憐,小姐,想不到小姐你更可憐,今日本是小姐你一十六歲生辰,沒想到現在卻要變成你的祭日。”蕊菊在一旁哭哭啼啼的跪在小姐身邊,戀戀不舍的伸手緊緊抓繞在小姐衣衫上面。

“你,你到底是誰?你,你究竟為什么會有這只玉釵?”韓文龍近乎瘋狂的抓著她的肩膀問她,因為用力過猛,幾乎將她的雙肩給掐出血來。

“哼,若非當日小姐她顧念父女之情,不忍對你這只衣冠禽獸下手,何至于今日要慘遭沉江之禍,你這只衣冠畜生,小姐在九泉之下,也定然饒不過你。”

“文萱,你是文萱,雨萱她說過,孩子出生以后若是女孩,就取名叫文萱的,”韓文龍一念及此,再也顧不得其他,當即伸手狠狠撕扯下清菊右肩上的衣衫一角,果然在她的右肩上,有一塊狀似萱草的淤青胎記,“文萱,你真的是文萱,這塊胎記和雨萱肩上的一模一樣,你,你真的是我和雨萱的親生女兒,殿下,殿下,”韓文龍百感交集之下已經混混癱倒在地上,他幾乎是一路上跌跌撞撞的爬到趙云軒跟前,扯著他的衣襟急火攻心的半句話也說不出來,只是臉頰上越來越顯見的因為急火上竄而愈見殷紅青紫起來,少時間,一口鮮血“嘶”的一聲,徑直噴濺到沐云亭的簇新衣袍上面……

“來人,快來人,將韓大人快快抬回府衙救治,今日行刑到此為止,將這二人速速押回大理寺大牢嚴加看管監押起來,不得有誤。”

……

……

傷勢稍稍有些好轉的韓文龍后來就在大理寺官署后院的客房長榻上面心灰意冷的向眾人交代了自己十幾年前在洛陽城里結下的一段孽緣,那時候他正是洛陽城內一個小小的府衙帶刀侍衛,因為貪圖洛陽城中官宦世家李千山李大人府上的千金小姐雨萱美色,而私下里常常和她在洛陽城外的白云寺中私會,后來,雨萱懷上了他的孩子,李大人他因為愛女心切,破例同意雨萱和自己的親事,但是未及二人成親,李大人全家就因為牽連進漢陽王忤逆謀反一案而被太后下旨滿門抄斬,誅連九族,因為當日正是自己在李大人府上無意間聽到了李大人正在和漢陽王府上的解憂先生密謀起兵舉事一事,而且連夜趕來汴梁奏報朝廷知曉,那時他身為朝廷六品帶刀侍衛,幫助朝廷緝拿忤逆大宋皇朝的亂臣賊子和朝廷欽犯,本是他分內一樁天經地義的事情。

“那在被舉族押去刑場處斬時,雨萱她已經誕下孩子了嗎?”趙云軒在長榻邊上冷冷看著他問。

“不知道,”他無奈搖搖頭說,“當日我自知無顏再見雨萱,后來就一直待在京城沒再回過洛陽。”

“殿下,奴才前日才從洛陽回來,”阮玉遙在長榻邊上冷冷嘆口氣說,“據當時監斬的洛陽總兵交代,當日在刑場上,雨萱小姐是被身邊一個貼身丫鬟冒名頂替了的,因為當日洛陽城內的總兵大人和李大人他私交過甚,因此上也沒揭穿此事。”

“那么說這個李雨萱現在興許還依然在世的了?”趙云軒疑慮,“若是李雨萱她現在還依然在世,你覺得,她現在最有可能躲藏在什么地方?”他問。

“殿下,玉遙之前接連嚴刑拷問了清菊三天三夜,可是卻半個字也沒問出來,那個蕊菊甚至當堂就要咬掉自己半條舌頭,玉遙只怕那個李雨萱現在已經入了魔障,不然怎可能無端挑唆女兒來毒殺她親生父親?”

“哼,如此惡毒行事,也只有鸞皇教的人才能做得出來,”葉云飛聽了之后“哼”的一聲,“昭王殿下,如此說來,那兩個丫頭,現在倒不好辦了。”

“既然不好辦,那就不要辦了,”趙云軒冷冷的別過頭說,“國有國法,家有家規,韓府不是有祠堂嗎,那兩個丫頭,還是讓韓大人領回去在祠堂里依家規處治才是。”

“可她們若真是鸞皇教的人呢?”

“放在眼前的招安機會,為何要輕易放過,難道你沒看出來,秋菊和素菊對清菊所作所為,是因為云臺山上的舵主翠墨折了,在這個醉香樓分舵中,清菊因為是舵主李玉蓮外甥女,比秋菊和素菊更有機會接替翠墨位子?”

……

……

(二)

自從韓文龍將自己的親生女兒宜男自大理寺大牢接回韓府以后,紫嫣一氣之下抱著文嫣的靈位就闖進太極大殿里當著文武百官的面在皇上跟前大吵大鬧,皇上被這樁本來就事不關己的風流官司給吵的頭疼,一氣之下親下口諭讓他們兩個互相休掉對方了事,但是因為牽涉上鸞皇教的事情,韓文龍也被圣上趁機不露聲色的從吏部員外郎給調任為工部員外郎,不過這對韓文龍其實倒也是件好事,因為清剿鸞皇教的事情,依照大宋律例,他本來也應該適當避避嫌疑。

韓文龍后來在韓府中苦求宜男帶他去見一見她的母親,卻被宜男斷然拒絕,因為她的母親現在也在鸞皇教中,而且身份及其隱秘,輕易從不與外人見面,而鸞皇教的教規刑罰自來就極其明正嚴厲,若是一不小心犯了教規,韓府上下怕是沒有一個能夠活命,甚至連母親大人都會被牽連進去,慘遭挑斷四肢青筋之禍。

但是說到底,朝廷的刑罰卻是也未見得比鸞皇教寬容慈悲到哪去,宜男因為是韓文龍的親生女兒,倒是可以名正言順的被韓家人接走,但是蕊菊,因為只是當年代替雨萱在刑場上喪命的貼身丫鬟私女,到最后只能被官府依律送到教坊發賣,韓文龍自己不便出面將她贖買下來,就轉而托付自己的好友,時任中書省監察御史的哥舒瀾將軍代為自己將蕊菊買回到哥舒府里,只等著日后有機會再將她轉賣來韓府里面。

所以三日以后,哥舒瀾就依約將蕊菊從教坊里領走,清菊雖然在韓府里大哭大鬧要父親無論如何也要將蕊菊給弄回韓府里來,但是無奈現在的韓文龍已經被圣上不動聲色的發派去了工部掛個閑差,手里已經著實再沒從前那么大權力,而且因為牽扯上鸞皇教的事情,他現在能夠殫精竭慮的想法保住清菊和雨萱就已經是老天開恩謝天謝地的了,哪里還有閑心去顧及一個丫頭,更何況哥舒瀾和自己本是一起共事多年的生死之交,蕊菊到了他那里,想來也不至于受什么虐待。

清菊自知自己救不回來蕊菊,只好將韓府中一些女孩子家平日里必不可少的簪環玉飾和胭脂水粉囫圇包起了一包親身登門給蕊菊送去,誰想到蕊菊在哥舒府里穿著打扮的卻是比當初在鸞皇教時還要容顏嫵媚,玉體輕盈,明眸皓齒,嬌艷欲滴,蕊菊四下里回頭看看左右無人,躡手躡腳的將清菊拉來自己的閨房里面陪她喝茶,清菊十分疑惑一個從教坊里被官賣來的奴婢丫鬟在哥舒府里為何竟會有自己的精致閨房,但是蕊菊看起來小臉蛋子上卻是一副很不以為然的樣子,“哥舒將軍府里左右空閑的閨房也多,將軍大人說讓我隨意挑一間住,因為哥舒將軍府里本來丫鬟下人也不甚太多,聽說是因為將軍他命犯天煞孤星,當初成親才兩三年時間不到,幼子和夫人就接連病逝,如今只余下一個側室和兩個弱女,而長女蘭馨如今已經年余十四,媒人早已上門提了幾門親事,即是挑挑揀揀,眼看著遲早也是要出閣給別人家當兒媳婦去了,將軍他愛女心切,心中總是深深有些不舍,”蕊菊說到這里,不禁闔眸深深嘆一口氣,“其實將軍他心中著實也是不必如此煩憂掛懷,他不是還有一個小女兒的嘛,今年才只有四五歲樣子,”她說,“只是不知為何,將軍他,看起來,好像并非十分寵愛那個小妾。”

“哼,算我白費心,小沒良心的,”清菊嬌嗔之下將自己包袱里的諸多金簪玉飾和錦衫羅裙全都囫圇抖落出來丟在地上,“看你提起那個哥舒將軍來時一臉笑瞇瞇的樣子,我怎么看著,你現在是一點也不打算跟我回韓府去了,一心等著給正室夫人補缺呢吧,”她微微有些不懷好意的瞪眼斜睨她說。

“小姐,你好討厭啊,人家只是看將軍大人他整日里一個人躲在佛堂里焚香念經很可憐的嘛,更何況,韓大人他當日也是托他將奴婢給從教坊里贖出來的,這搭救之恩,總不能不涌泉相報的嘛,小姐。”

“是啊,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只是,這個恩只怕你根本就報不起呢,”清菊說話間忍不住“嗤”的一聲冷冷笑笑,“我勸你還是跟我走吧,”她說,“沒看見他也跟我爹一樣被圣上他給過河拆橋了嗎?”她冷冷蹙起眉說,“好好一個將軍,非要給封個什么監察御史的閑差,現在天下太平繁華盛世的,又沒什么大仗可打,他不躲去佛堂念經還能怎的?難道要閑的難受自立為王上山當賊寇去嗎?”

“小姐,蕊菊只是看他可憐,可一直也沒指望過能夠跟著他一起封侯誥命的啊。”

“好啦,隨你去吧,”清菊忍不住嬌叱她說,“反正爹爹他也常說,女大不中留,你現在的年紀確是已經不小的了,按道理,韓府少不得也要幫你預備下一份嫁妝的了。”

……

……

因為好奇,清菊從哥舒將軍府中回來就迫不及待的向爹爹追問了哥舒將軍府里的一些隱秘家事,因為平日里和哥舒瀾私交甚好,韓文龍覺得哥舒將軍府中的那些傷心往事雖然按道理說不該在自己的女兒跟前如此編派八卦,但是因為他現在急于要補償自己多年來對清菊母女的虧欠,所以也就無所顧忌的將哥舒瀾昔年里和他夫人之間的事情口無遮攔的向清菊和盤抖落出來……

因此上,從父親口中,清菊隱約知道了一些哥舒將軍昔年里因為年輕氣盛而和他的夫人柳如煙在將軍府里所糾纏過的諸多恩怨情仇,說起來,那差不多都已經是十幾年前的事了,那時候哥舒將軍他剛剛率兵從回鶻平叛回來,家里就急著催促他趕緊將自己和如煙小姐的親事辦了,因為他自幼和如煙小姐是指腹為婚,竹馬青梅,兩小無猜的,只是因為自己常年率軍征戰在外,如煙小姐那時已經為了他獨守空閨十載有余。

后來哥舒將軍順從父母心意娶了如煙,而且還一并將如煙父母昔年收養過的一個孤女玉箏給一起娶過來做了側室,韓文龍清楚記得,哥舒瀾在入洞房時因為喝的醉醺醺的,根本就已經不記得自己當夜到底是進的誰的洞房,但是很快,如煙就被發現在成親之后不到一月就已經有了身孕,當時哥舒瀾看起來很是高興,特意向朝廷告了一年多長假,在府中專心陪伴如煙待產,誰料到七月之后,如煙就早產出一對龍鳳雙胎,男孩取名蘭兆,女孩取名蘭馨,只是,只有哥舒瀾心里清楚,那兩個孩子根本就不是七月早產,而是滿九月的嬰孩,因為他心知接生的產婆難免收受銀兩,替如煙遮掩,所以私下里請韓文龍幫他找一個可靠的郎中來看看孩子,韓文龍雖然心知這件事情如此下去遲早有一天會將哥舒將軍府里給無端攪擾的天翻地覆雞犬不寧,但是無奈,最后還是幫他請去了郎中。

但是奇怪的是,當哥舒瀾讓郎中替自己和兩個孩子滴血驗親時,卻發現自己的血滴和兩個孩子的血滴在清水中并非完全分離,而是似融非融,絲連藕斷,哥舒瀾當即知道這兩個孩子的生父多半就是哥舒家的男人,但是哥舒家五代同堂,男丁加起來足有上千,一時間也沒地方查去,兩個孩子又不能立即處死,只能再送回到如煙身邊喂養,如煙那時候看起來還不知道夫君已經對自己起疑,還是似從前一般濃情蜜意的疼愛著夫君,所以至少是在表面上,哥舒瀾和柳如煙那個時候在哥舒府中倒是還一直舉案齊眉,相安無事的,直到有一天,哥舒瀾無意間在堂兄哥舒全家中發現自己當年和如煙定親時親手替如煙插在發鬢上的一只玳瑁簪子……

“爹爹,那后來呢?”清菊忍不住急急追問,“難道哥舒將軍還能像那些愚魯村夫一般提刀去堂兄家里將他堂兄殺了?”

“笨丫頭,虧你還是鸞皇教出來的,”韓文龍一臉寵溺的摸摸她的頭說,“哥舒將軍可沒你那么笨,即是要殺哥舒全,也斷然不會親自動手,那時候的哥舒全官位并沒有他的堂弟大,所以在戰場上,他不管怎樣,都不能違拗堂弟下的命令。”

“那就好辦啦,借刀殺人嘛,”清菊謔笑,“那個哥舒全后來肯定是英勇忠烈的戰死沙場的了,”她說。

“嗯,看你還不算太笨,當初怎么會讓秋菊和素菊那兩個丫頭給盯上的呢?”他忍不住深深有些心有余悸的十分后怕的溫柔撫著她的頭說,“若不是素菊和她窩里反了,賭氣將酥酪給紫嫣端了去,爹爹這輩子怕是再也見不到你了。”

“當初可是爹爹你奉旨要將我沉江的,”清菊嬌嗔,“本來我早發了消息要娘來救我來的,可是娘知道朝廷現在查的太嚴,最后只好放棄我了。”

“你娘她是瘋了,想要我韓文龍的命,她為什么不自己來?”

“爹,你糊涂了,娘她今年已經三十多歲了,任憑再如何搽脂抹粉,爹爹你也不可能再從青樓里將她給帶回來了。”

“好啦,別提這個了,”韓文龍無奈,“你爹現在落下個殺妻滅女抄老丈人全家的大好名聲,這一輩子,怕是要當一輩子鰥夫了。”

“爹爹你現在年紀也不大,去軍中立個戰功,在戰場上隨便俘虜來幾個回鶻公主或者大遼郡主這樣的女戰俘,就很快妻妾成群的了。”

“蠢丫頭,臨陣收妻,是死罪。”

“那哥舒將軍是不是臨陣收妻的呢?”清菊負氣,“蕊菊現在被他給迷的神魂顛倒的,死都不愿意再回韓府來了。”

“錯了,是哥舒瀾被她給迷的神魂顛倒才對,”韓文龍忍不住深深嘆口氣說,“這丫頭眉眼間和當年的如煙著實是太相像了,雖然性子稍稍活潑一些,但是或許以后年紀大些,就會端莊起一點來啦。”

“爹爹,你失心瘋了,那個如煙按照大宋律例,早該拴塊石頭沉到汴河里去了。”

“但是一日夫妻百日恩,哥舒將軍他又怎么會對那個至少名分上還算是自己女人的哥舒夫人那么冷酷絕情?”

“可是若是哥舒將軍還對夫人有請,當初為什么不慈悲一些,成全他堂兄一家?”

“因為他是個男人,”他無奈笑笑,“柳如煙既然已經是他的女人,那就一輩子都是他的女人。”

“可是聽蕊菊說,哥舒夫人她后來病死了,是不是因為聽說哥舒全死了,太傷心了?”清菊微微有些同情的仰頭看在爹爹臉上。

“那已經是三年以后的事了,”韓文龍苦苦搖搖頭說,“爹爹只記得哥舒全死后柳如煙她大病一場,無力照料兩個孩子,后來哥舒瀾就將蘭兆交給玉箏撫養,誰想到玉箏才撫養蘭兆半年不到,孩子就偶感傷寒一病死了,哥舒夫人傷心過度,終至病重而亡。”

“所以爹你是故意的,你是故意將蕊菊送過去給哥舒瀾他去續弦,”清菊氣憤,“可是哥舒瀾他今年都四十了,年紀都已經能當蕊菊他爹啦。”

“年紀大些不是問題,”韓文龍淡然微笑的輕輕撫摩在她頭上,“那個玉箏被立了側室八年才生養下一個女兒,郎中說她以后怕是不能生了,哥舒將軍他自如煙病逝以后又再不曾續弦延續香火,不孝有三,無后為大,蘭兆既然已經夭折,他現在也該替自己的子孫香火想一想了,”他說。

……

……

清菊后來又瞞著爹爹私下里去哥舒將軍府里探看過蕊菊幾次,每次都看見蕊菊親手從廚房里端出酒菜送進佛堂里面,清菊知道蕊菊這輩子扶正補缺的指望定然是很微渺的了,一個勁的在后園涼亭里勸說蕊菊離開哥舒將軍府,并且向她擔保自己和爹爹日后一定會幫她找一個好人家嫁了。

但是每次清菊這樣勸說蕊菊時,蕊菊都會有意岔開話題,總是借故調笑清菊為何一直在韓府中將自己似奴婢丫鬟一般稱呼,都已經是韓府中的千金大小姐了,為什么還要死抱著清菊這個化名不放,現在韓府中一眾奴婢下人對她的稱呼,該是從前的宜男或者是文萱小姐才對。

“可是宜男這個名字是娘在鸞皇教時替我取的嘛,”清菊撒嬌似的翹起小嘴,“宜男,宜男,擺明了要將我當男孩子養,長大替娘全家向爹爹他去尋仇的嘛,爹爹只要一聽見宜男兩個字就頭疼,至于文萱,我是怕爹爹他太傷心了,他到現在其實還是一直沒有忘了娘呢。”

“其實哥舒將軍他也一直都沒有忘了如煙夫人,”蕊菊在涼亭里壓低了聲音私密的俯在她的耳邊,“前幾天我去送飯時在佛堂里都看見了,哥舒將軍他在佛堂里念經時不是對著佛像,是對著墻上掛著的如煙夫人畫像。”

“怎么,一個活生生的如煙夫人就在眼前,他還整日的去對著一副畫像念經,”清菊聽了忍不住嗤笑的瞪眼看著她說,“看來你這輩子在哥舒將軍府里是熬不出頭的了,”她咝咝沖她謔笑,“別的不說,前面好歹還有一個玉箏在擋著路呢。”

“小姐有所不知,那個玉箏,前些日子已經被哥舒將軍他給暴打一頓之后趕出將軍府去了。”

“嗯?給打出去了?”清菊好奇,“那小妖精是怎么惹著哥舒將軍他了?”

“哼,還小妖精,眼看著也二十七八的人了,老妖精都沒有人要啦,”蕊菊冷笑,“聽說是紅杏出墻,不守婦道,暗地里和府里一個新來的小廝茍合上了,東窗事發之后,那小廝給嚇得連夜逃了,按規矩,那妖精本來是要拴塊石頭在后花園里沉潭的,可偏趕上那幾日是如煙夫人她的祭日,不能輕易殺生,將軍慈悲,將她打一頓之后就給攆出府去了。”

“那,她的孩子呢,也一起跟著攆出去了?”

“小姐,水笙小姐今年才七歲不到,難道將軍大人他會忍心自己的親生女兒跟著她那個奸淫蕩婦的娘親一起去破廟里忍饑挨餓去?”

“什么,給趕到破廟里去了?是朱雀門外那間破破爛爛的天王廟里嗎?”

“除了那里還能是哪里,”蕊菊蔑笑,“那種女人就該是那般下場,聽說在天王廟里沒有吃的,實在餓極了就回柳府里去討些吃的。”

“柳府?她養父母現如今還肯認她?”

“雖不是親生,到底是母女一場,柳家太夫人好心,將她給接回府里去了。”

“喂,那怎么行,這不是明擺著成全她和那個小廝了嘛?”

“哼,才沒那么便宜呢,柳府規矩極嚴,現在那個玉箏,八成還天天在柳府后院中的祠堂里跪碎瓷片子呢。”

“哼,還是哥舒將軍好心,”清菊冷笑,“當初若是太老爺和太夫人他們知道了哥舒全的事情,非給氣的在府里上吊不可。”

“可是他們聽說一直因為女兒和外孫在哥舒將軍府里莫名殞命的事情在心里記恨著將軍大人,這么多年來從來也沒聽說上門看看自己的兩個小外孫女來的。”

“這也太不講理啦,”清菊氣憤,“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如煙夫人和蘭兆少爺當年可都是忽染急癥死的,這關將軍大人什么事啊?”

“噓,小聲點,”蕊菊回頭看看四下無人,壓低了聲音輕輕將嘴唇貼在清菊耳朵邊上,“將軍府里幾個上了年紀的奴才私下里曾經說漏了嘴的,聽說當年如煙夫人她其實不是病死的,是因為懷疑哥舒全和蘭兆少爺都是被哥舒將軍他暗地里施詭計害死,悲傷絕望之下才趁人不備在閨房里割腕了的,后來雖然被將軍他及時救下來了,但是因為傷勢過重,拖了半個多月以后,還是沒得治了,”她說。

“哥舒全的事情,確是將軍大人他有些不對,但是蘭兆少爺,這空口無憑的,怎好誣賴了人的?”

“我也不知道,”蕊菊說到這里,微微蹙起兩彎黛青如月般的小小眉睫,“只是當年蘭兆小少爺他在如煙夫人身邊時身子骨明明是結結實實的,怎么一到了玉箏那里,不上半年就忽然染急癥一病死掉了呢?”

“蕊菊,這種事情可不是能亂說的,”清菊聽了之后趕忙急急打斷了她的話頭,“如煙夫人體弱多病,玉箏她本來就應該多幫忙照料一下孩子的,更何況,她們還是一個府里出來的姐妹。”

……

……

(三)

自從玉箏被趕出家門以后,年僅七歲的水笙小姐就只能被送給蘭馨照料,哥舒瀾長年不出佛堂,經日里在佛堂里對著墻上那張溫柔嫵媚的如煙夫人畫像念經,這一下可苦了蕊菊,因為她經常能在路過蘭馨小姐閨房時聽見里面蘭馨小姐和水笙小姐的吵嚷廝打聲音,蘭馨從心底里其實一直是很不喜歡水笙的,巴不得當初讓她和她娘一起被爹爹給趕出哥舒將軍府去。

蘭馨直到現在為止還一直不知道自己的真正身世,多年以來在哥舒將軍府里以大小姐自居,身為長姐,平日里對姊妹嚴加管教本來也是該的,但是動輒因為一罐糖玫瑰對水笙小姐嚴刑責打,不要說是府里的下人,就是連蕊菊這幾日里,都已經快要看不過去了。

但是因為蘭馨小姐平日里在哥舒瀾跟前很是得寵,所以無論水笙小姐在爹爹面前如何哭訴,哥舒瀾一直就充耳不聞視而不見的任憑蘭馨闖進佛堂來將水笙拉走,他從不相信蘭馨會虐待水笙,而且一想起玉箏竟然膽敢明目張膽的在哥舒府里和新來的小廝暗地里茍合胡混,哥舒瀾立時之間就會感覺到心頭一陣無名火起,那陣無名火讓他只要一看見水笙,就忍不住會立時想起她那個淫蕩的母親。

但是無論哥舒瀾在蕊菊跟前如何遮掩,蕊菊也在心中早已知曉了哥舒瀾他私下里為何如此對蘭馨小姐寵信有加,因為蘭馨小姐她時常在三更半夜時獨自穿過后花園中的一條小徑來到佛堂里服侍將軍夜寢,這件事情在哥舒府中本來被瞞的像鐵桶似得,府內奴婢下人無一人能夠知曉,但是可惜,無意間還是被蕊菊給迎頭撞上過兩次,雖然每一次蕊菊都能夠僥幸鉆進假山山洞里面全身而退,但是她心知此事關系甚大,雖然蘭馨小姐她據清菊小姐說根本就并非哥舒瀾親生,但是畢竟叔侄的名分還是有的,這也難怪她一直就看水笙不順眼了,只是蕊菊心里一直覺得,哥舒將軍他畢竟對自己有恩,無論如何,她都不想看見他如此自暴自棄的自甘墮落下去。

蕊菊一念及此,再也顧不得其他,匆匆瞞著府內下人自后門溜出府去,徑直來到柳家府邸門前煩勞家丁進去替她通報一聲,就說她是哥舒將軍府里的掌房丫鬟,請玉箏小姐盡快出來與她見面,她有要緊的話要捎給玉箏小姐。

玉箏自從被太夫人給好心接回柳府以后身體松垮下去許多,面容也枯黃憔悴了許多,聽到蕊菊在府門前一五一十的向她透露了水笙小姐在將軍府里的諸多不幸遭遇,她兩手無力的抓繞在墻角上,眼里只是暗自不停的垂淚,“報應,報應啊,”她在口中喃喃自語的反復念叨著說,“不,孩子呢,孩子呢,水笙,水笙,別怕,娘來救你來了。”

……

……

蕊菊在心里一心惦記著柳家太老爺和太夫人能夠出面來將軍府里將水笙給接走,誰知柳太夫人因為女兒和外孫的事情是寧死也不肯再來蹬將軍府大門的,這一下可惹怒了玉箏,她不顧府內下人阻攔徑直回來將軍府中要看看自己女兒,但是哥舒瀾早已經斷然下令手下一眾家奴下人只要在府門前一看見玉箏,就立即將她趕走。

“將軍,玉箏她只是想看一看孩子,”蕊菊在佛堂里小心翼翼的服侍他吃過飯后,低聲細語的埋頭試探他說。

“哼,一個不守婦道,貞潔全失的賤婦,孩子跟著她,能學出什么好來,”哥舒瀾在佛堂里木然搖搖頭說,“若是以后她再起心打笙兒的主意,就讓柳家人等著給她收尸來吧。”

“大人,玉箏她畢竟是個女人,大人你長年不出佛堂,玉箏她在將軍府中這幾年來又像棄婦又像寡婦的,她心里的苦,大人你可曾真心體諒?”

“她現在不是已經走了嗎,”他說,“從此以后,她自由了,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將軍,如煙夫人畢竟已經仙去十載有余,將軍你,今年也已經是四十歲的人了,總不能就在佛堂里這樣空耗下去。”

“笙兒她,可還聽話?”他淡淡的岔開話題問她。

“笙兒她不喜歡吃糖玫瑰,她喜歡吃糖桂花糕。”

“糖桂花糕,糖桂花糕,”哥舒瀾陡然間眉頭微微一蹙,手中一串佛珠驚慌失措的“格”的一聲徑直墜在地上。

“大人,蕊菊雖不篤信神明,但是也知道什么叫人在做天在看,”蕊菊說著,默然彎腰替他拾起腳下佛珠,“大人你看,今天的天氣十分晴好,院子里的那棵海棠花現下正開的旺盛,大人,你該出去曬曬太陽了,”她說。

“神明,哪個神明?”哥舒瀾默然慘笑,“神明高高在上,俯瞰眾生,哥舒瀾在他們眼里,怕只是一只早該下十八地獄的小小螻蟻罷了。”

“大人,天上的神明雖然各個法力無邊,但卻不一定各個都是悲天憫人,慈悲為懷的,這樣的口孽,大人你以后還是少造才好,”她輕輕的伸手替他披上斗篷,“昨夜大人夜寢時怕是著了些陰氣,剛好廚房里正燉著些姜水,少時蕊菊給大人你端些過來。”

“不了,”他說,“老毛病啦,出去曬曬太陽,就好多些了。”

……

……

哥舒將軍府前的大街上本是汴梁城內最繁華吵鬧的一條鬧市大街之一,街兩旁人來車往,叫賣聲聲,酒旗飄搖,商鋪林立,清菊和蕊菊兩個嬌柔瘦小的身影在這般人流熙攘的鬧市大街上看似清閑自得的在大街上戲耍閑逛,但是其實,她們的眼睛,無時無刻不在滴溜溜的緊盯在一個一身半舊粗麻短衣裹體的潦倒身影上面。

“站住,哪里走,”說話間,清菊一柄明晃晃的青玉匕首已經冷森森的橫在這個身形并不十分高大的臃腫男人脖頸上面。

“對,就是他,不會錯的,”二人說話間已經一步一步的將他逼到街邊拐角處一條人煙稀少的小小巷子里面。

“二位女俠,你們,怕是認錯人了,小人錢三,之前可從未得罪過江湖中人。”

“哼,都到這時候了還不忘了演戲,我問你,當初從玉箏那里騙來的銀子,這么快就全都花光了嗎?”蕊菊氣急之下朝著他的小肚子上就狠狠踹了兩腳,“現在玉箏被趕出將軍府了,你竟連去天王廟里看她一看的良心都已喪盡,既然這樣,我看你活著也沒什么用了,這就將你押去官府,讓府尹大人他當堂判你個斬立決。”

“兩位女俠饒命,錢三一個賭場里的小混混,哪敢無故去招惹什么將軍大人,都怪小人當初一時貪心,收了人家幾百兩銀子,混進將軍府去存心引誘玉箏夫人紅杏出墻,讓將軍大人動怒,這可全都是將軍府里那個哥舒大小姐的主意,二位女俠若是為了替玉箏來報仇來的,這筆賬也該算在哥舒大小姐頭上,常言道,冤有頭債有主,小人錢三雖然貪財,但是可一點也不好色,小人真的沒有糟蹋過玉箏夫人身子,玉箏夫人每次喝的醉了,小人都只敢在旁邊瞪眼躺著,這和將軍夫人寬衣解帶的好事,小人是想也不敢想的,還請二位女俠明察。”

錢三說著說著就已經順著墻角溜下身去,趴在清菊和蕊菊腳下一個勁的“砰砰”磕著響頭。

忽然,“什么,你,你說的都是真的,”連清菊和蕊菊都不知道,那個玉箏到底是什么時候從她們身后躥出來的,只見她披頭散發的從一旁的小巷子里直沖過來,揪住錢三腦袋就劈頭蓋臉一陣瘋瘋癲癲的連踢帶大,直打的錢三直著脖子叫娘。

“喂,別打啦,雖然是個無賴,但是打死他可一樣也是要償命的,”蕊菊微微有些鄙夷的斜眼瞪著她說,“什么真的假的,母狗不翹尾巴,公狗不會聞的,難不成牛不吃水強按頭嗎?”她說,“真不知道將軍大人他哪里對不起你,讓你找了這么一個男人來給他丟人現眼,不過笙兒她無論如何都是很無辜的,你要是真的為了笙兒她好,還是現在就趁早想法子將她給接出將軍府去吧,天天被人按著脖子吃糖玫瑰,都快吃成小玫瑰妖啦。”

“什么,糖玫瑰,糖玫瑰,不,不,笙兒,娘救你來啦,娘救你來啦……”

話音未落,玉箏已經披頭散發的轉身向哥舒將軍府前那條人流熙攘的鬧市大街上瘋瘋顛顛的飛跑去了,蕊菊唯恐她當真這樣瘋瘋癲癲的跑回將軍府里去鬧事,急忙匆匆拜別了清菊一路心急如焚的追著玉箏跑回將軍府來,一進府門就看見將軍府里的一眾奴婢下人全都直挺挺的跪在前院里面,蕊菊順手揪起一個掃地丫鬟來問她究竟是怎么回事,小丫鬟已經被嚇的呆了,顛三倒四的努力向蕊菊說明剛才在后面蘭馨小姐的閨房里發生的一切。

“天哪,玉箏姨娘她,竟當真拿剪子將蘭馨小姐給一剪刀戳在脖子上了,蘭馨小姐她,臨死之前竟當真拉著玉箏姨娘她一起同歸于盡的啦?”蕊菊一下子給嚇的跪在地上,“是我闖的大禍,是我闖下的大禍,”她一手揪著自己衣襟,一手不知所措的胡亂抓摸在自己臉上,“將軍大人,蕊菊闖大禍了,將軍大人,蕊菊闖大禍了。”

……

……

(四)

后來經汴梁府衙里的仵作勘驗查明,哥舒蘭馨她是在閨房之中狠命按著水笙小姐吃糖玫瑰時被玉箏她從后面趁其不備一剪刀戳在脖子上因傷及要害而當場氣絕身亡了的,因為她臨死之前死命拽著玉箏羅裙不放,玉箏慌亂之間一跤跌在閨房茶案上的左前案角上面,因案角刺中要害而一同喪身殞命在蘭馨小姐閨房里面,而在蘭馨平日里給笙兒吃的糖玫瑰中發現了很多細小的小紅蜘蛛,仵作不知道糖玫瑰里摻雜著的這些小紅蜘蛛到底是干什么用的,案子移交大理寺,沐云亭親自勘驗了汴梁府尹派人送來的半罐子糖玫瑰蜜餞。

“糖玫瑰里的蹊蹺之處果然不同尋常,”沐云亭微微有些凝眉觸目的低頭仔細揣度了一番之后,終于還是忍不住抬頭果斷的沖葉云飛蹙眉問了一句,“哥舒將軍他,現在可還在大理寺后院客房里候著?”

“殿下,將軍大人他因為府中這樁慘禍,現在已經殫精竭慮,整日守在唯一的小女兒水笙身邊,我看,咱們現在還是不要再去無端打擾他才好,”葉云飛一臉愁眉不展的默然搖頭嘆口氣說。

“不,云飛,現在必須要將哥舒將軍速速請來,”沐云亭急急催促他說,“而且,務必要將軍他一定將水笙小姐一起帶來。”

……

……

“將軍,恕本殿冒昧,其實即是本殿不說,將軍你少時帶笙兒她回府之后,也會即刻替她請個太醫院里的三品御醫來給笙兒她好好醫治調養一陣子吧,”沐云亭在大理寺后堂里不露聲色的伸出手來輕輕替笙兒把了把脈之后,隨即提筆在紙上工工整整的寫下一個方子,要哥舒瀾他回府之后務必要仔細依照方子上的配方用量盡心替笙兒她每日里煎湯熬藥,半點也不許怠慢。

“瑛王殿下言重了,這里是大理寺,在下現在不過只是大理寺中的一個嫌犯,殿下還犯不上在一個嫌犯跟前言辭閃爍,半遮半掩,”他微微有些落魄不堪的苦苦看著他說。

“將軍大人才是言重,將軍身為中書令下監察御史大人,本殿一個查案醫官怎敢無故出言冒犯,只是,將軍大人,恕本殿有一事不明,當年府上的幼子哥舒蘭兆,他,到底是生什么急癥死的?”他問。

“怎么,殿下心中既然已經什么都清楚了然,何必又多此一問,殿下想要定哥舒瀾的罪,現在就拿鐐銬將哥舒瀾捆綁起來也是無妨,只是,殿下,大理寺斷獄審案,一向都是不穿官服的嗎?”他忽然有些莫名其妙的抬頭冷笑著問。

“將軍息怒,本殿現在只是在和將軍你閑話家常而已,”沐云亭無奈笑笑,“其實本殿方才已經將十幾年前奉將軍命替蘭兆少爺醫治急癥的宮中御醫請來,那些御醫當日替蘭兆他開出的藥方,和今日本殿替水笙小姐開出的藥方一般無二,但是卻為何,蘭兆他后來卻還是在將軍府中匆匆夭折掉了?”

“因為那張方子不能讓如煙看到,”他微微有些無可奈何的深深搖頭嘆口氣說,“如煙她,因為哥舒全的事情,已經身體訕弱至極,再受不得任何刺激了,何況當日御醫也說,蘭兆當日中毒已深,即是用了那張方子,能不能保下命來,也只有聽天由命,斷不是人力可以強為的了。”

“其實本殿知道,將軍大人你,必定也是后來才知曉玉箏夫人她私下里將糖桂花糕里的桂花給換成內中藏有毒性甚深的紅蜘蛛幼崽的青裳宜歡花的,只是,蘭兆他畢竟是如煙夫人和哥舒全的孩子,將軍大人你本來也不必太過在意他的死活。”

“玉箏她生性如此,當日洞房時,她趁我酒醉想要搶先一步懷上我的孩子,誰想到天不如人愿,她和我成親八年,方才有幸生下一女。”

“所以她嫉妒如煙夫人先于她替將軍你誕下男丁,只是沒想到,那個孩子卻本來就不是你的。”

“這些都是韓文龍他那寶貝女兒向殿下你抖落出來的吧,”他無奈慘笑,“這么多年了,文龍他還是如此喜歡四處編派八卦這些閑話。”

“可是將軍大人你沒想到如煙夫人會因為哥舒全和蘭兆的接連離世而絕望自盡,更沒想到她在臨死前,已經將一切真相告訴給蘭馨小姐。”

“都是府內下人一時大意,那張方子,后來到底還是落到如煙手里。”

“所以蘭馨小姐后來存心找了個貪錢的男人來引誘出賣玉箏夫人,待將軍你將玉箏她趕出將軍府后,再如法報復在笙兒身上。”

“幸而笙兒她中毒不深,蘭馨她,本來不該死的。”

“錯了,她若不死,該死的,可就是將軍你了,”沐云亭無可奈何之下,終于伸出手來輕輕搭在哥舒瀾脈上。

“殿下,哥舒瀾早年帶兵四方征戰,身上少不了會有些舊患,大人你著實是多此一舉。”

“不,將軍大人你可能還有所不知,蘭馨小姐夜夜替將軍你送去的御酒當中已經被她暗地里酌量摻進不少丹砂蠱毒,將軍你長年不出佛堂,可知道佛堂里盡日里燃著的熏香是以五步蛇膽摻入蟾酥全蝎調制而成,這幾味烈藥全在五毒八反之內,再這樣下去,不出三年,將軍你定會在佛堂里染毒而亡,而且狀似氣血虛虧,精元損耗過度,不會露出一點蹊蹺痕跡。”

“若當真如此,也算是我的報應,哥舒全和蘭兆當日也可以說是死在我的手里,要怎么處治,殿下少時回去仔細翻翻大宋律例即可,事已至此,即是明日被拉出去千刀萬剮,哥舒瀾也不會有什么怨言的,”他說,“畢竟來年清明時節,至少還有笙兒她來給她爹爹墳前燒些紙錢,我知足了,”他微微有些似笑非笑的慘淡看在沐云亭臉上,雖然有些落魄,雖然有些悲傷,但是沐云亭知道,一向在將軍府里疾言厲色,不茍言笑的哥舒瀾大人,十余年來,只怕今次是第一次在太陽底下如此云淡風輕的凝眉笑上一笑的,看來他真的是很知足了,不管明日是生是死,今日里這樣晴好的天氣,院中海棠樹上那漫天飛雪一般的純白花朵,淡青天空上那一卷風吹不散的似水流云,腳下泥土中那含苞染露的青青小草,西山山巔上那一抹溫柔七彩的雨后霓虹,即是含悲忍淚,即是鐵鎖加身,今日的斜陽余暉之下,任何活著的人的微笑,都總該是這世界上最美麗的一剪水中媚影,雖然,人活在世上卻總都是笑給旁人看的,自己眉眼間的一縷如水微笑,有多少人,一生一世,都是來不及去水中倒影里停一停,看一看的……

……

……

哥舒瀾身為朝廷欽命的中書令下三品監察御史,他的案子,按例要先行上奏給圣上御覽決斷,之后再依照圣上手諭酌情勘辦,只是這件案子即是在圣上那里也是左右為難,十分不好依律斟酌和決斷處治的,因為哥舒全本是在雁門關和大遼邊軍對峙時被大遼南院郡王一箭射殺,雖然哥舒瀾當日在兩軍陣前膽敢明目張膽的假公濟私,借刀殺人,但是既然當日在軍中哥舒瀾他本就是一個奉命統領三軍,執掌軍中一切精兵將帥生殺大權的兵馬大元帥,不管于公于私,他都是有權指派手下任一兵將去兩軍陣前沖鋒陷陣去的,若是哥舒全他當日活著回來,但是卻被堂弟在半道上暗箭射殺倒是還說得過去,但是現在,這筆陳年舊賬,無論如何也該算在契丹人頭上才對。

至于蘭兆那個孩子,他的死卻是令人痛惜,但是哥舒瀾他當初也是不知道這件事的,而真正的兇嫌現在也已經喪身殞命,哥舒瀾只是在知道真情之后沒有盡力挽救孩子性命,雖然當日他即是盡力,也未必能夠挽救的回來,只是一想到后宮里皇后賜死宮女,太醫也是不敢救的,皇上當即覺得,若是這樣,那哥舒蘭兆的死,也一樣不該算在哥舒瀾頭上。

所以皇上斟酌良久之后,最終下旨將哥舒瀾給貶去雁門關鎮守,他畢竟是一介武將出身,只要讓他手中有些兵權,從前那些難以釋懷的傷心舊事,按道理,他也總是能夠在心中些許放下亦或是看淡一些。

哥舒瀾臨去雁門關駐守那天韓文龍帶著女兒執意要不遠千里的親自將他送到雁門關去,但是卻被哥舒瀾一口回絕,因為他還要將女兒水笙托付給韓文龍代為照料幾年,這一次他去雁門關鎮守,身邊只會帶著蕊菊一人。

哥舒瀾在臨走之前悄然的來到汴水岸邊,將自己在懷中私藏多年的一只玳瑁簪子溘然投進水中,那只簪子本與當年他親手替如煙戴在發鬢上的那只玉簪是一對的,但是現在,他卻只能日日將蕊菊當做是如煙的替身和現世。

但是,蕊菊知道自己是心甘情愿的,她心甘情愿的讓他將自己給當成如煙夫人的替身和現世,因為她知道,自從在汴水之畔,他呆呆的在岸邊佇立良久之后,終于默然伸手將那只在懷中私藏多年的玳瑁簪子覆手拋落水中的那一刻起,從前的一切,已經徹底結束掉了,從此以后,他的心,已經只是她的,即是現在還不全是,以后在雁門關,她也有足夠的時間讓他的心從此以后徹徹底底的只屬于她一個人的,對一個能在青樓中被一個陌路男人一眼看中帶回府里的絕美丫頭,只要她愿意,想要隨時隨地的讓一個男人對她動心甚至是癡心,總還是很容易的……

在臨別汴梁城時,趙云軒按例也該前來汴水岸邊送一送哥舒瀾的,雖然他心底里對哥舒瀾當年利用手中職權借刀殺人,借契丹人的手收拾自己堂兄的事情至今還依然是耿耿于懷,心存芥蒂,但是未料到花顏卻只是在一旁取笑他畢竟是個沒成過親的人,哪里懂得一個成過親的男人的心思。

雖說即是在現在看來,大家也都覺得當年哥舒瀾他其實本該好心成全他堂兄一家,但是當年他若當真成全了他們,那他對如煙的愛,又算是什么呢?

清菊在心里雖然微微有些舍不得蕊菊離開,但是畢竟女大不中留,天下豈有不散的宴席?父親近日來時常在府里教化她凡事不要太自私了,因為蕊菊雖是她的貼身丫鬟,但是畢竟也是個女人,若要她耽誤掉自己的青春來整天陪著小姐吃喝玩樂,那清菊這個千金小姐當的也未免太過自私,畢竟人一輩子,什么都可以耽誤,但是這每日里的十二個時辰,是斷然沒有一刻是耽誤的起的,尤其是對一個豆蔻年華的嬌媚少女。

“那爹爹為何還要勞心費力的想著法子去見娘一面?”清菊冷笑,“娘她今年已經三十多了,當日娘的一輩子,可都是為了爹爹你才耽誤掉的,想必爹爹你也知道,在鸞皇教,娘她這一輩子,是不許再嫁任何男人的。”

“她還要嫁人做什么?”韓文龍輕輕的撫著女兒頭說,“鸞皇教被朝廷清剿干凈是早晚的事情,現在在這世上,除了你爹,誰還能夠在朝廷清剿鸞皇教時不惜一切的救下她的命來?”

“爹爹你太天真了,鸞皇教現在可不僅僅只是十國余孽那樣簡單,里面還牽涉著流散在江浙一帶的南詔皇族后裔和天山下的錦云王朝之間的諸多狼狽勾結,教主在東海上來無影去無蹤的,教中左右圣使也只是在舟山上和他見過幾面。”

“危言聳聽,一個小小的鸞皇教,哪里來的那樣大手段?”

“爹爹你有所不知,鸞皇教主本是東海玄洲仙君。”

“胡扯,東海玄洲是傳說中東海上的十洲三島之一,豈是凡人能去的地方?”韓文龍的眉頭陡然間深深凝蹙起來,“如此裝神弄鬼,蠱惑教眾為禍四方,可惡至極。”

“可這和爹爹有何關系?”清菊嗔怪,“爹爹你是忘了自己現在手里已經沒有兵權了嗎?”

“你這丫頭,都這么大了,還這么口無遮攔,你就斷定韓府里面沒有圣上他安插進來的眼線?你爹爹落到現在這般地步,倒是死不足惜,只是,你和你娘,若是當真有個什么閃失,你爹我就是在九泉之下,也難瞑目的啊,”他說。

說話間,已經忍不住伸手扶著汴水邊上一棵大柳樹枝子目光慘淡的低頭長嘆一口怨氣,清菊見狀趕緊將手中一襲素色披風替他輕輕披在身上。

“爹爹,天色眼看著就要晚了,咱們回家去吧,”她淡然的在大柳樹下伸出一雙纖纖玉手,溫柔的攔腰攙扶在父親身上,“常言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她說,“即是朝廷如此忌憚爹爹,這個什么工部員外郎的,爹爹你就不要再管它了,反正少修幾段河堤,朝廷也沒那么容易查出來的。”

“不行,身為朝廷命官,怎敢如此懈怠君命,”他聽了之后,急忙伸手堵住她的小嫩舌頭,“敢則你也知道鸞皇教一些分舵教眾平日里就聚眾隱藏在太行山上,隨時隨地可以掘開黃河堤口,翻江倒海,為禍中原百姓,少修一段河堤,賠上的,就是黃河兩岸千萬百姓性命,”他說。

……

……

一只魚尾巴草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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