鑰匙插入鎖孔時，我的手在微微發抖。這是SSA學院為我——一個無父無母的特優生——準備的公寓：17層，朝南，帶一個小陽臺。門牌號1702在晨光中泛著金屬光澤。
“咔嗒?！?/p>
鎖舌彈開的聲響在空蕩的走廊格外清晰。推開門，陽光像融化的黃油般鋪滿木地板。我站在門檻上，突然意識到這是十六年來第一次擁有完全屬于自己的空間。父母車禍去世后，我像件行李般輾轉于各個親戚家，所有財產加起來不過一個24寸的行李箱。在搬來之前也一直住在附近的阿姨家，直到考試完校長才笑瞇瞇的把公寓鑰匙給我，說“不好意思啊黎雪同學，公寓才收拾出來?！蔽⑿χ鴵u頭，至少以后再也不用住在別人家備受煎熬，也不用趕公交早上忘記吃飯了，
“哎呦～一起出門唄顧澤……啊嘞？”
隔壁1701的門突然打開。我僵在原地，與兩個男生四目相對。叼著吐司的那個有一頭栗色卷發，看到我時眼睛瞪得滾圓；黑發的那個面無表情，手里拎著機車鑰匙，鎖骨處露出一截銀色項鏈。
我立刻認出了他們——那個考試坐我前面，SSA學院著名的‘差生二人組’。昨天考完試總結大會上，校長還特意點名批評他們考試前一天竟然還帶著籃球隊翻墻出去比賽。
“你……你好?！蔽腋砂桶偷卣f，手指絞緊了行李箱拉桿。
吐司從溫矢野嘴里掉下來，他手忙腳亂地接住，隨即綻放出一個足以融化西伯利亞凍土的笑容：“哎呦，是你呀，坐在我后面考試，那個低血糖的高材生！”
我的臉瞬間燒了起來。
顧澤的目光在我簡陋的行李箱上停留片刻，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一下：“新鄰居？”
他的聲音比想象中低沉，像大提琴最低沉的弦音。我點點頭“是，學校說這邊剛空出來公寓，我才搬過來住的?！蓖蝗话l現自己的喉嚨干得厲害。
“嗚呼～太巧了不是嗎？對吧顧澤對吧！”溫矢野已經自來熟地湊過來，他身上有陽光曬過的味道，“可是隔壁可空了很久嘞，摸底考試都結束了你才拿到鑰匙？啊算了這個不重要，你好，我是溫矢野，這是顧澤。”
“黎雪?！蔽倚÷曊f，下意識后退半步。社交從來不是我的強項，尤其是面對這樣耀眼的存在。
顧澤看了眼腕表——表盤在陽光下閃著冷冽的藍光：“要遲到了?！边@話是對溫矢野說的，眼睛卻審視地看著我，仿佛在評估什么危險物品。
“啊對！我還有事?！睖厥敢芭呐念櫇傻募绨?，又沖我眨眨眼，“晚上見，可愛的～新鄰居！”
他們離開后，我靠在門板上長舒一口氣。溫矢野的溫柔且熱情像夏日的陽光，直接得讓人睜不開眼；而顧澤……那雙黑曜石般的眼睛讓我想起博物館里見過的隕石，美麗卻冰冷疏離。
公寓比想象中寬敞。我跪在地上整理少得可憐的衣物時，陽光已經爬到了腳邊。廚房冰箱門打開時，我愣住了——里面空空如也，連制冰格都干涸著。這才驚覺，已經沒人會為我準備三餐了。
當晚，我在書桌前奮戰到凌晨兩點。SSA學院的課程難度非一般學院可比，復習作業像天書一般。當胃部傳來尖銳的疼痛時，我才想起自己一整天只吃了一包便利店飯團。
翻遍櫥柜只找到半包過期的燕麥片。我蹲在冰箱前，額頭抵著冰冷的金屬門，突然覺得無比委屈。就在這時，門鈴響了。
透過貓眼，溫矢野頂著一頭亂發站在門外，手里端著一個冒著熱氣的碗，睡衣領口歪斜地露出鎖骨。
“我猜你沒吃晚飯?！彼χf，仿佛凌晨造訪女生宿舍再正常不過，“阿澤煮粥總是煮多?！?/p>
皮蛋瘦肉粥的香氣讓我放棄了所有矜持。溫矢野沒有進門，只是把碗遞給我，又從口袋里變魔術般摸出幾顆水果糖：“低血糖時吃這個，比燕麥強?！?/p>
“你怎么知道？”我瞪大了眼睛，他笑著指了指我放在一邊地上的燕麥包裝袋。
我捧著碗，熱氣模糊了視線：“謝謝你……”
“不客氣，鄰居嘛。”他轉身要走，又回頭補充，“對了，顧澤對花生過敏，所以粥里沒放。你沒什么忌口的吧？”
我搖搖頭，驚訝于他們的細心。
“那就好，那就好?！睖厥敢暗男θ菰谧呃扰庀赂裢鉁厝幔巴戆?，高材生?！?/p>
門關上后，我嘗了一口粥，米粒煮得恰到好處，咸淡適中。很難想象是那個冷冰冰的顧澤的手藝。吃著吃著，一滴眼淚掉進碗里。這是我失去父母后，第一次有人記得我可能會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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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的暴雨來得猝不及防。我站在公寓樓下，雨水順著發梢流進衣領，校服襯衫很快濕透，黏糊糊地貼在背上。
“你在干什么？”
顧澤的聲音從頭頂傳來。他撐著一把黑傘，肩頭已經被雨水打濕，顯然剛從外面回來。黑色機車夾克上雨珠滾動，像散落的水銀。
“忘帶鑰匙了。”我小聲說，突然意識到自己現在的樣子有多狼狽。
顧澤盯著我看了幾秒——那目光讓我想起實驗室里的掃描儀——突然轉身走向管理員室。我聽到他簡短地說：“1702的黎雪，鑰匙忘帶了?！?/p>
管理員探頭看了我一眼：“哦！新來的特優生？等一下，我去拿備用鑰匙。”
顧澤站在管理員室門口，既沒有回來接我，也沒有自己先走。雨水在傘面上敲打出急促的節奏，我們之間隔著雨簾對視。
“謝謝?！蔽矣每谛驼f。
他微微頷首，轉身走進電梯。等我拿到備用鑰匙上樓時，走廊上已經空無一人，只有1701門下透出一線暖光。
剛換好干衣服，門鈴又響了。這次是溫矢野，手里端著兩杯冒著熱氣的東西，發梢還在滴水。
“聽說你被雨淋了？”他不由分說塞給我一杯，“熱可可，顧澤的秘方，告訴你比外面買的都好喝！”
我接過杯子，甜香撲面而來，上面還漂著小小的棉花糖。
“哦，還有這個，這個是……”溫矢野舉起另一只手里的毛巾，“新買的，沒用過?！?/p>
毛巾蓬松柔軟，標簽還沒拆。我怔怔地接過，突然脫口而出：“你們為什么……”
溫矢野歪著頭想了想，陽光從他被雨水打濕的睫毛上折射出來：“因為你看上去需要有人對你好？”
這個回答簡單得令人心碎。熱可可滑入喉嚨，濃郁的巧克力味中帶著一絲肉桂的暖意，從胃部擴散到全身。
“其實顧澤人不錯，”溫矢野靠在門框上，“他只是不擅長表達。上周看到你一個人在食堂學習，是他提醒我你可能沒朋友?！?/p>
我嗆了一下：“什么？”
“啊，說漏嘴了。怎么辦啊～顧澤～”溫矢野毫無悔意地笑著，眼角泛起細紋，“總之，歡迎來到SSA學院，黎雪。有需要就敲墻，我們就在隔壁?！?/p>
他離開后，我捧著熱可可坐在地板上。墻那邊傳來模糊的音樂聲——溫矢野大概在聽某首流行歌，偶爾能聽到顧澤低沉的抗議。我輕輕把耳朵貼在墻上，突然不那么孤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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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日子形成了一種奇妙的默契。每天早上出門，總能‘偶遇’溫矢野元氣滿滿的問候和顧澤微不可察的點頭；深夜學習時，墻那邊偶爾會傳來溫矢野刻意壓低的“黎雪，該睡覺了”的提醒……等等……他是怎么知道我還沒睡的？
一個月后的周六清晨，門鈴聲驚醒了我。開門看到顧澤穿著運動服站在門外，額頭上還有細密的汗珠，手里拎著一個紙袋。
“晨跑路過超市。”他簡短地說，把紙袋遞給我，“記得吃早餐?！?/p>
袋子里是全麥面包、牛奶和新鮮草莓，還有一包我上次隨口提過喜歡的檸檬糖。我站在門口，看著顧澤走向隔壁的挺拔背影，突然發現他后頸處有一道細長的疤痕，藏在黑發下若隱若現。
那天下午，我在公寓樓下碰到買菜回來的溫矢野。他左手提著超市購物袋，右手轉著籃球，看到我時眼睛一亮。
“幫顧澤拿東西？”他看著我手里的超市袋子，嘴角揚起狡黠的弧度，“那家伙其實很愛操心，對吧？”
我點點頭：“你們……為什么住在一起？而且你們也不像缺錢需要住學校提供公寓地步的學生。”
溫矢野的笑容淡了些：“家族安排?！彼p巧地轉移話題，“對了，下周數學小測，需要補習隨時找我?！?/p>
“你？”我忍不住笑了。
“嘿！”溫矢野假裝受傷地捂住胸口，“我可是隱藏的數學天才，只是平時懶得認真考而已?！?/p>
后來我才知道，他沒有說謊。那次數學小測，溫矢野拿了全班第二，僅次于我。發卷子時，他回頭沖我眨眨眼，講臺上的老師差點驚掉下巴。
“你沒放水吧，你就比我差三分？你別告訴我你故意控分的？”溫矢野笑了笑“哪有還是我們黎學霸厲害啊，考不過你～”
而顧澤，那個永遠冷著臉的顧澤，在文學課上交了一篇讓老師驚嘆的論文。當被要求朗讀時，他站起來，用那把能讓聲控懷孕的嗓音讀完全文，然后在全班寂靜中坐下，仿佛什么都沒發生。
我開始注意到更多細節：溫矢野書包里露出的《管理XXX》教材；顧澤課桌上那本被翻到卷邊的《戰爭xxx》；他們雖然逃課，卻從不打擾別人學習；他們被稱為“差生”，卻擁有遠超同齡人的成熟。
某個深夜，我敲響了1701的門。溫矢野開門時頭發亂得像鳥窩，穿著印有卡通圖案的睡衣；顧澤則整齊得仿佛隨時準備出席董事會，手里還拿著一本《公司法精要》。
“能……借點糖嗎？”我小聲問，“我沒想到我又低血糖。上次準備的糖已經吃完忘記……”
‘買’這個字還沒說出口，溫矢野二話不說把我拉進屋：“坐下，我給你煮面?！?/p>
顧澤默默推來一杯蜂蜜水：“先喝這個?！?/p>
我捧著杯子，第一次看清他們的公寓——整潔得不可思議，書架上整齊排列著經濟學、法學和天體物理學的專業書籍。茶幾上攤開的筆記本里，是顧澤工整如印刷體的課堂筆記。
“你們...真的是差生嗎？”我忍不住問。“你們這學的已經超出……”
溫矢野在廚房里大笑，顧澤則輕輕勾起嘴角——那可能是我見過最接近微笑的表情。
“SSA學院的差生標準，”顧澤合上書本，“和你想的不一樣?！?/p>
后來我才明白，他們逃課是因為早已自學過了。
我低頭喝了一口顧澤遞過來的蜂蜜水，溫熱的甜意順著喉嚨滑下，小聲呢喃道：“真好，幸虧有你們......就像哥哥一樣......”
“你說剛什么？再說一遍”溫矢野正好抱著煮好的面走過來，熱氣氤氳中他的眼睛亮得驚人。
我臉一熱，慌忙搖頭：“沒......沒什么?！?/p>
“我都聽到了！”溫矢野把面碗放在我面前，突然單膝跪地與我平視，嘴角揚起燦爛的弧度，“你說我們像哥哥對不對？那從今天開始，我兩就是你哥哥了！”
顧澤聞言抬起頭，那雙總是冷淡的眼睛里閃過一絲我讀不懂的情緒。他沉默片刻，突然伸手揉了揉我的發頂，動作生澀卻溫柔：“嗯?！?/p>
就這一個字，卻讓我鼻尖一酸。溫矢野已經興高采烈地規劃起來：“明天開始我送你上學！顧澤可以輔導你功課，雖然他講題超兇的……”
“送我上學不必了吧，我們不是一個學校的嗎？”我連忙擺手。溫矢野張了張嘴還想說什么。
“吃飯?！鳖櫇纱驍嗨?/p>
我捧著碗，看著眼前這兩個性格迥異卻同樣溫暖的男生，突然覺得命運待我不薄。父母離開后留下的空洞，似乎正被新的羈絆一點點填滿。窗外，初春的夜風輕輕搖動樹梢。而屋內卻異常溫暖。
那時的我還不知道，三天后公布的考試成績會讓‘差生二人組’和‘特優生’的組合震驚全校；更不知道，這次偶然的鄰里相遇，會讓我們成為彼此生命中最重要的存在。
但此刻，蜂蜜水的甜味還留在舌尖，溫矢野的笑聲回蕩在耳邊，顧澤的目光安靜地落在我們身上——這就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