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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鷓鴣天之碧云天共楚宮遙

第十九章清風寺

(一)

……

……

不知清風寺,數里入云峰,古木無人徑,深山……

……

……

“阿爹,要那些女人全都出去,全都出去……”被罰在清風寺中閉門思過的第一日,她就氣喘吁吁的從玉榻上掙扎著探起身來,“哼,看見本少主現在如此失魂落魄的奄奄一息在你面前,你心中一定是很得意的了。”

“無妨,你現在這個披頭散發的可憐樣子,倒是比平日里珠環翠繞時還要清麗可人上幾分,”他微微淡笑的凝眸看著她說,“就只是剪了幾根頭發,還不至于見不得人?!?/p>

“阿爹你閉嘴,你存心就是要本少主在清風寺里規規矩矩待著,”她在玉榻上面冷冷清清的斜倚在床沿上面溘然闔上眉睫下一雙慘淡眼眸,“等頭發長出來了,也就該及笄了,”她說,“哼,果然人家說的沒錯,女兒生出來就是等著賣的,”她看起來著實是深深的有些心灰意冷,萬念俱灰的忿衍絕望樣子,但是不自覺間,終于還是忍不住在爹爹眼前難以抑制的淡然泄露出一絲羞忿交加的青澀可憐樣子。

“沈離垢本是你命定夫婿,”若水圣尊淡淡言道,“而且濮陽王府的規矩,也不是很多,”他說,“你這次惹得禍雖然不大,但是也將杭州城中的那些瑣門朱戶全都嚇的怕了?!?/p>

“你就這樣著急將我嫁出去?”她問他,冷冷清清的斜倚在玉榻邊上闔眸冷笑著問他,“如此看我礙眼,想是當初想要入贅母親族中,被母親連帶著將我也一起趕了出來。”

“怎么,清風寺中的賣藥銀子還不夠你當嫁妝的?”他微微苦笑的伸手撩撥開她額頭前面一綰如云似水的半尺青絲,“但是你現下這個性子,確是有些容易替濮陽王府招災惹禍。”他微微有些猶豫不決的低頭揣度著說。

“哼,還我替濮陽王府招災惹禍,敢則出生時天上現出帝星的是我這個女兒身的嗎,”君影在玉榻上面淡然苦澀的闔眸苦笑起來,“阿爹你是看那個災禍秧子要在杭州城中當一輩子小鰥夫了,才想起來自己還有一個十三歲的女兒,”她說。

“怎么,你希望他身邊女子越多越好,”他微微苦笑的看著她說,“好像自從你清醒過來之后,不記得自己曾經念過什么三從四德的吧。”

“爹爹,你失心瘋了,就只想要我一個人陪著濮陽王府白綾子上吊。”

“既然是帝星現世,白綾子是拴不到他脖子上的,”若水圣尊手指尖輕輕的翻轉著一把幽香四散的小小桃花木梳,溫柔的替她梳妝著散亂云鬢上那一綰如云似水的半尺青絲,“若非你的身子在他身邊會好轉一些,”他說,“他這輩子當不當鰥夫,又關咱們何事,”他忍不住微微笑笑,“而且你怎知你母親不是一樣念頭,”他說,“其實在很早之前,你母親就已經很中意他了。”

“爹爹當真不知道該如何去母親族中?”她問,“難不成母親是異族之人,”她淡然嗤笑,“但是爹爹你看起來也不像是個中原人的。”

“是哪里人有什么重要,”他說,“只是此生一個來處而已。”

“爹爹,你之前收養的那些女孩子好像從未有人想要去尋自己來處,”

“因為女子一生不幸,都是從出生的來處開始,富貴人家尚且會用女兒換取錦衣前程,平民人家,遇上的大半危機,自然都是只要犧牲女兒,就能順利度過,這世上不管是富貴人家還是平民人家,在遇上利益誘惑和生死危機時,最先想到的解決辦法,就是犧牲女兒,”他說。

“爹爹你這是在編派自己還是在編派阿娘,但是不管是誰,編派的都沒有我前日里買來的戲話本子上編派的好,”

“又是戲話本子,臨安鎮上戲臺子雖多,但是唱的多了,也不過是那幾樣唱詞,不必如此執迷,”

“爹爹,你不知道,戲話本子中的女子總是那樣三生有幸的遇上一個將她氣的離家出走之后又一直追在身后求她回心轉意跟自己回家的癡心男一,然后身邊還跟著一個一直陪伴保護她將她視若神靈的深情男二,”君影言道。

“嗯,這樣的戲話本子,猜也猜到是出自閑在家中吃飽無事的閨閣女子指尖筆墨點染而成,”

“爹爹,你怎么知道這些戲話本子都是出自閨閣女子之手?”君影疑惑。

“你仔細想想,若有一日你將小包袱中裝幾件換洗衣衫和散碎金銀從清風寺中出走,除了你阿爹,還有哪個男人會天涯海角尋你蹤跡,生拉硬拽的磕頭求你跟著爹爹一起回家,除了你平日里閑來無事投食喂養的那只小寵物狗,誰會一直跟在你左右陪伴你天涯浪蕩,遇上危險擋在你身前拼死護你,那些閑在家中吃飽無事的閨閣弱女臆想中的男一男二,無非一個是養自己的阿爹,一個是自己養的寵物狗,人間凡夫中哪里去找這些戲話本子上的男人,除非是刻意偽裝的騙子。”

“阿爹,是不是阿娘她當年就將你當成了戲話本子上的男人,然后才發現自己被騙了?”她問。

“倒也不是,只是你阿娘母族族規太不尋常,以女子為香火傳承根苗,生下孩子只知其母不知其父,你因為知道其父,才被爹爹帶在身邊。”

(二)

雖然牒云君影在被剪了頭發之后就一直躲在清風寺中不敢繼續出門惹禍,但是心中卻是一日里也沒有忘記該如何在杭州城中惹是生非,為禍作孽,有意要濮陽王府看不上自己,上趕著來清風寺中退婚。

雖然大宋朝廷律法中倒是也沒說夫君早夭之后就要一輩子守寡,但是沈離垢母妃出身大理最南邊邊境一帶的婆羅族,這個婆羅族貌似是外族遷移過來,享受和大理百姓一樣待遇,婆羅族自來族規嚴苛,夫君死了姬妾都要以身殉死,即是僥幸逃過殉死也不能再嫁,而是要像昔日大唐皇族的后宮嬪妃一樣,在青燈古寺中待一輩子。

所以君影一直想要退婚也是人之常情,畢竟杭州城中人人都說濮陽王府中的那個粉雕玉琢的小世子怕是活不過弱冠之年,因此上君影在清風寺中足足養了一年頭發之后,心中計算著濮陽王府那邊也該來上門退親了,就悄悄跑來杭州城中探聽消息,沒想到卻得知那個小病秧子近日里高燒不褪已經幾日,濮陽王妃沈蝶心中急的不行,親自上門來要君影立刻過門拜堂,替離垢沖喜。

君影在清風寺中大吵大鬧,懷疑這是濮陽王府是要以壓勝詭術一命轉一命,要君影錯被黑白無常抓走,當沈離垢替身,因為君影君影,憐君只影,君影死了,沈離垢自然就會憐君只影的一個人在濮陽王府中當一輩子小鰥夫了。

那好,你不仁我不義,君影立刻要阿爹去外面找幾個幫工替自己打點行裝,她要去齊云山上修道,她雖然如爹爹所說從天目山上的清涼峰上跌落懸崖之后就再不記得自己是誰,卻一直記得自己幼時曾被一位年輕道長捧在手中不停念經祈愿,她夢中見到過這位道長樣子,依樣畫像之后在臨安鎮中四下打聽,知道這位道長現在住在齊云山上的南華觀中,是南華上仙親傳弟子,道號清軒,南華上仙的弟子又豈是世間等閑之輩,君影以為自己此次去齊云山上拜這位道長為師,說不得還真的能夠成仙得道,位列仙班的呢。

但是君影卻以為自己雖然是去齊云山上修道,但是可是一點也受不了餐風飲露的清心寡欲,所以這輩子成仙得道是不要想了,只是一直在心中臆想著這位夢中見過的年輕道長卻倒是一身仙風道骨,長身玉立,若是愿意還俗,齊云山下的豆蔻少女怕是排隊等著嫁他,雖然傳言他在齊云山上已經清心寡欲十幾年了,但是修道十幾年的男子其實不過就只是一個玉樹臨風的小童子,和十幾歲的凡塵女子正好相配。

所以君影一邊在清風寺中心情愉快的打點行裝,一邊一時興起要阿爹幫自己四處搜羅來一些道家經卷,胡亂背了幾篇北冥有魚莊生夢蝶知往北游,然后一聲令下車隊自天目山下向齊云山方向浩浩蕩蕩出發。

對,沒錯,這一次君影去齊云山上修道,足足打點了十幾輛馬車行李,因為預計此次至少要在齊云山上躲上三年,自己之前就問過杭州城中最有名的一個江湖郎中,這個郎中斷言沈離垢活不過弱冠之年,這可不是一個尋常的江湖郎中說的,這個江湖郎中之前曾在東京汴梁城中當過太醫院御醫,后來因為太醫院中只能當值點卯的混日子,無法施展一身精湛醫術名揚天下,才辭了差事回杭州城中懸壺濟世,濮陽王府他雖然只去過一次,是因為爹爹在幽竹小榭之中照料從清涼峰上跌落的自己脫不開身,濮陽王府請他去為沈離垢診脈,但是這一次診脈就已經讓他對沈離垢的身子虛實了如指掌,那就是個小討債鬼,自幼日日人參燕窩供著,卻連濮陽王府的大門都沒力氣走出來,經日里在病榻上讀經史子集,醫書道書兵法佛經一本不差,卻連王府中一只會爬樹的貓都不如,出生時天上帝星現世又能怎樣,這沖天的生辰八字豈是那么好應在身上的,還說他有什么破軍命格,統領天下兵,怕是趴在擔架上被人抬著統領天下兵才對,自己就在齊云山上待三年,看你弱冠之前到底是死還是不死。

為此,君影特意要爹爹推延了自己的及笄之禮,本該十四歲及笄的她要等到十七歲才會及笄,至于隨身丫鬟,那些被爹爹收留在清風寺中的女孩子卻倒是現成,但是爹爹自從自己執意要去齊云山上修道之后,就曾在和齊云山上的千里傳書中仔細問過灑掃侍奉的事情,齊云山上的回應是不必帶任何乳娘婢女,因為齊云山上現在正有一個現成的閑人等著侍奉君影,這個閑人雖是個男子,但是君影可以放心差遣,因為他不是凡人,是個在齊云山上修煉多年的玉石琵琶精,因為嘗過被三災雷劫打回原形的滋味,就算是為了免受雷刑,也決計不敢對君影有任何違逆。

(三)

所以半月之后,十幾輛馬車就一路上浩浩蕩蕩的來到齊云山下,君影懷中揣著爹爹親筆書信被兩個守在山下的小道士一路護持著只身一人上山來到南華觀中,在三清大殿中一眼看見這個道號清軒的年輕道長立刻三跪九叩的倒頭就拜,一口一個師父的殷勤討好奉承。

“起來吧,之前在清風寺中閉門時,倒是不見你如此殷勤跪拜,”清軒一臉微笑的淡淡伸手將她攙扶起來。

“師父怎么知道清風寺中之事?”君影疑惑,“難不成是爹爹書信中說的……”

“不必誰說,天目山上的神仙自來和南華上仙交好,”

“神仙不是不管凡間事情的嘛,而且爹爹他平日里也沒少了去天目山上施舍供奉,”

“當真如此,你今日來齊云山上躲災,為師是不是也該一鞭子將你打出山門,為師可也是個在齊云山上褪去凡胎之人?!?/p>

“師父,妖精不四處害人,在深山老林中好好過自己日子,說不得也能修成個大羅金仙,褪去凡胎的人自然不再算是凡人,可也不一定就一定是個神仙,”君影言道。

“君影草花瓣狀似風鈴霓裳仙袂隨風,卻倒像是一件孔雀開屏的錦衣華裳,”清軒言道。

“你才孔雀開屏,本少主是鳳凰涅槃,浴火重生,”

“哦,帶著十幾輛馬車行囊來齊云山上涅槃浴火,你這只小鳳凰翅膀子能有多硬?”他問。

“啊,對了,師父,說到馬車上的行囊,本少主忘記問守在山下等著帶本少主上山的那兩個小道士了,這個現在正在山下幫本郡主收拾馬車上行囊的玉清懷,是不是就是師父你派遣來本少主身邊灑掃侍奉的那個閑散下人?”她問。

“確是,你以后在齊云山上就是他的主人,”

“師父,你確定他是個男子?”

“他之前化身成精時遭了雷劫,雖然僥幸渡劫,卻也因此變得不男不女的,習慣就好,”

“無妨,濮陽王府中也有幾個太監,都是當年那些獲罪官員家的子侄,當時還都是些未滿十二歲的孩子,按律不能和全家一起問斬,就在牢里養到十四歲,再罰為太監送去濮陽王府中當差,也算是因果報應,當初這些獲罪官員都是濮陽王一手提拔,卻反而和奸相龐安結成一黨彈劾誣陷濮陽王謀逆,真相大白之后皇上大怒,那幾個官員全家問斬,年幼子侄罰為太監,還是濮陽王好心收下他們,要是在宮里當差,早因為辦事不利亂棍打死了,”

“哦,此事和你有何牽連?”

“以德報怨,何以報德,本少主可自來不是那么知書達禮,溫柔良善的,所以同樣是當太監,只有他們幾個日日要備十幾件內襯,師父你知道為何,因為當年他們被罰為太監時本少主雖然被關在自家清風寺中閉門思過,卻在得知他們是先被送去杭州城中再罰為太監之后,就私下里自清風寺中翻墻跑出去找了行刑官,只要兩錠金子,就要這幾個人十年之內,日日都要換洗內襯,”

“當真歹毒,被罰為太監已然是奇恥大辱,還有意要行刑官下重手,將他們弄成失禁殘廢,”

“那不然呢,被那些官員彈劾誣陷成功,濮陽王府全府三百多口充軍流放,本少主可是和小世子定過親的,雖然因為未及笄能酌情從輕發落,被發到教坊去當樂伎倒不至于,但是按照慣例,也是會被送去掖庭,師父,這世上最歹毒不過人心,你肯放過別人,別人卻不一定會放過你,”

“哦,你和濮陽王府世子定親,卻來齊云山上當小道姑,終身大事豈可如此兒戲,”

“師父,既然是終身大事,那當然要順應天道,本少主知道咱們道門自來順其自然,清靜無為,那本少主這三年是不是就可以在齊云山上隨心所欲的橫著走啦?”她問。

“無妨,但是既然是來拜師,道號好歹也要掛上一個,就叫清黛吧,清風明月,超塵不凡,”

“師父,那豈不是和你一個輩分,本少主才十四歲,可是師父你……”

“無妨,即是隨心所欲,還論什么輩分……”

……

……

南華觀中雖然空閑禪房很多,但是因為清黛此次帶來的行囊太多,清軒只能將她安排在齊云山上的青蓮別院中棲身,因為一切有玉清懷幫忙打點料理,清黛自是不必事事親自動手,抽空就去師父禪房中端茶奉水,其實是想要趁機問師父討幾粒仙丹吃,當然不是自己吃,而是存在小瓷瓶中等著回家去時送爹爹吃,爹爹常年在山中采藥,日日和山間荊棘蛇蟲為伴,身上隱傷舊疾不知積下多少,有機會吃上幾枚仙丹,自然也是對滋養身子延年益壽是件再好不過事情。

當然,齊云山上的仙丹清軒是輕易不會對清黛有求必應的,他可不是菩薩,在齊云山上十來年的修身養性,脾氣確是比當皇甫軒時稍稍溫柔和善一些,但是只要在齊云山上一看見清黛,就想到她昔年里和西陵顏的婚約,雖然因為鳩若薩埵的真元護持,她此生已經不必非要依靠西陵顏身內的水云珠續命,但是西陵顏身內的水云珠也確是對她滋養仙身效用很好,南華上仙這十來年間也是時常勸他愛是成全,不是私欲,愛她未必就一定是要和她交杯結發,天長地久,南華上仙還說他根基不比清顏相差多少,只要愿意留在齊云山上,終有一日會成為能一力擔起守護三界重任的天庭上仙,到時,天下蒼生在他心中和牒云花顏一人不會有任何兩樣,守護世間蕓蕓眾生中的任何一個,都和守護牒云花顏沒任何分別……

但是清軒自認為自己修行不到如此無分別心,無所有相的地步,南華上仙說到底,也只是將他當作是清顏的替身,但是或許,自己和齊云山確是有些說不清斬不斷的塵世緣分,因為在趙云軒的那一世中,他雖然自小就在心中算計著有朝一日在太極大殿上登基繼位的事情,但是幼年時跟隨母后來齊云山上上香祈愿時,心中有那么一瞬,竟然莫名其妙的想要留在齊云山上修道成仙,后來自己也時常一個人去上清觀中閑憩小住幾日,超脫一切塵世紛擾,許是因為自幼心機深沉,汲汲營營,到了和趙云亭為了太子之位生死一拼時,當真是有些累了,長恨此身非我有,生自天地,散歸天地,只沒想到,趙云軒活著時沒能真正有緣來到齊云山上,他死了,皇甫軒卻當真來了,來了之后南華上仙曾經問過自己,心中是更加在意空桑島上的皇甫軒父母,還是汴梁城中的趙云軒父母,他不知道該怎樣回應,本來轉世投胎是要喝忘川水的,因為人都有先入為主的毛病,前世血脈未斷,又怎會輕易認下今生血脈,所以南華上仙才想要將他留在齊云山上修道,希望他有一日能夠修成以眾生為父母,花樹一族本為無情眾生一脈,天生就是修仙的料子,南華上仙不在意他曾經自齊云山上叛逃去三清山上成為鸞皇教主手下,只是希望他有一日是為了天下蒼生,而不是為了一己之私……

所以雖然齊云山上最不缺的就是包治百病百毒不侵的仙丹靈藥,但是清黛來討,要先背一篇功課,那些功課她是必須要會背的,因為她在清風寺中時,手中那條小銀鞭子啪啪啪飛的虎虎生風,卻自來不知該怎樣把持力道,一鞭子下去皮開肉綻還算輕的,連打斷別人雙腿都不知道是因為什么。

因此上清軒這幾日里傳授給清黛的功課都是為了將內功心法灌在她身內,鳩若薩埵雖然是靈鷲山上弟子,但是燃燈佛主并未傳授過他道門功法,所以在教授花顏武功時,內功心法卻是半點不懂,結果教出來一個在天目山下一鞭子將人打得躺醫館中三月不能起身的兇殘少主,杭州城中百姓激忿非常,要杭州知府嚴懲她,卻不知她是真的把持不好出手力道,畢竟是君影一族的皇太女,在仙精妖孽中也是走在哪里都能有三分薄面的,不然也不會在嶗山上休養千年,帝俊圣皇那個自幼飛揚跋扈的愛子花水少帝沒將她一巴掌打回原形沖茶泡酒。

但是清黛心中可是自來沒將背功課這樣的事情太過放在心上,只是為了那幾枚能包治爹爹身上百病的仙丹才不得不在師父跟前稍稍做個樣子,南華上仙她平日里自然是見不到的,因為他時常去山中的一個名叫玉清洞的清幽古洞中閉關煉丹。

只是既然師父執意要自己背功課,那自然這個玉清懷就成了自己身邊的陪讀太監,左右也是個不男不女的妖精,陪自己讀經,練功,煮茶,已經算是一份很清閑的差事了,若是在清風寺中,可是連替自己梳頭揉肩這樣的差事都推脫不得的。

……

……

齊云山上的日子在天上晴空萬里,云卷云舒,地上花開花落蛙跳蟲鳴的暮鼓晨鐘中一日一日的像是一湖波瀾不驚的清澈秋水,清黛現在已經漸漸習慣晨曦和師父一起看層巒疊翠,萬仞山峰中的云海翻滾,風卷云流,黃昏和師父一起看清風陣陣,夕陽西下中的落霞與孤鷺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世人心中的滄海桑田,地老天荒,在齊云山上的青松翠竹,飛瀑流泉中尋常如水陽江畔小橋流水,粉墻黛瓦中的炊煙裊裊,兩餐一宿,平靜如西子湖邊綠柳垂絳,桃花紛飛中的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師父,你真的愿意在齊云山上千秋萬年,秋水清風,可是你說過你的家其實是在空桑島上……”

“你爹爹祖籍也不是在天目山下,”

“只要是和自己家人在一起,在哪里都是一樣,但是師父你一個人在齊云山上,當真不想念家人,清黛其實一直見你和其他師兄弟之間并無多少交情?!?/p>

“你信不信,哪一日你的少年玩伴成親嫁人了,不出三月你二人在街上相遇時即會形如陌路?!?/p>

“所以世間才有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一說,因為這世上除卻生你的和你生的,無人真正在意你的死活,”

“怎么,如此編派你未來夫君,難不成真的想在齊云山上當一輩子姑子?”

“師父,你知道,清黛這一輩子逃不過未婚守寡的命數,沈離垢雖是王府世子,卻生來即是個身子虛虧的小病秧子,世子妃看似風光,但是哪一日世子夭折,世子妃的下場不是守陵就是出家,和陪靈殉葬又能有什么不一樣的,不過是一個在墳頭里面,一個在墳頭外面……”

“那為師倒是想要問你,這三年來仙丹靈藥也私存下不少,為什么卻一粒也不肯送去濮陽王府之中,你父親就算是渾身上下為了在山中采藥弄的傷痕累累,也未必吃得下如此私存積攢,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更何況,還是你的未婚夫君?”他問。

“師父,清黛又不是呆子,清黛能在齊云山上討來的仙丹,濮陽王又怎會討不出來,他的身子本就是神仙難救,其實這本來也該是他的命數,師父你也知道,濮陽王雖然是趙氏親王,卻并非太宗一脈之后,而是太祖一脈之后,中原皇朝九五尊位自來父子相承,當年太祖傳位親弟,其實天下百姓本來就在私下里非議紛紛,偏巧這個沈離垢出生時天上帝星現世,又被傳言身負破軍命格,統領天下兵,天無二日,當今圣上可是一點也不希望他病能治好,濮陽王是個不問世事的閑散王爺,尚且不能在汴梁城中安身度日,被千里迢迢的發派來杭州吃魚,沈離垢他母妃是大理送來的和親美人,誰知道他身上的破軍命格,統領的是大宋的兵還是大理的兵……”

“這么說,為了你的私心算計,沈離垢他最好是現在就去死,”清軒說話間忍不住淡然笑笑,“但是清風寺只是你出生的地方,你還能在你爹爹身邊待一輩子不成?”

“怎么,就算爹爹只是寺主,不是禪師,日后想要還俗娶親也無人會管,但是你覺得本少主像是這輩子缺錢再另外去尋一處清靜深宅的人嗎?”

“你若真想去尋,又怎會如此擔心你父親身子,”

“師父,清黛其實一直不知道,若是師父你全族都只是山林中的一群尋常小獸,這些小獸在人世不過匆匆十幾年陽壽,只有師父你一個人苦心修煉三百年成精,能活個萬八千歲,但是這時你的族人早已經在三百年前壽終正寢,你眼中所望是出生的地方青山不老綠水長流,目之所及卻是山中玩耍小獸是你族人幾十代傳人,這時師父你會不會后悔當初修煉成精,清黛知道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但是私心中,卻總希望自己父母家人能夠在這世上活的比清黛自己還要長久一些?!?/p>

“想要以死躲過愛別離之苦,不過是將這個苦轉到了你的父母家人身上,”

“師父,修行之人戒掉七情六欲,不過是以空之一字欺騙自己,”

“天下蒼生和父母家人之間若是只能救下一邊,你想要救你父母家人也是無妨,道法自然,分別心也是天性自然,”

“師父,你對清黛是不是從未有過什么分別心?”

“一株嬌嫩欲滴的嫵媚仙草,任誰都會在心中稍稍偏私一些才對,畢竟,愛美之心人皆有之,貓兒也是可愛一些的向人討魚不會挨打,”

“師父,你當真此生不會娶親?”

“怎么,難不成你想要嫁給師父?”清軒一言及此,眉眼之間忍不住流露出來一絲久違謔笑。

“師父,你怎么忘了,明日即是清黛生辰,清黛在齊云山上三年,明日即到了十七歲及笄之日,師父,明日清黛生辰上,怕是只能勞煩師父你替清黛及笄,”她說。

“如此些許小事,自然無妨,”清軒忍不住淡然笑笑,“山中不知歲月,一轉眼,都已經三年了……”

……

……

(四)

清黛不知道師父是不是經年在齊云山上修道,修得有些傻了,對繁華人間中的凡塵俗世竟然一無所知到要清黛目瞪口呆的地步,今日是自己十七歲及笄的緊要日子,師父手中拈著的,竟然是一只篦子,不是一根簪子,定然是師父之前誤將及笄聽成了及箅,拈只篦子來箍在自己發鬢上面算怎么回事,連玉清懷都在一旁忍不住掩袖譏笑,此事現下在南華觀中已經成了一個人盡皆知的沖天笑話,師父長年在齊云山上清修悟道,連篦子是民間女子用來篦頭上虱子的都不知道,現在齊云山上已經傳遍了自己頭上長虱子,而民間女子若是頭上長了虱子,用篦子篦不干凈時,頭發就會被全數剃掉,清黛可不知道自己在齊云山上會不會也一樣是這個待遇,氣忿之下只想要立刻收拾行囊下山。

但是很快,她就改了主意,因為清風寺中的鴿子千里迢迢飛來齊云山上傳書,書信上的消息自然是濮陽王府中的那位小世子沈離垢這三年中雖然是隔三差五的高燒不斷,但是卻一直拖著這半條殘命活到十七歲生辰這日,說來也怪,一過了這十七歲生辰,這位小世子的身子竟然是日漸痊愈如常,未曾再高燒一次,當今圣上在東京汴梁聽到消息之后,為了對濮陽王表示恭賀,特意加封沈離垢為杭州府衙中的三品帶刀侍衛,而且還親自過問了沈離垢親事。

清黛一時間就像是一只泄了氣的河豚,再不敢隨意輕言下山一事,她知道這一下濮陽王府這門親事定然是再不能輕易退掉的了,但是沈離垢現在只是不再像從前那樣隔三差五高燒不褪,身子骨到底恢復成什么樣子又有誰許清黛去王府中親自替他診脈,還三品帶刀侍衛,刀沖哪邊開刃都不一定知道,和那些江洋大盜交手,怕是一不小心一刀將自己見血封喉。

所以自己這個在世人眼中看似風光霽月無憂無慮的清風寺小少主,這輩子的命數卻自來逃不過守陵守寡古佛青燈,其實這還不算什么,濮陽王府是高祖一脈之后,高祖一脈在朝廷中出的賢王已經太多,確是再容不下多濮陽王這一個了,成為濮陽王府的世子妃,爹爹就更加不可能告訴自己阿娘現下到底身在哪里,就算告訴了,阿娘族中怕是也有人會因為懼怕被當成是濮陽王府黨羽而不許阿娘和自己見面。

結果就是雖然怕被當成頭上長虱子剃成光頭,但是也一直躲在青蓮別院之中不敢下山,清軒自然仍然還是似之前一般傳授她一些簡單易學的口訣心法經咒,其實飛來齊云山上的鴿子自來都是先被他截下書信過目的,對于沈離垢十七歲生日之后身子一日一日漸漸痊愈如常這件事情,清軒心中是再清楚明白不過的,當初鸞皇教主將水云珠和原初之火融合,西陵顏的元神自然也隨之和原初之火融合在一起,水云珠為水,原初之火為火,水火相濟之下,西陵顏的元神必定會苦不堪言,痛不欲生,所以只能將他元神送去人間投胎轉世,凡人吃喝五谷六畜,蔬果羹茶,豈有不生病的,借著自幼生病高燒將元神中的原初之火發散干凈之后,身子自然痊愈如常,十七歲是及冠之年,自幼多病之人因果,確是該在此時了結,所以原初之火在他十七歲生辰時散發干凈,也算是天意如此,他現在是杭州府衙中的三品帶刀侍衛,前日里當今皇上,也就是自己前世里的那個人間父皇,已經在內宮之中親自發下一道手諭,要沈離垢隨著大內總管張公公一起出使大理,冊封新帝段德興,因為大理皇族中人自來對去寺中當和尚比在皇宮之中批閱奏折更有興致,所以大理歷任皇帝都是登基繼位幾年就匆匆傳位旁人,自己跑去寺院中念經,而大理又一直向大宋稱臣,結果大宋朝廷隔幾年就要派人出使大理,冊封新帝,這一次這個差事就落在沈離垢頭上,畢竟濮陽王妃出身大理,此次沈離垢跟隨張公公一起出使大理,也可以順便一起將他母妃帶上,算起來,他母妃也已經是多年未曾回去家鄉看一看了,這一次,也算是順勢成全了他母妃對大理故土的思鄉之情。

清黛本來也想一起跟著去大理游逛玩耍一番,左右親事已經推不掉了,不若趁機讓濮陽王府幫自己開銷前去大理游玩花費,但是卻被清軒強勢攔下,畢竟出使大理茲事體大,清黛雖然是未來的小世子妃,但是也不要輕易為濮陽王府添上許多不必要紛擾,天上帝星現世和身負破軍命格本來就已經是天下百姓人盡皆知的一件事情。

清黛沒有辦法,只能老實待在齊云山上等待沈離垢回來,卻未想到沈離垢這一去就是半年之久,眼看著來年四月婚期將至,沈離垢卻還是在杭州城中人影不見,自從出使大理之后,沈離垢和他母妃就一直在杭州城中杳無音信,而待到她在齊云山上終于得到二人行蹤消息時,卻愕然得知沈離垢和他母妃早已經被大理新帝派兵隨張公公一起押送回去汴京城中,沈離垢被打入天牢,他母妃被押在掖庭,二人皆是披枷帶鎖,沈離垢更加是被上了皇族私刑,右手筋脈被斷,這還算是念在他是太祖一脈之后的情面上從輕發落了,不然就是截掉右手腕子了。

汴梁城的天牢中自來可以對心懷不軌的皇族中人動用私刑,皇族私刑多為致人身子殘缺手術,斷手腕腳腕青筋,割掉鼻子舌頭,用針刺成聾啞,如此可以除去大半不軌隱患,只是萬一錯判,也無法再恢復了。

但是皇上卻從不以為自己如此行事有多兇殘酷虐,因為若非犯下當街砍頭梟首腰斬凌遲罪行,也不會被上皇族私刑……

一只魚尾巴草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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