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色的緞帶綢緞折成的花球高掛在烏黑色的橫匾上，“張府”兩個巨大的金色字體在黑底下格外醒目。橫匾下方還懸掛著兩盞只有在特殊節日才會掛上的傘燈。傘燈采用花鳥圖，一盞寫著“清河”的堂號，另一盞則寫著“福壽”二字。

“喲！瞧，怎么把燈給掛歪了？”尖銳的女聲劃破寂靜的庭院，一位身穿華貴墨綠立領襖與一條水青色百褶裙的女子環著手來到了張府大門前，指著梁柱上的傘燈說道。傘燈工藝繁復，前日才剛做好，今日就拿過來懸掛。張家掛傘燈一般只有幾種情況，其中一種就是像現在這樣要辦壽宴。

家丁站在竹制梯子上，背對一位清漢服飾打扮的女人調整傘燈。他站在高處搖搖欲墜，看得人膽戰心驚，在下方扶著梯子的家丁不禁為他捏了一把冷汗。

這個女人是張家新娶回來的姨太太，姓蕭。她的個性與她的姓氏換成福建話還真合適——肖查某（一為瘋女人），一樣那么瘋癲。

“姨娘，阿娘說端正就可以了，沒必要把人搞到神經兮兮的。”一個梳著雙髻，戴著珍珠發飾，約莫十二歲，穿著粉色可巴雅服（bajukebaya）的女孩出現在蕭姨娘身邊。

蕭姨娘望著女孩，薄唇一歪，嘴角上揚，“月香啊，怎么跑出來啦？這里沒有你小孩子的事。回去陪你阿娘吧！”

“姨娘，我都十二歲了，怎么還算小孩子呢？待會戲班子到來，哥哥會迎接安排哦。”張月香望著家丁從梯子上安全下來，小小的眉頭才舒展開來。

“哦，知道了。這里也忙完了。婆婆的壽宴也準備得差不多了，我也該去梳妝了。”蕭姨娘扶了扶她的發髻，婀娜地走進院子里。

“小姐，你就少和姨娘對著干，對你有什么好處呢？”剛掛完燈的家丁擦著額上的汗珠，小心翼翼問道。

張月香望著掛得十分板正的傘燈笑了，回答家丁：“你去忙吧，我進去咯！”

隨后，粉色的身影消失在了光影錯落有致的天井里。家丁繼續忙活，為的就是可以讓張家在即將到來的壽宴以最好的姿態去迎接，不在賓客面前丟了臉面。

夕陽的余輝將張府里的景物拉出了一道道長長的斜影，仿佛也在等候著戲班的到來，給張老太賀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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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娘，我給你請來的戲班子到了。對了，待會大不列顛商團也會來給您賀壽，您會介意兒子這樣的安排嗎？”

一位戴著金邊眼鏡，身著長黑色暗花馬褂長袍的男人站在一位身穿著一身金色長衣，戴著華美精致花冠的老娘惹身邊，向她稟告方才自己安排。

“兒啊，現在你可是張家的家主，這些事你說了算。阿娘老了，如今是你們年輕人的世界，阿娘操心不來這么多。”老娘惹放下手上的粉綠色茶盞，慵懶說道。

“阿娘，不管兒子我長到多大，不都是阿娘心目中的孩子，不是嗎？”男人上前扶起老娘惹，“時間也差不多，戲臺也搭好了，不如阿娘跟著根譚下樓去欣賞您最愛的《牡丹亭》吧。”

“好，都依你就是。”老娘惹臉上浮現淺淺一笑，隨著張根譚下樓。兒子的恭敬讓老娘惹不好說破，即使她并非全心滿意自家兒子的安排，但作為張家人，無論如何她必須顧及兒子的顏面。

來到了庭院里搭建好的戲臺前，張老太在兒子的攙扶下入座。

暮色降臨，一位身穿紫色娘惹服的少女抱著黑貓款款來到天井。

“外祖母，你看誰來了？”少女來到了老娘惹的身旁。

“哎，薩努拉，你真是越長越漂亮了。你來了，你妹妹露娜呢？”張老太望著大門處等候另一個身影的到來。

“露娜？我才是露娜。姐姐去了立初哥哥那邊，待會才過來。”露娜眨眨眼調皮道。

“你們兩個雙胞胎都快把我這個老太婆給弄糊涂了。好了，來坐在我身邊讓我好好看看你們倆，省得待會兒認錯。”張老太笑著拍拍身旁的太師椅道。

“外祖母，這個位子不是舅舅的嗎？我好像不合適坐這兒……”露娜小心翼翼地說道。

“今天是我的壽宴，這里我說了算！“張老太板起臉，再次拍了拍身旁的太師椅示意露娜坐下。

這時，張根譚回來了，笑著說：“阿娘讓你坐就坐吧，舅舅無所謂。反正舅舅待會也要招呼客人，不怎么看戲，這出戲你可要替舅舅好好欣賞哦！“

露娜點頭，在張老太身旁坐下。

張老太滿意一笑，繼續欣賞戲臺上即將上演的《牡丹亭》。

舞臺上，一位頭戴鳳冠的旦角捏著蘭花指，完美演繹了花旦的哀婉神情，那唱腔唱盡那時代多少女子的命運。張老太看得津津有味，目不轉睛。

臺下不遠處，穿著深紫色娘惹服的薩努拉找來張家少爺在一旁竊竊私語。沒人聽見他們究竟在交談什么。

轟隆！一聲巨響，戲臺塌了！震驚了在場的所有人。

薩努拉抬頭看見往她那處倒下的戲臺，一時怔住了，反應不過來只能呆站在原地。柱子即將降下，張少爺一把拉開她，她腳一拐，崴腳了。

“妹妹，你還好嗎？”張少爺攙扶著她走到一旁，遠離倒塌的戲臺。

“我沒事！你要知道我是那個天不怕地不怕，閻羅都要讓道敬我三分的混世魔王。”薩努拉一臉傲氣的說道。

話語剛落，劇痛立即襲上心頭，疼得她呲牙咧嘴。

“你還說你是混世魔王，現在當不成魔王，先成了瘸子。去內苑讓我阿娘替你上藥吧。”張少爺沒等薩努拉回應就已經把她的右手架在自己的肩膀，扶著她進入內苑。

戲臺坍塌，天井早已亂成一團。家丁、戲子與女眷的叫喊交織在殘局中，這些張少爺都不想管，只打算留給長輩們去收拾。

“張府亂成一鍋粥，立初哥哥你真的完全不用理會嗎？”

張立初笑而不言，帶著人走入內苑，消失在光影交錯的庭院深處。天井外屋頂上，悄然出現了一只黑貓，它靜伏著，幽幽地注視著下方混亂的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