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案后的第一個周末,蟬鳴聲裹著溽暑黏在皮膚上。我們今天都在顧澤自己的私人律師事務所待著。顧澤把卷宗鎖進保險柜的聲響,像給這場持續半年的鏖戰畫下休止符。溫矢野整個人陷在會客沙發里,指尖轉著車鑰匙:“我們今天真的不去城南新開的星空館嗎?我聽說……”
玻璃門被叩響的瞬間,我們同時繃緊脊背。來人卻是溫矢野的高中同學吳宇,臂彎里掛著個穿碎花裙的姑娘。“這么巧?兩位都在呢?”他嗓門大得驚飛窗外麻雀,“莉莉今天生日,一起唱歌去?”隨后他帶著一起玩味的眼神看向我“這位是……?”
顧澤整理袖扣的動作微滯——這是他不悅時的慣性動作。我注意到叫墨莉的女孩正偷偷把左手背到身后,無名指上的創可貼邊緣已經發黃。溫矢野突然攬過我肩膀:“行啊,這是我們妹妹,黎雪。正好給我們小雪換換腦子。”
KTV包廂里,水晶燈球將人影切割成碎片。墨莉縮在沙發角落,蛋糕上的蠟燭淌成紅淚。吳宇帶來的兄弟團在搶麥嘶吼,啤酒沫濺到她裙擺也無人注意。我摸出隨身帶的香薰蠟燭——原本打算放在新書房驅霉味的,此刻倒成了唯一禮物。
“生日快樂。”我蹲下身與她平視,火機躥出的火苗映亮她泛紅的眼角。“太突然了,我沒準備別的,這個香薰我也很喜歡,送給你。”
她愣怔片刻,突然攥住我的手腕:“你怎么知道我喜歡橙花味?”
“你耳后香水是橙花前調。”我指指她微濕的鬢角,“不過混了佛手柑,你是不是應該更喜歡柑橘調?”這是從小寄人籬下學會的生存技能——記住每個人的氣味偏好,就像記住親戚家茶杯的擺放位置。
走廊盡頭的安全出口泛著綠光。正好覺得KTV里面悶得慌,我出來上個廁所正好撞見墨莉被吳宇按在消防栓前:“給我點面子行不行?今天幾個好兄弟都在,不要擺這個臭臉!”他指尖煙灰簌簌落在她肩頭,“又不是小孩子過家家。”
等腳步聲遠去,我遞上浸濕的紙巾。墨莉抹掉睫毛膏暈開的黑影,笑得比哭還難看:“去年生日他在網吧約了一堆兄弟開黑,拿著我生日當借口團建……”她指甲摳著消防栓的銹跡,“上個月吵架,他居然跟他媽說我生理期亂發脾氣。”
我望著她手腕內側的燙疤,形狀像朵枯萎的玫瑰。這讓我想起上周在案卷里看到的家暴照片,受害人鎖骨也有相似的傷痕。溫矢野曾說有些傷口是看不見的,此刻我卻覺得它們正在墨莉瞳孔里汩汩滲血。
回到包廂時,顧澤正在調音臺前皺眉。溫矢野湊過來耳語:“吳宇帶來的‘兄弟’里,有兩個是林家走私案的在逃人員。”他指尖在我掌心畫了個叉,這是我們自己發明的暗號。
霓虹燈掃過墨莉蒼白的臉,她正盯著吳宇給女‘兄弟’喂草莓。我突然起身切歌,包廂瞬間安靜。“玩個游戲吧。”我笑著舉起骰盅,“光唱歌多沒意思?這樣吧贏家可以指定任何人做件事。”
當骰子停在六點時,我指向墨莉:“給你最在乎的人打電話。”她顫抖著撥通母親號碼,剛喊了聲“媽”就泣不成聲。吳宇摔了酒杯,卻被顧澤按回沙發——他摘了腕表,金屬表帶在吳宇手腕勒出紅痕。
散場時暴雨如注。墨莉鉆進出租車前突然回頭:“黎小姐,小心吳宇他……”尾音被雷聲劈碎。溫矢野撐開黑傘,雨水順著傘骨匯成銀色簾幕“你今晚先去我給你說的地方,那里很安全。”
我望著出租車尾燈消失在雨幕中。我也曾縮在舅舅家的儲物間,聽著表姐生日宴的歡笑聲啃冷饅頭。那些被碾碎的尊嚴,終究會從裂縫里開出帶刺的花。
“查到吳宇的運輸公司了。”回到事務所顧澤立馬查了資料,將平板遞過來,屏幕上是墨莉朋友圈的合影——背景貨輪編號與林家走私案卷宗完全一致。雨滴砸在傘面的節奏突然變得鏗鏘,像命運叩門的聲響。
晚上我想了想,還是問了溫矢野要來了墨莉的手機號,加了她的微信,驗證很快就通過了。我給墨莉發消息“你還好嗎。”
“謝謝你,我很好。”
“早點跟他結束,對你更好。”
她沉默了半天發了一句話“還有半個月,他就兩年沒上班了。”我吃驚“什么?那你為什么還能跟他呆的下去?”
“我也沒想到會發展成這樣。以前我只是想著不管你是做什么的,只要上班哪怕你工資不高我都不會怪你。”
我沉思,看來她不知道他跟林家走私有關系,這時溫矢野靠過來看著我兩聊天。“哇哦,沒想到吳宇連自己的家事和家世都瞞著。”
“什么家世?”“他家有個很大的運輸公司。”我愣了愣神,隨即又給她發到“那他現在什么工作?”
“在家待著玩游戲,上周還從寵物醫院帶回了第三只流浪貓,他說看不得小動物受苦。”
“哈?然后呢?你就同意他養了?然后呢?他不工作那貓糧貓砂誰買?”
“我買……”我氣笑了“不是,他一個大男人在家,讓你掙錢買貓糧?”
“嗯”
我腦子炸裂,沒想到竟然世界上還有這種人。
墨莉想起三個月前的雨夜。吳宇突然出現在公司樓下,灰色衛衣被雨水浸成深灰,發梢滴著水卻笑得像只淋濕的大型犬。他掏出皺巴巴的火車票說“二十二小時硬座值了”,那一刻她真的相信愛情能跨越一千兩百公里。
“不是,那你們怎么生活啊?就在你那個租的公寓里?”
“嗯”我聽到這個嗯的時候腦袋嗡的一聲炸了。氣的我臉色瞬間變紅。旁邊的溫矢野見狀立馬拿起一個本子給我扇風“雪雪別氣著自己了……”
“然后呢?”
“他一直提議要見家長,我就提前跟他商量一下我說我老家那邊的彩禮都是八萬八……然后他就說我家里是賣女兒,我就問他什么價位的彩禮你覺得合適,他說……”發到這突然就不發了,我感覺事情有點不妙,追問到“他覺得多少合適?”
“他說以后你爸的錢就是我的錢,他閨女都是我的,房子也是我的,還需要給你轉彩禮?”
“艸。”
我氣的爆了粗口,一邊溫矢野見狀又立馬開始給我扇著風。又立馬打字問道“你知道他做什么的嗎?”
“他跟我說他在京城是快遞小哥。”
我張了張口,想罵人但是忍住了,一邊的溫矢野開口:“這已經涉及到男方的控制欲和不尊重女方的界限。她說他一開始自我介紹是快遞小哥,說明墨莉一開始并不看重物質……”
顧澤端來水果,聽到我們的話,在一邊點頭接著說:“談到彩禮和房子時,男方表現出對女方家庭財產的覬覦,認為女方的父親的錢就是他的,這點顯示出他的自私和不成熟。”
溫矢野認同的點了點頭,接著墨莉又發來一段話,說吳宇在她那找了一份寵物醫院助手的工作,但兩個月后辭職,因為環境不好,老板不開空調,吃不了苦。之后一直待在她租的房子里,靠她養活。墨莉的月薪七八千在一線城市壓力大,要負擔房租、兩人生活費以及養貓的費用,經濟壓力大。
“什么跟什么……”我無語的撓了撓頭,“吳宇真是讓人無語。”
溫矢野笑了一下,“男人本來就沒有什么好東西。只有掛在墻上才是最老實的。”
我笑了一下“怎么?你也是男人哦?”“對啊,有的時候我都不喜歡我自己。”溫矢野無奈的笑了笑。“著吳宇隱藏的也太好了”
“可惜了,多好的一個姑娘。”
我“怎么,溫矢野,你想管?”
溫矢野:“怎么沒大沒小的,叫哥哥。我這也算是做好事好吧。”
“行行行,哥~哥~”我故意拉長音。“那…哥~哥~準備怎么管啊?”
溫矢野很受用的樣子,嗯……干點壞事,就跟上次的訂婚宴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