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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鷓鴣天之碧云天共楚宮遙

第二十章雪獅劫

(一)

清軒陪著清黛自齊云山上一路趕來東京汴梁城中,為了避免被當成是鬼,清軒只能好言哄騙清黛和自己一起輕紗罩面入城,因為濮陽王府素來和張公公有些交情,所以很快清黛就以未來世子妃名義自張公公口中得知此事隱秘內情,竟然是濮陽王妃在跟隨沈離垢一起去大理時暗中寫信給大理新帝,希望借兵十萬,助沈離垢在杭州城中自立為王,若是能以錢塘江為界,將大宋分江而治,蜀地三分之一地界大理盡可拿去……

誰想到此封書信后來被大理新帝暗中派人快馬加鞭送來東京汴梁……

雖然書信上字跡貌似王妃手書,但是沈離垢卻堅稱手書為他所寫,和他母妃并無半點干系,畢竟他才是太祖一脈之后,即是在杭州城中自立為帝,也是正本清源,恢復正統,自來九五尊位都是父子相傳,為何太祖偏要傳位太宗這個臣弟,他母妃是大理送來的和親美人,自己假冒母妃字跡,自然是為了借兵更加順利……

按大宋律法,沈離垢本該當街處斬,但是因為信上字跡確是貌似王妃字跡而不是沈離垢自己字跡,圣上一時難以決斷,就先將王妃押在掖庭,沈離垢押在天牢,斷他一條手腕筋脈只是想要看看濮陽王有何應對,畢竟若說篡權奪位,沈離垢現下年紀似乎有些太小,方才年及弱冠,行及冠之禮一年不到,怎會忽然生出如此滔天野心,但是他父親濮陽王,倒是正在對皇位野心勃勃垂涎覬覦的最好年紀……

清黛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決斷才好,她之前確是和沈離垢定親,但是如今他已經因為勾結大理忤逆不軌而被押在天牢,若此事當真,杭州城中必定要歷經一場刀光劍影的兵戈之亂,城中百姓在亂兵激戰(zhàn)之中怕是要尸橫遍地,血流成河,大宋禁軍雖然在和遼夏回鶻爭戰(zhàn)時沒打贏過幾次,但是川渝蜀地也不是一個西南邊陲的彈丸大理能夠肖想和覬覦的,濮陽王府想要勾結大理反叛,差不多就是生了失心瘋癔癥,若是現在退婚,自己和爹爹還不至于被濮陽王府牽連,畢竟誰知道爹爹一族和阿娘一族全數加起來到底有多少人,當街人頭落地哪一個不是血濺三尺,充軍發(fā)配又有多少會死在半路,為了一個男人確是有些不值,除非,濮陽王府是被人有意誣陷,因為現下皇宮之中并未生下來一個皇子,而帝星天象和破軍命格又是太宗一脈皇族中人心中一根尖刺……

……

……

清軒一瞬之間成為了清黛心中的唯一依靠,她知道自己不該請求師父幫自己去找濮陽王府被人誣陷證據,師父畢竟和濮陽王府沒什么深刻交情,而且,師父對她心中有意,她知道,一早就已經知道,只是當時濮陽王府一直不肯前來退婚,或者是,她心中自來只將師父當做自己兄長一樣,兄長自然也是男人,但是兄長將手搭在自己肩上時,和爹爹將手搭在自己肩上時,自來不會感覺有什么兩樣,但是若是沈離垢將手搭在自己肩上,自己怕是會被驚嚇的打一個激靈,然后嬌羞逃開。

至少是在齊云山上時,師父每一次將手搭在自己肩上時,自己從未以為該一個閃身嬌羞逃開,反而以為,師父可千萬別一個失手卸掉自己一條胳膊,這點穴之法不學也可,因為父親本來也會。

但是現在,自己身邊真的只有師父一個人可以托付了,他是齊云山上的神尊仙長,人間苦厄自然沒有一件是他救不了的……

清軒知道清黛眼下已經將一切指望全都托付在自己身上,雖然凡塵一世,血胎骨肉終究化泥,千秋功名轉頭成空,但是既然心中已經對此事有了查探興致,自然不會輕易放過那個現下正日日在天牢門口大吵大鬧的沈落雪。

張公公好心告訴清軒和花顏,沈離垢之前身邊本來有個名叫吉祥的侍從,后來卻不知何故換成了這個沈落雪,這個沈落雪就像是一點不懂汴梁城中的人情規(guī)矩似的,日日前來天牢門口大吵大鬧,惹是生非,存心是想要將沈離垢往死路上推,張公公因為懷疑事有蹊蹺,曾經私下派人前去尋找吉祥,偏巧前日里已經找到,據這個吉祥說,雖然這個沈落雪一直自稱是吉祥自外鄉(xiāng)前來投奔的表哥,但是其實二人本是在大街上隨意認識,因為沈離垢長年在王府中臥病在榻,這個吉祥每月的初一十五都要去靈隱寺中替少主子上香祈福,而這個沈落雪當時偏巧在靈隱寺門前支了個香燭攤子,專門售賣一些在杭州城中難得一見的特色香花寶燭,因為他賣的檀香香氣比其他攤子上的更加清香四溢,沁人心脾,所以吉祥每次去靈隱寺中上香時都會特意去他的攤子上采買香燭。

一來二去之下,二人開始漸漸相熟,沈落雪時常請吉祥去左近酒館子中開懷暢飲,當時吉祥注意到這個沈落雪十分喜食生腌魚膾蝦蟹,雖然杭州城中喜食生腌魚膾蝦蟹之人甚多,但是卻需要足夠蘸料去腥,而這個沈落雪卻只需白水加鹽為蘸料,杭州城中百姓雖然也喜愛吃羊肉,但是卻只喜愛燉煮,而這個沈落雪卻喜愛生煎,卻每次只煎不到三分酥軟,和生吃差不多,他還尤其喜愛吃風干乳酪,但是杭州城中百姓從無喜食乳酪習慣,他自稱自己曾經和天山下的錦云皇朝中人相熟,所以言語吃食習慣上都和錦云皇朝中人相似,吉祥當時也無甚在意,二人因為相見投緣,后來就經常在望湖樓上開懷暢飲。

……

……

但是奇怪的是,幾個月之后,這個吉祥的身子開始日漸孱弱,在侍奉沈離垢時常常因為體力不支而暈倒在地,沈落雪趁機許給吉祥二百兩銀子,要他向濮陽王府引薦自己,吉祥知道自己現在的身子骨已經沒辦法再繼續(xù)侍奉小世子了,而他又是王府的家生奴才,侍奉不了小世子也只能是被發(fā)派去看守后花園子,一個月不過五百錢月例,不若拿了這二百兩銀子做個人情,也為自己日后衣食湯藥多個有備無患。

就這樣,吉祥以外鄉(xiāng)前來投奔的同族表親為名向濮陽王引薦了這個沈落雪,而因為這個沈落雪一身精深武藝讓濮陽王很是喜歡,就同意讓他跟在沈離垢身邊當個隨身侍從。

其實都不必以齊云山上的功法掐指一算,清軒都能猜到現在這個沈落雪就是當日被自己請來夤夜去瑛王府中行刺的沈風雷,只是稍加易容了一些,因為以清軒現下一身道法,混元丹自是能夠輕易在沈風雷身上探查出來的,如此也好徑自去昆侖山上請來西方白帝,雖然白帝輕易不下凡塵,但是這一次為了這個沈風雷,也只能跟隨清軒一起來到汴京城中,但是因為白帝是化為凡身和清軒一起來到汴京城中找沈風雷的,沈風雷以為一個凡人樣貌的白帝必然不會在汴京城中的眾目睽睽之下將自己打回原身,也就有恃無恐的公然開口質問白帝,“自己想要將小世子自天牢中救出,有什么錯?”

“怎么,當初不是你冒充沈王妃手書,把沈離垢送進天牢中的,現在又想要救他出來,鸞皇教主當初助你自三清山上趁亂逃走,只是想要借你幫濮陽王府添些亂子,你卻想要趁機血洗杭州城,只因幾千年前昆侖山下那些獵戶,現今又轉世成了杭州城中百姓,三界眾生自來只報前世恩,不討來生債,你到底還想要殺這些仇家多少次?”白帝問他。

“你若是當初將我也一起殺了,我投胎轉世之后自然不會再去找他們報仇,但你卻偏要將我養(yǎng)在昆侖山中,你也知道,我自來只想當塵世間一只無憂無慮小獸,生來沒什么修仙得道慧根,我本來和世間那些生老病死的凡夫俗子沒什么兩樣,父母家人在,知道自己來處,父母家人不在,只知自己歸途,不必帶我回去昆侖山中了,山中不知歲月,與天地齊壽,日月同輝的歸途,太過漫長,與山川同在,綠水長流的逍遙,太過寂寞……”

“到底還是個沒長大的雪獅子幼崽,”白帝忍不住淡淡無奈的爽然一笑,“果然,雖說是上天好生,但是,天地不仁,現下也只能收起一些泛濫的慈悲心,遵從道法自然之理,杭州城中才能真正長治久安,太平清凈。”

“鸞皇教主他只怕是在三清山上被氣的有些失心瘋了,竟然想到要讓我來杭州城中挑唆濮陽王府謀逆,讓西陵顏也投胎去畜生道中一次,但是現在人間又并非兵荒馬亂的烽煙亂世,而是大宋治下一片繁華錦瑟的太平盛世,在這樣的繁華盛世中想要篡權謀逆,登基稱帝,除非御前逼宮,但是那慶歷皇帝趙禎可也不是個草包,御前逼宮可并非易事,倒是在杭州城中自立為王還要稍稍容易一些,畢竟趙宋當年打下南唐之后,并未將南唐舊臣跟隨李煜一起斬盡殺絕,若是能說動這些舊臣出山,自杭州劃江而治,錢塘江以南是濮陽王府天下,應該也算是在人間登基稱帝,但是我可一點也不在意江浙一帶會因此發(fā)生什么兵災戰(zhàn)禍,當年殺了自己一家八口的那些個山中獵戶現在又已經轉生在杭州城中賣魚為生,我只要活著,就不在意在杭州城中再殺他們一次,”若雪言道。

“好啦,執(zhí)念如此,你想入輪回,自然也不是什么壞事,你先將眼下之事處分明了,入輪回之事,我自然會替你安排妥善……”

……

……

沈落雪夤夜之間飛檐走壁的潛入內宮行刺皇上,被大內侍衛(wèi)生擒活捉之后卻一口咬破口中所含鴆毒蠟丸,登時間七竅流血,當場斃命,皇上的貼身護衛(wèi)在他懷中搜出來幾封模仿沈王妃字跡的書信,以此能夠斷定勾結大理反叛一事或許當真和濮陽王府并無多大關系,但是因為這個沈落雪的身世來路在大宋的各地人口籍冊上都無從查考,當初那個吉祥也只是私下收受沈落雪二百兩銀子幫他引薦,至于這個沈落雪到底是個什么來路,吉祥確是一無所知,因為二人本來就是在靈隱寺前售賣香花寶燭的攤子上隨意相識……

朝中群臣都以為這個沈落雪必定是大遼細作,想要暗中挑起大宋和大理之間爭戰(zhàn),再讓大遼從中漁翁得利,濮陽王府只是因為一時失察被這個細作當作了一枚玩弄于股掌之間的對弈棋子,而這個細作在棋盤子上的對弈之人,自然就是當今圣上,只是現今這盤對弈已經滿盤皆輸,皇上既然贏了,自然也該對被當作棋子的濮陽王府網開一面。

但是濮陽王府是太祖一脈之后,可不是和柴氏子孫一樣丹書鐵券護身,免死金牌在手,而且沈離垢身上的破軍命格始終是慶歷帝心頭一根尖刺,所以慶歷帝思慮再三之后,還是私下里要自己的心腹內監(jiān)去天牢中為沈離垢送去一盞鴆酒,沈離垢為保濮陽王府眾人一世平安無虞,心甘情愿在天牢之中將鴆酒喝下……

三日之后,被自掖庭之中無罪放出的沈王妃帶著一隊車馬一路上浩浩蕩蕩回去杭州城中,車馬上拉著一具皇上親賜的黃梨棺材,棺材中躺著的,卻是一只通體雪白的小獅子……

送去天牢中的鴆酒早已被悄悄換掉,此事皇上心知肚明,卻也沒開口明說,因為沈離垢之前在天牢中已經被下令上過私刑了,而上過私刑的皇族中人,依照慣例是不必再執(zhí)行官刑的,所以當日南屏世子本來也是不必飲鴆自裁的,只要他愿意被押入天牢中斷一只腕子青筋……

(二)

……

……

空山寂歷道心生,虛谷迢遙野鳥聲,禪室從來塵外賞,香臺豈是世中情……

……

……

人間四月的齊云山,巍峨高聳,層巒疊翠,古木成蔭,流泉飛濺,山間梵剎古觀無數,山下田家村舍安寧,因為山村里的年輕男丁常年漂泊在外,不歸故里,所以齊云山下大小數十余村舍古鎮(zhèn)之中,在每日晌午過后的溫暖陽光下,總是會看見一群一群的幼稚孩童在村中的大柳樹底下團團圍繞著村子里為數不多的幾個古稀老者,聽他們講述傳說中那座在高聳入云的齊云山上松竹掩映,清幽沉寂的南華寶觀中的奇聞軼事……

近年來南華觀中的奇聞軼事只有一個,那就是南華上仙竟然收了一個生在皇親國戚家中的小世子為首座弟子,這個小世子雖然自幼在王府中過慣了錦衣玉肴,呼奴喚婢的奢華日子,但是,那樣的日子卻早已是愈漸讓他的清明靈臺昧塵染垢,孽障沉淪,因為身懷破軍命格降生,及冠年紀之后眉眼之間更是日漸凝結出一抹消解不去的兇殘戾氣,現下既然身內破軍命格已經被南華經上的心訣徹底封印,也心甘情愿的一心要拜南華上仙為師,那自然,自己渾身上下這一身錦衫玉帶,寶冠玉飾自是要盡數拋卻掉了,輕輕自齊云山下玉清湖中的碧水橫波中伸手捧上一捧清水,淡然洗去臉頰上那一抹昔日里在皇權帝位艱險爭斗的刀光血影中愈漸沾染上的血染凡塵,才當真溘然顯露出來他出塵脫俗中海風一般溫柔寂寞,云水一般清凈明澈的潔凈面容和輕盈輪廓,雖是一綰青絲半掩,難遮雙眸澈水含愁,眉間一點朱砂點染,心已空明見性,一件嫩綠色的蕉葉披風輕輕披掛在身,一串桃木手串輕輕戴在腕上,身上幾許七寶瓔珞披散垂肩,指尖一根母妃所留玉簪緊緊攥攜摩挲在心口上那一瞬,他知道,自此以后,這世上不再有濮陽王府中的世子沈離垢,只有南華上仙座下一個六根清凈的首座弟子,清顏仙長。

杭州城中百姓議論紛紛,說清風寺中那個和沈離垢定過親的慕云君影在沈離垢被皇上在汴梁城的天牢中鴆酒賜死之后就再也未曾自齊云山上回來杭州城中,雖然她現在還未及和濮陽王府小世子拜堂,但是還是愿意為他一輩子守寡,而因為自來寡婦門前是非多,所以齊云山上確是一個能躲避塵世紛擾的清凈放心之地。

結果就是齊云山上的清軒仙長被南華上仙放了很長時間閑假,要他在三界中任意云游四方,清軒仙長先是回去空桑島上小住了一段時日,想要好好陪伴家人幾日,但是卻發(fā)現在族中閑住不到三月即已開始討人厭棄,本來人間男子到了及冠年紀就開始成家立業(yè)自立門戶了,若非八大花族現下只余下空桑島這一處地盤子,以他現在的年紀,早該封個王爺去自己封地成婚生子安分守己的過活度日去了。

所以很快,他就自空桑島上一走了之,在四海八荒閑散云游幾年之后就去靈鷲山下的般若殿中找南風亭了,這個南風亭現下在般若殿中倒是一味清閑自在樂得逍遙的很,那只小九尾狐精隔三差五的來般若殿門前吵鬧,要討她娘的妖丹,南風亭每次都將葉云飛打發(fā)出去和她口舌對質,自己是越來越懶怠出門理會,其實是因為不敢出門理會,畢竟當年化功丹的仇她還一直記著,而他當年在狐族天牢中三餐不濟的慘淡舊事,他也一直不愿意因為這只小九尾狐精而成為般若殿中經日里孜孜不倦的談資笑料……

……

……

因此上此次清軒剛一來到靈鷲山下,就一頭撞見般若殿中一場刀光劍影的激烈打斗,須臾之間,只間一條云鬢花顏的輕盈身影被瞬間一掌打飛出來,在般若殿大殿外面的漢玉臺階上一臉嬌嗔怨恨的張口喘著粗氣……

少時,只見葉云飛自大殿中懷抱一件陳舊褪色的粗布麻衣輕輕走在這條輕盈身影跟前,淡淡伸手將這件粗布麻衣丟在她身上……

“絳霞仙子,殿主說了,想要前來般若殿中奪取妖丹,怕是要回去青丘再接著修煉五百年才可……”

絳霞在葉云飛腳下忍不住輕輕展開這件似曾相識的粗布麻衣,只見麻衣上是斑斑血跡浸染而成的一首宮詞……

離宮路遠北原斜,

生死恩深不到家,

云雨今歸何處去,

黃鸝飛上野棠花……

絳霞記得他當年在青丘狐族天牢中時,穿的就是這件粗布麻衣,想是在天牢中快被餓死時咬破手指寫下的這一首絕命詞,那時天牢中的差吏并非全是狐族中人,也有很多豺狼虎豹蛇鳥蟲魚在替狐族當差,想是他們長年不去凡間,不知凡人七日不吃不喝即會死去……

沐云亭只是他漫長妖生中微不足道的凡塵一世,沒想到,他卻為此執(zhí)念三百余年,但是,當年本是他先將化功丹騙自己吃下,若非自己是九尾狐族,只要稍一運功,即會在化功丹反噬下香消玉殞,她和他之間本是相互算計,誰也不是坦坦蕩蕩光明鮮亮之人,但是自己終究還是在心中對他動了一絲凡心的,不然當年在青丘時,就可以一把三昧真火將他化為裟羅樹原身,將他栽在狐族大殿后花園中,一年四季讓母親吸他身內精血,直到他被吸的油盡燈枯,成為一棵枝枯葉敗的風中桑榆……

……

……

清軒待到絳霞攜著那件粗布麻衣轉身離開般若殿之后才要葉云飛替他向殿主通告,齊云山上南華上仙座下弟子,有閑事前來求見殿主……

南風亭不客氣的命人將他帶來自己跟前,一見面就開口問他:

“道長十幾年別來無恙,今日是什么風把你吹來了?”

“別來無恙,南風亭,我記得我自從留在齊云山上當道士之后,咱們就一直未曾見過面的才對,見都沒見過,還什么別來無恙,”

“你是在趙云軒死了之后才去齊云山上當的道士,你覺得,若是聽說你在齊云山上身子有恙,本殿主是不是該高興的在般若殿前敲鑼打鼓放鞭炮……”

“無妨,杭州城中現下烈日炎炎,酷暑將至,將般若殿中的清涼丹拿來一些施舍百姓,也算功德一件,”

“沒想到,你這個當年在空桑島上立志荼毒蒼生禍亂三界的妖精,今日反而想起來要在杭州城中懸壺濟世,治病救人來了,這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他問。

“快別這樣費口舌取笑我了,你這個般若殿中的長毛禿驢當得這般有模有樣的,但是方才對那只青丘狐妖,到底還是下手留了不少情分,”

“她是來盜丹,又不是來殺生,本殿主也不好平白取她性命,”

“她來取她娘的妖丹,這也能說是盜,般若殿如此不講理,怕是三界中再找不到這樣一個倒反天罡的不可理喻之地,”清軒無奈嘆口氣說。

“她娘野心太大,這個妖丹確是不能輕易歸還,”

“但是你能趁機將她扣在般若殿中當姑子啊,只要當了姑子,還怕她被別的男人勾搭跑了?”

“說的好像牒云花顏現在沒在齊云山上當姑子一樣,不是一樣又和西陵顏一眼萬年了,就像是那些在戲臺子下面拈花尖叫的閨閣少女一樣……”

“西陵顏臉上又沒被刺成一朵黛青蓮花,我能有什么辦法,”

“般若殿中也有青黛,不若我現在就替你在臉上刺上一朵,自此之后你就能在齊云山上心無雜念潛心修道了,這樣卻倒是一件兩全其美事情,”

“心無雜念,潛心修道,你想的倒是不錯,當初你在碧空寺中待了多少年,也沒耽誤你在醉仙閣中和那只狐妖眉來眼去欲火難耐,所以你放心,不到最后,在齊云山上心無雜念潛心修道的還不知道是誰……”

……

……

(三)

雖然現下沈離垢在齊云山上是以凡身修道,但是在名分上,清黛也只能叫他師叔,因為她之前曾經在齊云山上拜清軒為師,而清顏現在也和清軒一樣是南華上仙弟子,因為清軒被南華上仙放下山去四處云游,清顏就順理成章的成了清黛的授業(yè)師叔,但是清顏心中也自是知道清黛當初就是為了躲和他的婚約才跑上齊云山當小道姑的,所以在南華觀中,也自來沒負起來過一日當師叔的責任,任憑她在青蓮別院中自在度日,只是他并不知道,自己眼下在清黛眼中,已經成為了一個能滿足杭州城中多數豆蔻少女對未來夫君一切癡心幻想之人,清黛自己,自然也不會例外。

清軒現下正棲身在靈鷲山下的般若殿中,時不時的也會以飛鴿傳書來齊云山上和清黛閑話家常,自然,現在也只余下閑話家常了,她畢竟已經定親,而且大約也再不會像之前那樣一心想著如何逼迫濮陽王府自行退婚,上一世,他是齊云山上的仙尊道長,自己是汴梁城中的浪蕩公子,她在上清觀中因為一絲恍如隔世般的仙風道骨,長身玉立,對他一眼萬年,這一世,自己是齊云山上的仙尊道長,他是杭州城中的浪蕩公子,她在齊云山上卻仍然還是因為一絲恍如隔世般的仙風道骨,長身玉立,對他一眼萬年,天道本無常,卻從無人能夠逆天而行,但是今日,清軒決定逆天……

清黛一直在心中以為清顏他會因為那只斷掉筋脈的腕子而心灰意冷,但是,或許是自己多心了,現如今他在三清寶殿的經咒聲聲,清香渺渺之中,那一雙橫波深湛的翦水雙眸,出塵脫俗的清麗容顏,云水清澈的輕盈輪廓和淡青如水的清凈身影在齊云山上恍若隔世的一抹陽光普照中淡然點染出的那一剪仿若是山中煙雨伴晚風迷離,秋水共長天一色的淡淡海風般寂然落寞的仙姝剪影,讓她一瞬之間忍不住不可名狀的迷惘爽然,潸然淚下。

流霞與孤鶩齊飛的一瞬,時間悄然的自清涼如水的寂寂晚風中荏苒流逝,晚風中,他看見自己跟前這個渾身上下似有若無的四散籠罩散播著一股子齊云山中浮云澈水四時花開的清逸靈氣的未婚世子妃在夕陽余輝的繚繞護持中橫波流轉的淡然蠢動蠢動自己水潤卷曲的黛青眉睫下那一雙清澈深湛的翦水清眸,“現在,不想退婚了?”他淡淡看著他問,“難道當道士和當和尚能有不一樣的,對珠環(huán)翠繞的君影少主而言,在下現下其實也不過就是個長毛禿驢,是嗎?”他說,“郡主不必為了一個長毛禿驢耽誤自己一世。”

“喂,道觀在你眼中是道觀,但是在本少主眼中,卻只是一座閑憩小住的山軒庭院,”清黛含眸凝睇之間忍不住嗤嗤笑笑,“禪堂在你心中是禪堂,在本少主心中,卻只是一個睡覺的地方,”她說,“青蓮別院你還能不問本郡主擅自進去?”她問。

“你師父是本座師兄,你這樣跟你師叔說話,膽子倒大。”

“哼,你一來南華上仙就將他自齊云山上趕走,不要以為本少主不知道是為什么。”

“他六根不凈,對未來的世子妃有非分之想,”清顏氣急之下冷冷笑笑,“聽說他現在云游去了靈鷲山下,怕是要留在那里當和尚了,”他說,“其實他當和尚也沒什么不好,對你和眾生沒任何分別心的情況下,繼續(xù)當你師父也沒什么不可以的。”

“身體膚發(fā),受之父母,師父頭上的三千青絲礙你的眼了?”

“聽說,你經常在夢中被他捧在掌中,”

“怎么,不可以嗎?”

“確是有些心中疑惑,”

“那你怎么還不去死,死了就不會對你救命恩人經日里這樣疑神疑鬼,不知所措了,”

“是你師父自己不能讓自己六根清凈,靈臺清明,卻又來怪誰,”他說,“而且,南華師父告訴本座,本座的救命恩人,家在昆侖山上。”

“是長留山,昆侖山只是他能一手掌管的地方,住在昆侖山上,只是因為在昆侖山上放眼俯瞰世間,一切蕓蕓眾生恩怨情仇盡收眼底,不然,你也未必能夠在當今圣上親賜鴆酒中活到今日。”

(四)

幾月之后,一片蒼松古木,遮天蔽日,林溪飛瀑,煙水迷離的靈鷲山上,一縷梵音裊裊,栴香繞梁,松竹斑駁,梨花踏雪的大雄寶殿之中。

佛法有云,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一木一浮生,一草一凈土,一笑一塵緣,一念一清凈,燃燈古佛自來以為,這靈鷲山上的一云,一石,一草,一木,一人,一念,于這大千世界,三千紅塵之中,當真是沒有什么不一樣的。

但是,靈鷲山上一間幽靜禪房前一棵枝繁葉茂,遮天蔽日的千年銀杏樹下,南風亭的心中忍不住一顫一顫的徒勞鎮(zhèn)攝著自己無垠心海之中那紛紛擾擾的凡塵雜念,凈水波瀾,靈鷲山上的一草一木,一云一石,一花一葉,一人一念,于這大千世界,三千紅塵之中,當真又有什么不一樣嗎?

是啊,本沒什么不一樣的,靈鷲山上,梵音裊裊,靈鷲山下,花謝花開,血染江山的畫,怎敵你眉間一點朱砂,水墨丹青的無情天地,怎敵得過你莊嚴佛像前恍若隔世的佛光普照之中那一剪海風輕撫般寂然落寞的仙姝剪影,那一剪容顏似水,輪廓輕盈的仙姝剪影在莊嚴佛像前看似飛揚跋扈,囂張霸道的一縷音容笑貌,幾許戲謔作踐,卻當真注定了你這一生一世一輩子的苦孽沉淪,萬劫不復,放眼靈鷲山下,碧波湖畔,那熙熙攘攘,喧囂嘈雜的三千紅塵世界,那仿佛注定是他將用一生一世去永恒護佑和守衛(wèi)的眾生皆苦的凡塵,煙水無情的大地,但是,天地不仁,四季輪回花開花落,佛法無邊,浮生寂滅生死一念,任何守護都是有代價的,他知道,而他,對這個三千紅塵人世最天經地義的守護辦法,卻只有一個字,殺……

所以,含眸凝睇的一瞬,他感覺到自己湛藍色的清澈雙眸中冷冷清清的寂然滾落下幾顆逝水的清淚,許是因為他的眼眸之中已經溘然沾染上這紅塵大地上的太多太多苦孽沉淪和刀光血影吧,那一雙湛藍色海水一般的深湛清眸之中淡然滾落下的幾顆逝水清淚,最終還是被他自己恍然之間給執(zhí)手深深擦拭掉了,水墨丹青的畫,怎敵你眉間一點朱砂……

……

……

“皇甫軒,為了這只萍水相逢的小小畜生,而無辜搭上自己一條小命,你當真不后悔嗎?”

碧波湖畔一株枝繁葉茂的參天大柳樹下,瞪眼看著正在柳樹底下懷抱一只爪子受傷流血的小小刺猬悉心為它醫(yī)治料理爪上傷口的皇甫軒一雙翦水清眸之中深深泄露散播出來的那一縷心凈如水,波瀾不驚的清澈眼神和目光,他微微的有些好奇,“不要忘了,本座現在已經不再是昔日空桑島上的紈绔少爺,而是般若殿中的掌殿殿主,”他說。

“生死有命,聚散皆緣,”皇甫軒的眼睛一瞬之間微微顫了一顫,“在靈鷲山下遇上你,是緣,在這里遇上它,自然也一樣是緣。”

“你本就不該背著本座私自騙絳霞喝下五蘊熾心茶,操控她去齊云山上行刺西陵顏,而且殺的還不僅僅只是他的凡身,而是他的真身,”

“怎么,自己女人,知道心疼了,”他忍不住搖頭淡然一笑,“你少時將這只刺猬帶回去般若殿中。”

“為何定要將它帶回去般若殿里?”南風亭疑惑,“碧波湖畔林木繁茂,果實累累,又豈會餓的死它?”

“般若殿中的供果都是祛毒養(yǎng)身的上好珍品,”他說,“咬碎了,每日喂給它吃些,它身內濕毒,不日即可消解。”

“南華上仙替絳霞解了五蘊熾心之毒,”南風亭一念之間忍不住微微嘆口氣說,“你隨本座回去靈鷲山上,未必會是死罪,”他說,“為了和清黛仙子的一世姻緣,值得嗎?”他問。

“西陵顏若是現在死了,在南華上仙護持下,十月之后又會降生人間,但是清黛在人間的年紀就會比他大十七歲,”他說。

“你的武功不濟,這些年在齊云山上都干什么去了。”

“不能和你比,雖然被當木魚敲了八百年,但是身子骨卻倒是越敲越結實了。”

“怎么,你以為十七歲的西陵顏會嫌棄三十四歲的清黛?”他問。

“那樣就是二人在塵世緣分已盡,沒什么好抱怨的。”

“南華上仙為什么沒來靈鷲山上為你說情?”

“他現在還愿意認我這個弟子?”

“你到底有沒有辦法從靈鷲山上逃走?”

“若是燃燈要你看押我,我逃走了,不是你去頂缸?”

“怎么忽然這樣好心關心本座起來?”

“因為現在就死在你劍下,我可不甘心。”

……

……

梨花煙雨,水波清澈,碧水湖中一枝開枝散葉的,隱隱散發(fā)著絲絲魔氣的無暇白蓮,蓮花綻放,花中一個蜷縮沉睡著的柔弱男嬰……

……

……

又是蓮花化生,吮天地靈氣,日月精華,天生地養(yǎng),了無牽掛……

……

……

但是,這又有什么辦法,若雪的家人已經在人世幾千年,歷經百世輪回,因為每一世都未曾想過求仙問道,現在自然已經徹底淪落成為沒有任何靈獸根基的人間凡夫,但是世間哪個凡女能夠承受一個上古靈獸的元神入胎,所以白帝雖然施法將它送去它幾千年前的生母身內投胎,卻因為它的生母已經在人間輪回百世,和它之間早已不再有任何母子緣分,所以無法入胎,白帝后來只能以點滄山下碧水湖中的凈水白蓮替它孕化仙胎,只是畢竟是前世殺孽太多,以凈水白蓮孕化靈胎,這嬰兒身內法力到底還能夠余下幾成……

蓮花中的嬰兒看起來自然是十分氣血虛虧,瘦弱多病的,酆都大帝自來就不是個好說話的,連白帝也不能出手阻攔他跑來點滄山下將天道因果加在這個出生嬰兒身上……

若雪他前世本就不愿意一直待在昆侖山上當一只無憂無慮的寵物獅子,現下卻只能被白帝帶回去昆侖山上當一個戴罪投胎的弟子……

既然是戴罪投胎,這個孩子身上所受因果并非在昆侖山上日日吮吸天地靈氣日精月華就能化消,所以他臉上被酆都大帝罰下的那朵黛青蓮花,怕是五百年之內都不會輕易消散,除非……

一念之間,白帝一雙翦水清眸莫名其妙的深深動了一動,民間對待生來體弱多病的嬰兒自來就只有舍進寺院這一個辦法,為什么生來瘦弱多病的嬰孩必須要被舍進寺院中才能活命的因緣他自是知道,只是,現在將他送進靈鷲山下的般若殿中,未必是件好事,因為他曾經當過鸞皇教主手下,在般若殿中未必能有什么好日子過。

所以,還是將他留在昆侖山上才好,不過就是臉頰上的一朵黛青蓮花,昆侖山上又不是凡人能夠輕易去到的地方,這朵黛青蓮花只要不被世間凡人看見,也未必是件很丟人現眼的事情……

一只魚尾巴草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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