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立初帶著鐵打藥酒,從二樓咯噔咯噔奔跑下來。他上氣不接下氣地將手中酒褐色的藥酒遞給薩努拉。
正在沉思的薩努拉并沒察覺到張立初的出現(xiàn)。她雙眼失焦的望著庭院里的花草。
“妹妹?!睆埩⒊鯁玖怂_努拉幾聲也沒見她有任何反應(yīng),直到他叫了她的名字,她才反應(yīng)過來。
“薩努拉!”
“???哥哥什么事?”薩努拉抬頭望著因為小跑匆忙趕回來給她送藥酒,雙頰變得緋紅的張立初問道。
張立初深深吸了一口氣,“你在想什么想得如此入神,我叫了你那么多聲也沒聽到?!?/p>
“對不起,哥哥。我剛剛在想戲臺坍塌之事。不知道外面亂成怎樣?!彼_努拉接下藥酒,握在手上沒立即將藥酒打開擦藥。
“外面的事情就由大人去處理,不勞我們費心。你還是看看你自己的腳傷吧!”張立初嚴(yán)厲說道。
“我是誰,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花名。”薩努拉試著轉(zhuǎn)了轉(zhuǎn)自己的右腿?!八弧边@次的腿傷疼得她咬牙切齒,眼淚就快崩出來。
“還嘴硬!”張立初不給臉直接說道。
他一把奪回握在薩努拉手中的藥酒,擰開給她紅腫的腳踝擦拭藥酒。
“哥哥,輕一點。”薩努拉忍著疼說道。
張立初放輕手上的力度,“戲臺不可能無緣無故坍塌的。要知道我可是檢查了很多遍?!?/p>
薩努拉當(dāng)然知道張立初做事的方式。尤其是這種關(guān)乎到人命傷亡的事情,他可是謹(jǐn)小慎微,容不得一點馬虎。
“戲臺是由搭建的師傅做的,絕對不可能說塌就塌的。這也太兒戲了!”張立初邊處理傷口邊分析道。
“該不會有人蓄意為之?”薩努拉眼珠一轉(zhuǎn),認(rèn)真道。
“可能?!睆埩⒊跖ぞo瓶蓋,“你覺得會是誰呢?”
薩努拉眼珠一轉(zhuǎn),“我懷疑是熟人所為。”她想起來蕭姨娘在后臺可疑的行為,“會不會是新來的舅母呢?”
“蕭姨娘?”張立初提眉,望著薩努拉不解提問:“為何是蕭姨娘?”
“剛才,我在后臺遇到蕭姨娘回來不是跟你說處理伙食一事的。要是蕭姨娘不是去處理伙食,那么她去后臺是找誰呢?”薩努拉環(huán)著雙手認(rèn)真思考起當(dāng)中的關(guān)系。
后臺、花旦、鳳冠。
薩努拉靈機一動,“哥哥,我想麻煩你幫我查一件事。”
張立初眨眼細看著眼前這個小娘惹,“是什么事?”
“你可以幫我查查那個花旦是誰嗎?”薩努拉認(rèn)真說道。她總覺得蕭姨娘與那個花旦有著一些說不出來的關(guān)聯(lián)。霎時間,她又無法理清。
“當(dāng)然可以?!睆埩⒊醺吲d地接下薩努拉的請求。
薩努拉感激一笑,“謝謝哥哥。”
“好了,現(xiàn)在我們?nèi)タ纯茨阃馄?,我奶奶吧?!睆埩⒊鯏v扶薩努LS努拉一拐一拐的走向客廳。
客廳里亮著的蔓越莓色的煤油燈與昏黃的煤油燈形成奇異的色彩。這些色彩籠罩在客廳里每個賓客、張家成員的臉上,形成詭異的氛圍。兩個年輕人摒息進入這座華麗如宮殿的客廳。
張老太臉色不太好看,沉著臉坐在鑲上螺鈿的太師椅上,默不作聲。朱秀秀則站在張老太身旁,神色疲憊。薩努拉環(huán)顧四周一圈,并沒有看見那個穿著一身孔雀綠襖裙,總是給人有種艷俗感的蕭姨娘在場。
“薩努拉,你的腳怎么啦?”張楚琦看見薩努拉一拐一拐走進客廳,立即關(guān)心起來。
“阿娘,我沒事。哥哥給我擦了藥酒,很快就好了。”薩努拉對著張楚琦苦笑道。
張楚琦沒多說什么,拉著薩努拉到一旁坐下?!按龝o我看一下你的右腿?!?/p>
“嗯。”薩努拉沒多說什么點頭任憑張楚琦的安排??蛷d里堆滿了人,氣氛低沉的很,仿佛一場無聲的暴風(fēng)雨即將來襲。
張根譚走出來,來到了富麗堂皇的廳堂中央。他清了清嗓子,“發(fā)生這種事,我非常抱歉!給大家?guī)淼牟豢?,是我張根譚該負(fù)起全部的責(zé)任。我在此慎重給大家賠不是!”語畢,他給在場所有人深深一個鞠躬。
“張老爺不好了,在坍塌的戲臺里有一個戲子傷重,流了很多血!”一個家丁滿身臟污,臉上沾染血污,慌慌張張跑到客廳來稟報。
張根譚一聽,心頭一怔,雙腿一軟。他跌坐在太師椅上,抓住扶手,不知所措。
“快請大夫!”蕭姨娘哭花臉突然沖出來,跪在張根譚的跟前,哀求道。
“蕭妹妹快起,婆婆壽宴別哭哭啼啼的?!敝煨阈闵锨皩⒖蕹蓽I人兒的蕭姨娘扶起。她語氣溫柔,臉上的神色卻格外冷淡,仿佛在看一個外人似的。當(dāng)蕭姨娘起來后,朱秀秀在她的耳邊輕語,“不要丟人現(xiàn)眼,讓張家難堪?!?/p>
張根譚慌了,腦袋一片空白。張楚琦走上前來,拍拍他的肩膀,“哥哥,要我來嗎?”聲音雖輕,但那句話足以穩(wěn)定張根譚的心。張根譚微微點頭,默認(rèn)了張楚琦的做法。
“三三,你幫我去找住在荷蘭街上的那位西洋醫(yī)生朋友,你快快請他過來?!睆埑愿劳耆蟊汶S著家丁走去天井。
隨著張楚琦的離開,朱秀秀則走到張立初身旁,輕聲道:“去,幫幫你阿爹處理一下外商那里?!?/p>
那個哭得梨花帶雨的蕭姨娘,用手絹擦干眼淚,不管他人異樣的眼光,立即跟上張楚琦的腳步,回到天井內(nèi)。薩努拉看見這一幕,在心中默默搖頭嘆氣。
事情變得越發(fā)復(fù)雜,有點超出她能理解的范圍。一片混亂讓她只能靜觀其變。
張立初走到威廉身邊,嘰里咕嚕的跟他交談幾句,似乎在安撫他。張根譚臉色蒼白,不發(fā)一語。
戲臺坍塌事宜好不容易告一段落,張老太沉著臉讓露娜攙扶自己回房。
“好好一個壽宴竟然搞成這樣,姐姐,這次奶奶肯定會臉黑整個月了。”張月香站到薩努拉身旁,看著散去的賓客嘀咕道。兩個娘惹無奈嘆了一口氣。
“姐姐,你要回去休息嗎?”張月香低頭望著坐在太師椅上的薩努拉問道。
薩努拉搖頭,“妹妹,可以扶我到天井處看看嗎?”
“姐姐,你腿腳受傷了,還跑去那邊做什么?”張月香緊張皺眉,借此想勸阻薩努拉??伤钪_努拉的脾性,恐怕這事難成。
薩努拉盯著張月香,嘴角一抿,歪頭聲音放軟,“就求求你帶我去,你不是很想要我那頂紫色的羽毛帽子嗎?”
“可以嗎?真的可以嗎?”張月香雙眼立即明亮起來。
薩努拉點頭,“是的,送你,待會來我房里拿?!?/p>
“那個不是姑姑千辛萬苦從大不列顛給你弄回來的嗎?這樣送我真的可以嗎?”張月香狐疑問道。
薩努拉堅定點頭,“我說可以就可以?!?/p>
“好的,謝謝姐姐。”張月香扶起薩努拉,她們一步一步緩慢地走向天井處。
殘敗如亂葬崗的廢墟與張家富麗堂皇的模樣形成天壤之別。張家的壽宴似乎還是被搞砸了。張根譚癱軟坐在太師椅上,廳堂里早已空無一人。他望著外頭依舊璀璨的燈光,深深嘆了一口氣。
他的天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