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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鷓鴣天之碧云天共楚宮遙

第二十二章秋水請

(一)

一步一步只身尋上流云下幾多蒼松古木半掩,清風中幾許山溪飛瀑清湛的那條青石蜿蜒小路,南華上仙知道,關押皇甫軒的清風洞就在前面了,燃燈佛主確是沒少了在皇甫軒身上下功夫,雖然是個破殺戒的罪囚,但是清風洞中的一塊古舊石榻上面,仍舊是昔日在齊云山上那樣如云水一般清明凈澈的水嫩容顏,似海風一般輕盈寂寞的清凈身影,一綰三尺青絲卷曲松散,一雙深湛清眸澈水橫波,眉間一點朱砂點染,幾串綠松石瓔珞披散垂肩,一襲青繒薄衫流云半卷,半盞蕉葉披風攜風披掛,江山血染,不敵眉間一點鮮紅朱砂,天地無情,難掩深湛清眸中那一滴晶瑩清淚,梵音裊裊,驚不到石榻上這一剪恍如隔世的寂然身影,佛法無邊,消不去這只塵世妖孽心中那刻骨銘心的痛苦仇恨……

“你來做什么,是來探監,還是取笑,”皇甫軒闔閭嘆道,“或者,齊云山上的斬妖臺已經開刃。”

“好啊,連師父都不叫了,嫌我來的晚了?”

“六根清凈的滋味,不太好受,”

“自然不會好受,人間那些豆蔻少女若是長時間在戲臺子上尋不到讓自己心之所向的清俊小生,也會心煩意亂的不知自己為何活著,”

“強行去除七情六欲之后,我只感覺到自己不是六識皆空,是心灰意冷,心如死灰。”

“無妨,心不死,道不生,”

“你們這樣折磨我,到底是為了什么?”他微微睜開眼睛,一雙深湛清眸中橫波流轉著一捻刻骨銘心的忿恨目光,眼神中已經再沒有了昔日齊云山上暮鼓晨鐘時的一點點師徒深情。

“難道不是因為你一直以為殺生不過是從新再入一次輪回,無甚干系?”南華上仙一瞬之間微微蹙一蹙眉睫,“你本是無情眾生一族出生,雖然不是天生地養,天道化生,卻因為無情眾生自來餐風飲露,一世花開,孩子生下來無需父母辛苦尋食養育,對血脈之情并無太大依戀,也并無多少情感寄托,所以自然不知此生血脈緣斷該是何等讓人痛不欲生,眾生在六道輪回之中,生老病死求不得怨憎會和五蘊熾盛之苦,皆比不過愛別離這一味苦痛,凡人一旦有心之所念親人死去,自此在世間再不怕鬼,而你倒好,倚仗當年八大花族自東皇神尊那里得到神元修煉出來命魂,自此世世代代可以完整三魂七魄入生死輪回,就再將殺生傷命不當一回事情,只知心之所愛的牒云花顏不能死,其余蕓蕓眾生愛別離之苦卻充耳不聞,無動于衷,”他說,“不讓你嘗嘗強行去除七情六欲的滋味,你不會知道一個生靈在世間孑然一身了無牽掛的滋味到底怎樣。”

“對天下蕓蕓眾生無分別心,不是佛門一脈所求?”他問。

“但是若是你以為生死輪回不過戲臺子上的一場戲,你以為到時你修出來的無分別心,是無分別救人,還是無分別殺生……”

……

……

皇甫軒其實心中知道燃燈佛主他老人家想要自己去除的分別心到頭來也只有清黛一人而已,佛主他老人家想盡辦法的要自己去除的分別心,自然只是清黛和眾生在自己心中的分別,佛主他老人家只是想要看見自己早晚有一日會像愛世間一切眾生一般的愛清黛就可以了,而這樣的結果,只要自己在清風洞中多待上一些時日就可以讓佛主他老人家輕易得到。

而這,也正是皇甫軒現在心中最為惴惴不安的一件事情……

“不要再執念了,已經去除的七情六欲,是恢復不了的,”南華上仙說,“不過吃幾粒九葉玉露丹,六根清凈的滋味,會好受些,”

“師父,真的不可以再回齊云山上了嗎,”這一刻,皇甫軒看向昔日師父的清澈眼神,已經無可挽回的瞬間溫順了許多許多……

“可以,因為西陵顏和牒云花顏,現在已經回去空桑島上了。”

“我以后還會喜歡上其他女子嗎,”他忍不住在石榻上披散著頭發清眸流轉的淡然一笑,“南風亭比我幸運,”他說。

“喜歡自然是可以喜歡的,但是男歡女愛就不要想了,”

“師父,我又不是太監,”他在石榻上淡淡的嘆口氣說,“但是若是那樣快喜歡上另一個女子,那清黛在我心中,又到底算是什么?”他問。

“你當真以為這世上有什么愛戀能夠滄海桑田,地老天荒……”南華上仙言道。

“離宮路遠北原斜,生死恩深不到家,云雨今歸何處去,”皇甫軒忍不住笑言,“不知云雨的妖精,此世不知該有多漫無邊際……”

……

……

因為南華上仙說情,燃燈佛主很快將皇甫軒自清風洞中放出,其實一個身內沒有任何七情六欲的妖精,關不關押在清風洞中差別已經不大,南華上仙將皇甫軒帶回來齊云山上,卻并未要他住在南華觀中,而是有意先要他住在青蓮別院之中,算是休養身子,畢竟強行去除七情六欲得來的六根清凈必然是要經歷一番洗髓清毒脫胎換骨的,要說一點折磨不受,自然無人會信,六識皆空也不是那樣容易修成的,只是既然道法自然,南華上仙自然也不會強求皇甫軒一定要將自己修成一個六識皆空模樣,只要自此之后待在齊云山上一心苦修三清道法,不要因心中私欲塵念而五蘊熾盛,走火入魔即可。

皇甫軒每日里在青蓮別院中的竹簾軒窗下那張清香彌散的湘竹玉榻上一睜開眼睛,就發覺到軒窗外一縷一縷的如水清風在寸寸熾烈陽光的和煦普照下正肆無忌憚的溫柔吹拂在他身上,現下正是四月時節,別院后園中的青石小路四下曲徑通幽之處,自是數不盡的松竹梧桐照影,楊柳榆槐隨風,枝頭花開花散,朵朵引蝶招蜂,樹下嫩草染露,千萬草蟲爭鳴,小榭廊檐上幾許綠竹幽影斑駁搖曳之間,一縷如水清風驀然吹過他頭上一綰云松青釵攢頭束發,身上一襲青繒長衫流云半卷……

自齊云山上奇峰蒼翠間云卷云舒中淡然來到山下碧水湖中一片橫波碧水之畔,渺渺無垠的清澈碧波上一時間落花朵朵,飛花片片,伸手捧一捧清波澈水,瓣瓣落水殘花半掩之中,仍舊是那昔日里的一綰云卷青絲半掩,一雙翦水雙眸清澈,眉間一點朱砂點染,身上一襲蕉葉披風半卷,胸前幾許七寶瓔珞垂肩……

清眸流轉的一瞬,他看見腳下橫波澈水碧清湖水中冷冷清清的寂然倒影出自己這一剪已經在凡塵人世中溘然沾染上這紅塵大地上的太多太多愛恨孽障和恩怨夙仇的滄桑剪影,而現下,在這一剪止水波瀾的滄桑剪影一雙清澈深湛的翦水清眸中,卻當真是驚詫萬分的驀然定睛著湖水中這個清瞳翦水,眉睫卷曲,青絲被肩,容顏清澈的妖孽少年眉間那一點清瑩水潤的黛青胎記點染,這個面容如云水一般清明凈澈,身形似海風一般輕盈寂寞,一綰青絲松散,雙眸澈水橫波,眉間一點朱砂點染,一襲青繒薄衫流云半卷,半盞蕉葉披風攜風披掛的世外仙姝少年那一剪容顏似水,輪廓輕盈的仙姝剪影在齊云山上看似飛揚跋扈,囂張霸道的一縷音容笑貌,幾許戲謔作踐,卻當真注定了自己這一生一世一輩子的苦孽沉淪,萬劫不復,今生,放眼齊云山下,橫陽江畔,那熙熙攘攘,喧囂嘈雜的三千紅塵世界,那仿佛注定是他將用一生一世去永恒護佑和守衛的眾生皆苦的凡塵,煙水無情的大地,但是,天地不仁,四季輪回花開花落,道法無邊,浮生寂滅生死一念,任何守護都是有代價的,他知道,而他,對這個三千紅塵人世最天經地義的守護辦法,卻只有一個字,殺……

只是,齊云山上不知歲月,跟隨南華上仙下山普渡眾生時也從不問今夕到底是何年月,很多事情在前塵舊憶中都已經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陳年往昔了,不過在一眼看見路邊海棠樹上風卷落花紛紛揚揚時,卻是又會想起一些曾經過往的前塵執念……

離宮路遠北原斜,

生死恩深不到家,

云雨今歸何處去,

黃鸝飛上野棠花。

……

……

(二)

……

……

幾日之后,人間四月里一抹霓虹七彩溫柔云卷云舒,幾許淡青煙水渺渺蝶飛花亂,修竹蒼翠,廊檐棲霞,亭臺寂寥的清風寺幽竹小榭之中……

……

……

她第一眼看見他時就已經神魂顛倒的癡心凝眸在他那一剪仿佛是從神話時代起就已經深深的倒影在她心里的仙姝媚影上面,她懵懵之中總是以為自己在這風輕云淡的凡塵人世之中仿佛已經不是第一次萍水相逢緣來緣去的悄然遇見他一身半盞鮫綃披風攜風披掛,一剪出塵脫俗的似水容顏中那碧清凈水一般清凈明澈的翦水雙瞳中幾許澈水含愁的深湛眼神和目光了。

夕陽殘照下的清風古寺之中,那一抹隨風搖曳的蒼翠幽竹下,她的眼睛淡淡的依稀窺望在他臉上,窺望著他額頭上那綰如水的青絲,窺望著他眼角間那縷凝愁的目光,她的一襲淡紫色的飄飄仙袂在黃昏落日的幽竹深苑里面靜靜的隨風搖曳在他身前,夕陽里,他棱角分明,晚風中,他劍眉入目……

或許是因為現在已經是梨花真身,褪去前世玉蚌之身后,這一身青衣素袍在天目山下的清風陣陣中才當真溘然顯露出來他出塵脫俗中海風一般溫柔寂寞,云水一般清凈明澈的潔凈面容和輕盈輪廓,雖是一綰青絲半掩,難遮雙眸澈水含愁,眉間一點朱砂點染,心已空明見性,他前世身上披的曾是一件嫩綠色的蕉葉披風,腕上戴的是一串三曼多陀羅手串,幾許七寶瓔珞披散垂肩,因為他那玉蚌親爹曾在靈山上學藝,所以他那時指尖還時常拈著一串碧綠色的七寶葡萄石念珠……

前世他其實一直知道自己生父是誰,只是他那只玉蚌親爹后來娶了一個天庭神將的女兒,入贅去了天庭,但是他當年在空桑島上時就時常幻想著自己爹爹在天庭仙宮中的俊美模樣,所以那時他自己也時常去舟山上的普渡寺中閑憩小住,當初,在普渡寺的梵音聲聲,栴香渺渺之中,他曾經那一雙橫波深湛的翦水雙眸,出塵脫俗的清麗容顏,云水清澈的輕盈輪廓和淡青如水的清凈身影在莊嚴佛像前恍若隔世的一抹佛光普照中淡然點染出的那一剪輕盈剪影,和今日天目山下煙雨伴晚風迷離,秋水共長天一色的淡淡海風般寂然落寞的仙姝剪影一般無二,牒云花顏一時恍然之下,才發現自己已經在前世今生的輪回交錯中一瞬之間忍不住不可名狀的迷惘爽然,潸然淚下。

流霞與孤鶩齊飛的一瞬,時間悄然的自清涼如水的寂寂晚風中荏苒流逝,晚風中,她看見眼前這個渾身上下似有若無的四散籠罩散播著一股子齊云山中浮云澈水四時花開的清逸靈氣的前世未婚夫君在三清道法的繚繞護持中橫波流轉的淡然蠢動蠢動自己水潤卷曲的黛青眉睫下那一雙清澈深湛的翦水清眸,“你,真的不想要回去空桑島上?”他問。

“只是暫時先不回去,等阿爹什么時候想要回去靈鷲山上了,咱們再回去空桑島上也是一樣,”

“前世婚約還作數嗎?”西陵顏在清風寺的后院禪房中一臉淡然的在竹榻上端著指尖這杯清香四溢的雨前清茶,“人要五谷菜蔬果腹,妖要靈源仙氣續命,如此人之常情,有什么不好當面直說的,”他問。

“哦,原來你早就知道,這么說你就是存心一直有意戲弄母皇她的?你現在是不是已經開始看不起母皇她是個妖精,可是你自己也不過是個有仙籍的妖精,有什么可目下無人的。”

“仙籍,要熬過風火雷三劫,一劫五百歲,三劫一千五百歲,你覺得本尊現在已經這樣老態龍鐘的了是嗎?”他忍不住放下指尖茶盞嬉笑問她。

“若要永葆年少,每到十八歲就抹脖子自裁就是,投胎又不要錢,”

“所以皇甫軒上輩子就在汴梁城中抹脖子了,只可惜真身沒滅,現在還是要按照一千多歲算,”

“你很討厭他?”她問。

“不,是他討厭我,他的意中人要靠我身內真氣續命,任意一個男人都不會高興,”

“那你做件好事,將身內水云珠送他,”

“元神魂魄已經和水云珠融為一體,送不了啦,”

“這么說我吸你身內水云珠靈源,就像是在吸你的元神魂魄?”花顏一瞬間忍不住大驚失色。

“哦,這個沒什么關系,水云珠靈源盡失,也只是精深法力散了,成了個法力低微的散仙而已,但是本尊又不是那些天庭神尊仙君,散仙的名分也不丟人,”

“你為什么不在當初就揭穿本宮和母皇?”

“吸靈源又不是傷生奪命,凡間男子也是一樣要管老婆穿衣吃飯的。”

“本宮和皇甫軒還有師徒名分,你不在意?”

“本尊知道,但是若是在本尊和皇甫軒之間二選一,你斷不會先選中他,”

“為何?”

“他很貴氣,也很帥氣,更加有些孩子氣,一看就是個活潑嬌貴的侯門公子,若不是因為水云珠,你自然是和他門當戶對,小家碧玉會對他這樣風流瀟灑的侯門公子仰望崇拜,望塵莫及,但是對你,他不過是和你在一個富貴圈子中出生長大的親友玩伴,你已經自然習慣,但是本尊這樣性子的人,就像是戲臺話本中白衣翩翩的深情男主一樣,是天下少女心心念念的睡夢材料,”他忍不住一臉戲謔的淡淡嘆口氣說,“但是你們想過沒有,任何白衣翩翩,在灶前劈柴燒火時,都會一袖子灰的,”他說。

“所以你從來只是她們的睡夢材料,她們可是從來沒想過要你娶她們中的任何一個,”

“終有一日,本尊也會鶴發童顏,白眉長須,”

“你放心,她們在心中拋棄你的速度要比你以為的快上許多,只要皇甫軒明日換上你這身道袍,你也就會漸漸的門庭冷落,無人在意,”

“但是面對這樣的誘惑,他還是只愿意在齊云山上當個火頭道士,而且他想下山,連還俗的名義都不用,扯下身上這身青衣素袍就撒腿跑了,”

“你之前就從未想跑的嗎,你那時當真以為自己生來就在那座南華觀中?”

“師尊之前也從沒瞞著我什么,只是師尊的法力,一時間恢復不了我的前世記憶,”

“所以,以你的聰慧,皇甫軒他哪一輩子是不是都斗不過你?”

“你心中有他,可對?”他問。

“畢竟上輩子在深宮中,自幼和本宮要好的玩伴就只有他一個,”

“你們自幼在深宮之中一起長大的事情,可以說一說嗎?”他問。

“南風亭都沒對你說過,皇甫軒也沒對你說過,本宮一條舌頭,可是無人對質,”

“無妨,本尊練過素心經,世間謊言輕易媚惑不得,”

“那,你聽好了,若非幼年時在深宮御花園中遇見那只會開口說話的仙鶴……”

花顏現下雖然非常不喜歡看清顏身上這一身青衣素袍的道長打扮,但是好歹人還活著就行,畢竟他是自己的未婚夫君,不是自己的花癡信奉,花癡信奉只是漫長生命中的一時愉快興致,和戲臺上的傀儡木偶其實也沒什么兩樣,因為戲臺上的傀儡木偶是根據臺下觀眾興致雕刻面容和梳妝打扮的,折子戲話本也是根據觀眾喜好編纂出來,而三界中任何一個神尊仙長若是要信眾朝拜,只需要斬妖除魔普渡眾生即可,但是若是想要信眾花癡,連手中拂塵是什么樣子都是要按信眾喜好挑選才行,信眾喜歡桃花眼,你就不能是杏仁眼,信眾喜歡丹鳳眼,你就不能是三角眼信眾喜歡白衣翩翩,你就不能錦衣羅裳,信眾喜歡你身后跟著一對清風明月,你身后就不能跟著兩個巨靈神……

雖然心中愛慕也不過如此,風花雪月的如隔三秋在柴米油鹽的細水長流中又能維持幾時,不然八大花族為什么都只認其母不認其父,因為認了也沒有什么用,就算是世間現下都已經是男婚女嫁,誰又能管得男人三妻四妾,皇宮里的帝王今日娶了一個皇后,明日三宮六院妃嬪三千,孩子們知道自己有這么一個父親,又能有什么用,一個不小心就被賜死了,皇上就像是從來沒生過這個孩子一樣。

所以八大花族現下其實除卻花顏之外都是知道自己父親是誰卻并沒什么相干的,而花顏卻是自幼真的不知自己父親是誰,只是這樣的身世疑慮,成為了她自幼只對西陵顏這個大她三百歲的未婚夫君一片癡心卻對和自己年歲相差無幾的皇甫軒視而不見的最重要原因,父親,兄長,夫君,本來世間三個會對自己百般寵愛的男人現在都被投射在了西陵顏一個人身上,他在牒云花顏心中的分量自然要比皇甫軒重要上許多許多……

(三)

因為不管前世今生都對南風亭身邊那只母狐貍看不順眼,所以花顏始終在心中記恨著自己幼年時在冷宮之中第一次凝眸定睛的在風輕云淡的寂寞長廊上淡然如水的依稀窺望在他身上時卻被他自空庭深院中的假山上一把推落下來,被一疊用太湖石精心堆砌起來的假山旁邊那幾枝新生的嫩綠翠竹不慎劃傷雙眼,從此再也看不清這草長鶯飛錦瑟繁華的紅塵人世中的一草一木一抹霓虹,一花一鳥一顆眼淚……

但是西陵顏卻堅持說南風亭當時只是被鸞皇教主化身成的那只仙鶴妖力迷惑神識,并非有意如此,看來西陵顏他現在是真的一點都和從前不一樣了,當然,他現在已經只是清顏,和空桑島前世塵緣已然了斷,皇甫軒現下還是紫楸真身,他卻已經變成梨花身,雖然他的母族就是梨花一族,但是前世畢竟是玉蚌真身,而且若不是那只公玉蚌對他娘始亂終棄,他本該自幼就是東海龍宮中的一個小侯爺才對。

但是若是當初跟隨他爹去了東海龍宮,自己吸不到他身內的水云珠靈源,怕是早就在嶗山上夭折化滅掉了,還哪里能當他的什么未婚妃子,當初每次西陵顏自空桑島上兩手拎著大包小包的胭脂水粉和簪釵花鈿前來嶗山上探看她時,她都會趁機吸取西陵顏身內的水云珠靈源,滋養仙身,這是母皇曾經私下叮囑過她的,而且二人定親,也是為了要她日日吸取西陵顏身內靈源,不然自己一個尊貴非常的牒云皇太女,為什么要嫁去西陵一族,雖然大家都是在空桑島上過活度日,但是放著好好的皇太女不當,去當個出嫁公主,牒云花顏心中本來也是很不高興,但是西陵顏又不愿意入贅,自己又需要他身內水云珠靈源續命,這門親事也是迫不得已,所以當初八百年來西陵顏在三界中杳無蹤跡時,牒云花顏在嶗山上身子虛虧的已經像是一株隨時會枯萎落敗的嬌弱仙草,所以現在,能親手幫他奉上一盞清茶,也算是自己這個未婚妃子的一分三從四德了,不知道他心中可還對自己親手奉上的這一盞清茶滋味滿意?

“你知不知道皇甫軒在齊云山上能用云水鏡照見天目山下一切,現下,他一定是在南華觀中氣的瘋了,”

“哼,八百年了,你現在卻倒是終于想起來本宮來了,但是他,可是一直沒忘,”

“唉,別提了,皇甫軒當年非要弟兄幾個在天帝眼皮子底下鬧出來一樁驚天動地的動靜,沒想到卻一個不剩的全都折進去了,不過他現下在南華觀中念經念的怕是頭都大了,也算是自作自受,日后前去空桑島上看你,也只能偷跑出來,回去之后不知道要挨多少戒尺。”

“那你呢,本宮可是你的未婚妃子,你卻一直躲在齊云山上念經。”

“其實,只要凡心不盛,在齊云山上除了念經,也無事可做。”

“哼,這么說你當初去齊云山上當道士,是為了逃婚,嫌棄本宮?”牒云花顏跺腳大哭,“我長得有那么難看的嘛,嶗山上的仙婢都說我雖是個花精,模樣卻堪比靈霄殿中那些九天仙子的啊。”

“你先別哭,等我像南風亭一樣心甘情愿自己回去齊云山上時再哭不晚。”

“怎么,你這么快就忘了南風亭弄只母狐貍打本宮的事了?”

“怕是真記不得了,畢竟西陵顏也已經是前世的塵緣了,當初的玉蚌真身滅了,現在是梨花身,道號清顏,在齊云山上幾百年也沒個沾花惹草的傳言,誰知道南華上仙要本尊修得哪門道法,現在到底還是不是個男人都不一定,當年在齊云山上從一顆種子開始生根發芽,開枝散葉,南華上仙想要一株梨花長成不男不女,還不容易?”

“這倒無妨,本宮只是需要吸取你身內的水云珠靈源續命,你是男人女人太監都是不妨事的,”

“可是若有一日真記不得你了,你來吸我身內靈源,怕是會被當成個采陽補陰的妖精,”

“可是本宮本來就是個花精啊,你現在不是也只是一個道長的名分,梨花精就不是妖精啦?”

“可是,你父親好像更加喜歡皇甫軒,”

“你也知道,本宮自小就只將他當作哥哥,”

“但是本尊知道,戀愛自來只是將友情煉化為親情的一個機緣藥引,”西陵顏一瞬之間眼眸之中充滿了情不自禁的怦然心動和爽然若失。

“但是皇甫軒他更加知道,其實就算是為了水云珠,若是本宮心中無意,母皇也不會擅自替本宮定親,牒云一族本來人丁不旺,嫁出去一個公主,就等于是斷絕一脈香火,花精一族的女兒最重要的任務就是替族眾傳宗接代,女尊一族以女子為香火繼承,男子不算香火,所以本宮也不是不能夠一女嫁二夫,只是皇甫軒日后必能找到一個真正對他心之所向之人,本宮和他之間,自是不會隨意僭越。”

“可是論模樣,他也沒比我差去哪里,論出身,都在一個空桑島上打滾,當初那水云珠若是在他身內,你是不是還是非我不嫁?”他問。

“皇甫軒早知道,你生來就像是九霄之上的清凈神尊,而本宮和他,就像是你身邊的一個清風,一個明月,只是水云珠若是在他身內,他必定不會好心將水云珠送你,”她在清風寺后院中一棵落花紛飛的梨花樹下咬牙切齒的冷冷微笑著掐著指說,夕陽殘照之下,她的臉頰上那一抹落日回光中的七彩霓虹,在瓣瓣隨風飛逝的踏雪梨花簇擁下,美麗的就像是人間四月之中一道最璀璨的驚鴻照影,落日煙霞……

“哦,敢則是自幼戲臺子上的話本看的多了,眼里只有那些九霄之上的神尊仙尊了,但是你找個男人成親,是為了在空桑島上細水長流的過自己日子,不是在戲臺子上和那些神尊仙尊一起演什么斬妖除魔,一統三界,當日在上清觀中,本尊親眼看著趙云軒用小木梳替你梳頭綰發,今日,本尊特意準備了一只桃花木梳……”

齊云山上,仙音渺渺,齊云山下,花落花開,水墨丹青的無情天地,怎敵得過你恍若隔世的陽光普照之中那一剪海風輕撫般寂然落寞的仙姝剪影,所以,含眸凝睇的一瞬,他感覺到自己湛藍色的清澈雙眸中冷冷清清的寂然滾落下幾顆逝水的清淚,許是因為他的眼眸之中已經溘然沾染上這紅塵大地上的太多太多苦痛沉淪和刀光血影吧,那一雙湛藍色海水一般的深湛清眸之中淡然滾落下的幾顆逝水清淚,最終還是被他自己恍然之間給執手深深擦拭掉了,水墨丹青的畫,怎敵你眉間一點朱砂……

(四)

彩幡層疊,紫氣蔥蘢,亭臺樓閣流霞照,廊檐曲折煙云中,花影千闕流光映,日燦御園翠霧籠,殿閣層層錦畫屏,軒窗處處垂流纓,金龍盤護神光靄,銅獸鎮守瑞氣濃,如此金碧輝煌,威嚴莊重的仙宮寶殿,自然即是九天之上仙氣繚繞,龍鳳翱翔的昊天金闕靈霄大殿……

只是靈霄大殿里今日不知為何,總是微微顯見的比往日里的鶯歌燕曲霓裳羽衣要清凈閑適上許多,許是因為瑤池上的九天仙子近日里又因為凡心蠢動而私下里悄悄下凡享樂去許多,天庭里供眾仙役使教化的宮娥采女今日里顯見的是比從前稀少了一些,但是好在東華帝君他自來就不是個太愛講究排場的人,身邊無人侍奉酒菜無妨,隨口喊來幾個金童玉女捧手替他端盞清茶即已是十分心滿意足的了。

“看看,都混到這個份上了,竟自還拉不下臉來將你那個在三清山上逍遙自在的不肖徒兒給速速召回東瀛山去恭敬侍奉于你,”玉帝一手輕輕拈起指尖一枚白玉棋子,仿若有些微微嗔怪的嗤嗤笑看他說。

“陛下,你也知道本座身邊四個侍奉弟子中,其實也只有他一個能隨意使喚,其他三個,都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懶散仙君,”他說,“只是陛下你也更該知道,這個小兔崽子既然是東海玄洲上的鸞妖一族太子,身后豈會沒有他父皇母后撐腰,只怕現下本座即是有心將他召回,人家的父母大人也不一定會一力成全的啊。”

“不過是五百年困囚封印,現下的父母啊,一個一個的可當真是太過縱容寵溺自己孩兒,再如此下去,這統領天地人三界的苦差,朕可當真是干不了啦。”

“這卻也怪不得他父母,”東華微微笑笑,“畢竟將孩子送回東瀛山去,本座即對他手握賞罰大權,在終南山上啃了幾十年青草的重罰,當初就已經將他父母氣瘋,因為那是三界妖魔茶余飯后的一個口中最大笑話談資,”他說,“這即好似是孫悟空頭上的緊箍咒一般,一輩子的苦痛生死,僅止于他師父心中那一捻慈悲良善,”他微微苦笑的搖搖頭說,“這對一個一心以逍遙自在為天性使然的叛逆稚子,可也未免是太過痛苦殘忍的了,”他說。

“說來也是,”玉帝微微笑笑,“可是誰讓這天庭之中一切天規戒律悉數全由太清彌羅天上那一群白胡老兒所定,”他說,“一群白胡老兒所定天規,對少年人,自是會稍稍有些嚴苛殘忍。”

“所以本座現下也就只好日日偷閑來陛下這里討杯茶吃來了,”他淡然謔笑的苦苦搖著頭說,“也免得經日里在府邸之中一睜眼就不知該找誰要碗清茶,心中徒添一捻凄涼現世。”

“怎么,你府上那些個宮娥仙子也一個個的全都費盡心思的尋個托辭借口盡數告假回家去啦?”玉帝戲謔。

“哼,陛下明知故問,”東華微微有些澀然嗔怪的抬頭蹙起一雙翦水清眸上兩道青黛色修長眉睫,“敢問在本座收徒之前,這天地人魔四界之內又豈有一個宮娥仙子肯來東華帝君府上侍奉當差的嗎?”他問。

“這卻又有何為難?”玉帝聽了之后忍不住微微笑笑,“左不過是幾個苦役奴婢,只將下界之中的仙精妖孽隨手抓來幾個,卻不是全都有了?”

“敢問陛下,如此這般橫暴,那本座卻究竟倒是個神仙還是個妖孽?”

“怪了,你平日里斬妖除魔的聲望自來也不比真武大帝差些,今日怎的開始這樣慈悲好生起來,”他說。

“陛下,天地無情,只要是能夠活下來的,就值得世人珍惜。”

“嗯,你愿意如此教化世人自是隨你,只是這教化一旦多了,即成了助紂為虐的陰晦幫兇,”他淡然冷笑的輕輕拈起指尖一枚斑駁棋子,“可知這世上心思兇險晦暗之人可是遠遠勝過心思潔凈之人,”他說,“須知這世上無人能夠時時一帆風順,歲歲清凈平安,可是艱難之時一旦開口去求人家,日后卻必定會是因小失大,得不償失。”

“可是這卻正是世人留戀塵世的代價,”東華帝君聽了之后忍不住微微笑笑,“饑寒時得人施舍一粥一飯一把炭火,自是能夠存活下去,”他說,“但是從此以后這條命也就一并算是人家的了,一輩子給人當牛做馬的滋味想必是很辛苦的,”他慨然苦嘆,“但是若有一日擇路而逃,揚長而去,卻又會被世人罵作是忘恩負義的畜牲,如此說來,因為不想被餓死而在饑寒中受人一飯之恩的人,無論如何這一輩子都只能當個畜牲,”他說,“替人一輩子當牛做馬,恰似畜牲,忘恩負義逃走,被罵作畜牲,這可當真是將世人給為難住了,那請問陛下,這饑寒交迫之時的一飯之恩,卻到底是該受還是不該受呢?”他問。

“自是不該受的,”玉帝忍不住微微笑笑,“凡人若因饑寒而亡,那必是天命無疑,”他說,“明知天命該絕卻一味貪生,豈不是逆天行事,合該遭受天譴的嗎,”他淡然謔笑,“逆天貪生之人,天自是不會助你,”他說,“因為貪生活命而甘心受人一飯之恩之人,一輩子替人當牛做馬,想來也是該的。”

“即是如此,本座現下倒是真該前去三清山上一趟。”

“自是隨你,只是一定記得,這人情送了就不要輕易開口去討,只要一討,日后你二人必定是會天罡倒反,反目成仇……”

“陛下,本座什么時候是會向人討還人情的人,只是這個不肖弟子從未明白一件事情,那就是冤有頭債有主,當初罰他深山古洞中五百年困囚封印的是本座,罰他在終南山上啃幾十年青草的也是本座,他卻憑一己之力去禍亂人間,想要讓大宋皇朝兵戈四起,生靈涂炭,如此為了一己之私遷怒凡塵,將世間千萬凡夫百姓當做發泄心中怨氣目標,著實不該是一個鸞妖一族太子殿下本分所為,本座是不會輕易放過他的,不將他這個拔刀向弱小報仇的遷怒性子改過來,本座絕不會對他輕易收手……”

……

……

(全文完)

一只魚尾巴草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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