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像融化的蜂蜜淌進琴房，林星晚踮著腳尖去夠琴蓋上的節拍器。真絲睡裙掃過施坦威琴凳時，她忽然發現黑色烤漆表面倒映著男人的身影——程硯之正倚在門框邊解袖扣，腕表折射的光斑跳上她光裸的腳背。

“羊腸弦比鋼芯軟40%。”他拎著公文包走近，深灰西裝掠過晨霧未散的風，驚起譜架上幾張泛黃的琴譜，“今天先彈音階?！?/p>

林星晚的食指按在中央C鍵上，琴凳殘留的體溫讓她耳尖發燙。昨夜暴雨時她偷偷跑來試音，此刻真皮坐墊卻調整到完美高度，連她曲腿時膝蓋與琴鍵的角度都計算精準。

程硯之的袖口擦過她肩膀，將《哈農練習曲》翻到第12頁。林星晚嗅到他領帶夾上的海鹽氣息，那枚銀質船錨貼著暗紋領帶滑動，像要駛進她砰砰作響的心跳里。

“第三小節轉調容易打結?！彼讣恻c著五線譜，修剪整齊的指甲在晨光里泛著珠母光澤，“手腕放松。”

林星晚故意把八度音彈得又重又急，琴凳突然發出機械轉動的輕響。她整個人隨著升降裝置緩緩抬高，視線正巧撞進程硯之松開的領口——鎖骨處有道淡紅的印子，是昨夜她做噩夢時抓傷的。

琴譜嘩啦作響，飄落的星形便簽黏在她手背。藍墨水字跡力透紙背：[每日練琴不得超過三小時——監護人程]。林星晚用門牙咬住便簽一角，草莓味紙張在舌尖漫開甜意。

“這是可食級油墨。”程硯之突然俯身按住琴鍵，和弦震得她指尖發麻，“別真咽下去?！?/p>

他的呼吸掃過她后頸，那里還留著火場逃生時的擦傷。林星晚數著他扣動弱音踏板的次數，突然發現鋼琴內部貼著更多便簽：[G弦易跑調]、[延音踏板阻力調輕15%]、[每周四換防過敏琴罩]……

當《致愛麗絲》又一次卡在第三小節，程硯之的掌心突然覆上她手背。林星晚盯著他腕表表盤里的月相圖，秒針跳動聲混著兩人錯落的呼吸。

“手腕要像握著一只雛鳥。”他帶著她劃過琶音，羊腸弦震顫出絲綢般的音色，“這樣。”

林星晚的尾指擦過他無名指戒痕，那里有圈極淡的蒼白——商業雜志說他從不戴婚戒。此刻戒痕正壓著她指節，在升F調處烙下看不見的印記。

管家的叩門聲驚飛了窗臺上的白鴿，程硯之抽回手的動作帶起一陣雪松香風。林星晚突然按住他欲合上的琴蓋：“監護人要聽完整練習曲嗎？”

晨光在她睫毛上碎成星星，程硯之的喉結動了動，公文包悄無聲息地滑落在波斯地毯上。當第一個音符響起時，誰也沒發現他悄悄關掉了震動不停的手機——跨國視頻會議提示燈在琴蓋下漸漸熄滅。

正午的陽光淌過法式落地窗，在長餐桌鋪開粼粼的金斑。林星晚數著瓷盤邊沿的矢車菊浮雕，刀叉碰在鱈魚排上發出清響。程硯之的咖啡杯沿印著淡紅唇印——是方才接電話時被管家誤放的朱槿色口紅。

“西藍花要涼了?！?/p>

鋼筆尖在文件上頓住，程硯之抬眼時，少女正用胡蘿卜丁在米飯上拼北斗七星。最末那顆星用青豆替代，顫巍巍卡在鱈魚骨間。

管家捧著檸檬水進退兩難，程硯之忽然松了松墨藍領帶：“把甜品車推來?！?/p>

草莓慕斯端上桌時，林星晚忽然捂住胃部。程硯之皺眉去按服務鈴的動作被清脆剝糖紙聲打斷——她變戲法似的從餐巾環里摸出顆薄荷糖。

“周助理給的...“她含著糖果含混不清地辯解，舌尖抵得透明糖紙窸窣作響。

程硯之奪過糖紙時嗅到淡淡姜味，薄荷綠的包裝里裹著塊琥珀色糖球。白巧克力外衣在暖氣里融化，露出內里手雕的星空紋路——分明是廚房特制的姜汁軟糖。

“再耍這種把戲，“他抽走少女掌心的糖紙，指尖蹭過她黏糊糊的指腹，“下周油畫課改臨摹《向日葵》。“

林星晚鼓著臉頰吞下最后一口牛奶，忽然從椅墊下摸出個錫盒。程硯之翻開跨國會議紀要時，聽見窸窸窣窣的動靜——少女正將剩下的糖果藏進帆布包夾層，金屬盒蓋上刻著程氏制藥的logo。

“姜糖暖胃?！八沃?，白色短襪滑到腳踝處，露出紗布上歪扭的卡通熊，“周助理說你在董事會上...“

程硯之突然傾身，餐巾擦過她沾著奶漬的唇角。古龍水混著雪松香漫過來，林星晚盯著他領帶夾上晃動的銀錨，聽見鋼筆在文件空白處畫圈的沙沙聲——那是她昨夜在琴譜上亂涂的蜂蜜罐簡筆畫。

當庭院傳來割草機的嗡鳴，程硯之忽然推開椅子。林星晚慌忙將錫盒塞進書包，卻摸到個溫熱的牛皮紙袋——散發著新鮮出爐的蜂蜜蛋糕香。

“監護人要沒收這個嗎？“她舉著紙袋晃了晃，糖霜簌簌落在程硯之的袖口。

男人拎起公文包走向玄關，金絲鏡框在日光下泛著暖色：“那是明天的早餐。“

門廊風鈴叮咚作響時，林星晚舔掉指尖的糖霜，發現牛皮紙內壁用可食用金箔印著北斗七星——每顆星都對應她藏在錫盒里的姜糖。

波音747穿透云層時，程硯之的鋼筆尖在并購方案上洇出墨點。視頻會議里的投行高管正說著溢價收購，他卻瞥見平板電腦邊緣的反光——林星晚昨夜留在琴譜上的簡筆畫，一只抱著蜂蜜罐的卡通熊正沖他咧嘴笑。

“程總？“屏幕那頭傳來遲疑的呼喚，“關于對賭協議...“

藍牙耳機突然傳出琴弦輕顫的聲響。程硯之抬手暫停會議，手機監控畫面里，林星晚正跪坐在琴房地毯上，給每根琴弦系彩色絲帶。晨光穿過她發間的草莓發圈，在羊腸弦上投下蜜糖色的光斑。

“這是防銹的。“少女對著手機鏡頭晃晃絲帶，腕間醫用腕帶不知何時換成了絨布蝴蝶結，“紅色是D大調，藍色適合小夜曲...“

程硯之的指節輕叩舷窗，看著她把鵝黃色絲帶纏在中央C弦。前天簽文件時，這雙手還因緊張掐出月牙痕，此刻卻靈巧地打著平安結。

“周三有雷陣雨。“他突然開口，驚覺自己記得比天氣預報還精確，“讓管家收好天臺畫架。“

畫面突然晃動，林星晚赤腳跑到落地窗前。她舉起幅巴掌大的速寫，炭筆勾勒的男人側影正在簽文件，領帶夾上的船錨閃著銀光。

紐約的暮色漫進機艙時，周敘來收簽署好的文件。最后一頁空白處，鋼筆畫的蜂蜜罐小熊抱著顆星星，罐口溢出金箔般的曲線。

“聯系蘇富比拍那套琺瑯彩陶藝工具?！俺坛幹端深I帶，喉結擦過暗紋襯衫領口，“再訂批無味松節油。“

周敘瞥見文件邊角的涂鴉，默默在日程表添上“陶藝課“行程。平板上，林星晚正用絲帶編手鏈，忽地將編好的淺藍色環扣對準鏡頭：“監護人要戴著開會嗎？“

程硯之關掉監控前，最后看了眼她腳踝紗布——卡通熊耳朵上多出個金色船錨，碘伏畫的，在暮色里像顆小太陽。

凌晨兩點的雷聲炸開時，程硯之扯開真絲睡袍腰帶沖向琴房。閃電劈亮走廊的星月壁紙，他赤腳踏過冰冷的大理石地面，聽見《月光奏鳴曲》被彈得支離破碎——像有人把珍珠項鏈扯斷，一顆顆砸在琴鍵上。

推開門時，林星晚正蜷在琴凳上猛按降B調。濕發黏在她蒼白的脖頸，睡裙肩帶滑到手肘，露出鎖骨下淡粉的燙傷疤痕。

“停手?！八圩∷l顫的手腕，觸到一片黏膩的冷汗。

琴蓋“砰“地合上，夾住林星晚來不及收回的指尖。她倒抽冷氣的瞬間，程硯之已經扯開醫藥箱，碘伏棉球滾落在《車爾尼練習曲》封面上。

“做噩夢了？“他單膝跪地，握著她的手指像捧著一片碎瓷。暖黃壁燈照見他凌亂的額發，睡衣領口歪斜，露出喉結下被她抓傷的紅痕。

林星晚忽然哼起《糖果仙子之舞》的旋律，腳趾無意識蜷縮。程硯之低頭包扎時，看見她腳踝紗布上暈開的金船錨——是他常用的古龍水混著碘伏的杰作。

“蜂蜜蛋糕...“她晃著裹成粽子的食指，“你說用金邊盤子裝的。“

雷聲碾過屋頂，程硯之扯過絨毯裹住她冰涼的腳。少女發梢滴著水，不知是汗還是溜去花園沾的夜露。他摸到她后背濕透的睡裙，突然把人攔腰抱起——像捧起一株淋雨的梔子花。

“現在烤?！八唛_廚房門時，管家正手忙腳亂藏起威士忌，“用櫻花模子?！?/p>

烤箱暖光染紅白瓷磚墻時，林星晚跪坐在料理臺邊偷舔糖霜。程硯之袖口卷到手肘，小臂青筋隨著打蛋器的節奏起伏，面粉沾在眉骨像落了一場雪。

“監護人要改行當甜點師嗎？“她晃著腿，繃帶末梢的小船錨掃過程硯之腕表。

第一爐蛋糕焦糊的香氣漫開時，暴雨漸歇。程硯之抹掉她鼻尖的巧克力漬，發現少女早已歪頭睡去，掌心還攥著半塊星形模具，睫毛上粘著糖霜結晶，像偷藏了銀河碎片。

周敘推開書房橡木門時，四月的柳絮正粘在窗紗上。陽光斜穿過百葉窗，將《青少年心理手冊》扉頁的燙金標題割成碎片。他彎腰撿起飄落的便簽紙，藍墨水字跡力透紙背：

監護日志

3.18西藍花雕成小船會吃

3.21松節油過敏改核桃油

3.25咬斷的皮筋換成硅膠發圈

待辦：查兒童樂園沙坑承重

便簽邊緣粘著片干枯的蒼蘭花瓣，恰好夾在“依賴型情感障礙“章節。周敘推了推金絲眼鏡，瞥見書頁空白處畫著個抱蜂蜜罐的小熊——熊耳朵上別著程氏集團的船錨徽章。

庭院突然傳來銀鈴般的笑聲。周敘掀起紗簾，看見林星晚赤腳跑過草坪，鵝黃色連衣裙掃落滿架薔薇。她懷里的畫架撞翻噴水壺，水珠在日光下折射出彩虹，正巧落進程硯之剛脫下的西裝。

“程總，需要提醒林小姐...“

“把后院的石子路換成軟膠墊。“程硯之頭也不抬地簽文件，鋼筆尖在某條并購條款上畫了個蜂蜜罐。

周敘默默記下總裁袖口的面粉漬——昨夜廚房監控顯示，這位金融巨鱷為烤焦的蛋糕折騰到凌晨三點。

黃昏時分，程硯之在保險柜底層發現個星空紋鐵盒。打開時涌出陳年雪松香，里面整齊碼著：

-燒焦的芭蕾舞鞋抽繩

-十四歲生日的殘缺琴譜

-監護協議修改草稿

-半袋發硬的姜汁軟糖

最底下壓著張拍立得：林星晚趴在琴房地毯系絲帶，草莓發圈滑到手肘，腳踝紗布上的金船錨在夕陽下宛如神跡。背面是他凌厲的筆跡：“2018.3.28，監護第47天“。

當暮色染紫天際線，林星晚在畫架旁發現本黑色皮革手冊。翻開時驚起幾片蒼蘭花瓣，最新頁粘著融化重凝的星空糖塊，琥珀色糖漿將字跡暈染成朦朧詩：

4.1在玫瑰叢藏了蜂蜜蛋糕

4.3新顏料導致指尖脫皮

4.5說夢話要泰坦尼克鑰匙

重要：改建沙坑要鋪防摔墊“

她忽然聽見露臺傳來雪松香，慌亂中把手冊塞回原處，卻不知扉頁夾著的柳絮正巧落在“監護人守則“的“則“字上，像朵偷聽的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