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漸漸亮起,雞鳴鳥叫。薩努拉起床盥洗后,來到張楚琦的房間給她請安問好。她敲了敲門,門后并沒傳來熟悉的嗓音。她推門而入,只見一位穿著褐色羊腿袖與利落半截傘裙的婦人,正持梳對鏡梳頭。
婦人對突然闖入的女孩毫不生氣。她望著鏡中的倒影:“腿傷還沒好就別亂動,來找我給你洗傷口嗎?”
“阿娘,我除了來找你洗傷口,難道就不能給你請安問好嗎?”薩努拉沒好氣反問張楚琦道。
張楚琦將微卷的長發挽起,用白金色的發帶固定好,回望一襲紫色娘惹服打扮的薩努拉,“能,當然能。”
說實在的,她已經有好些日子,沒有好好和這個女兒說話了,有的時候還真的有些搞不懂她真正的想法。她走到薩努拉面前,輕怕她的手背:“你找我,不是真的只為了請安吧?”
薩努拉也不愿兜圈子,直言道:“昨天戲臺坍塌的事情,阿娘可有看出什么眉目?”
“?。俊睆埑行@訝地看著眼前的少女,“你跑來就為問這些?”
“阿娘不覺得很奇怪嗎?戲臺哥哥都檢查了那么多,請的都是專業搭臺的師傅,若非人為,我實在搞不懂戲臺怎么會說塌下就塌下?!彼_努拉一股腦把憋在心中郁悶如露出來。
張楚琦笑了笑,輕撫她的頭,“傻孩子,這些事何須你擔心?交給我們處理就好了。不如你和露娜去把外婆要的豆蔻水處理一下?”
“阿娘,昨天的壽宴上不是已經用盡所有的豆蔻了嗎?哪里還有多余的豆蔻?”薩努拉清楚知道以海叔的性子,肯定會將最新鮮的食材呈現給賓客,絕不會有所保留。
“你這孩子,”張楚琦推了推薩努拉,“去問問看吧。昨日發生意外……興許還有變故呢……況且豆蔻有消炎止痛的功效,你也喝點,對你的腿傷好。”
“阿娘,我的腳沒事了?!彼_努拉扯著嘴角說道。
“還嘴硬,坐上來,給我瞧瞧?!睆埑呐拇查剑瑪]起羊腿袖子。薩努拉坐在床鋪上,等候母親撩起自己的紗籠檢查扭傷的腳踝。
腳踝已經消腫。張楚琦捧著她的右腳,緩緩轉動,“不錯,再涂兩三日藥酒應該就可以恢復了,不必擔心。”
“是阿娘你在擔心,我到不覺得有何問題?!彼_努拉收回右腳,平靜道。
“嗯,今天我要出門一趟,順便帶上你吧。”張楚琦站起,凝望薩努拉,“我們母女倆也好久沒一起出門了?!?/p>
未等薩努拉全然反應,張楚琦已經拉著她下了樓。轉眼間,母女倆在仆人三三的伴隨下,登上馬車出了門。
車夫駕著馬車來到了荷蘭街。繁華的荷蘭街里到處張燈結彩的,好不熱鬧。兩三層樓高的房宇,白灰墻上釀著雕花木制雙葉門與深綠色氣窗。
“吁——”馬車緩緩在一間香料鋪前停下。
“下車吧!”張楚琦對著薩努拉道。
在三三的攙扶下,薩努拉動作不大利索的下了馬車。她望著擺放在五腳基上那些色澤斑斕、香氣撲鼻的香料。
“不知夫人要買何種香料呢?”殷勤的香料鋪老板從店內迎出。
“近來可有新鮮的豆蔻?”張楚琦單刀直入。
老板笑吟吟道:“當然有,您跟我來看看就知道了。絕對上乘!包您滿意!”他將二人入內。
張楚琦頂著寬邊花俏的軟帽,微提裙擺至腳踝,跨步走進店屋里。一進店屋,濃烈的香料氣息撲面而來。
胡椒、丁香、八角的辛辣、肉桂的甘甜,豆蔻的薄荷香氣直沖腦門,讓人立即清醒、也緩解了薩努拉腳上的鈍痛感。疼痛消緩,她的行動變得更為利索一些,緊跟著張楚琦辨識這香料。
“幾位這邊請。”香料店老板停步在堆滿豆蔻的小丘前,“這是草豆蔻,用來煮咖哩簡直一流。夫人可是要采購烹制咖喱之用?”
“不是的,主要還是想要拿回去釀些酒水,畢竟夏天要到來,容易食欲不振?!睆埑粗荻罐⒉皇呛軡M意說道。
“你們除了這種肉豆蔻,還有什么豆蔻呢?”張楚琦接著詢問道。
“當然有別的,我們還有紅豆蔻、白豆蔻、肉豆蔻……”老板如數家珍。
“好,就給我看看白豆蔻?!睆埑嶂稚娜箶[跟在老板后頭,進入了天井。
狹長的天井中高高低低曬滿香料,胡椒、陳皮、辣椒干等種類繁多。最終,張楚琦在一盤半干的白豆蔻前駐足,捻起一顆?!袄习澹@白豆蔻很上乘,怎么賣?”
“全城最便宜的就是我,包你找不到第二家。一竹盤算您三個便士?!崩习逍χ赴锥罐⒌馈?/p>
聞此報價,張楚琦原本的笑容倏地沉了下去。
忽然,一個穿著挺拔西裝的紳士拿著銀制手杖來到天井尋獲老板。他用不太熟練的官話問道:“老楚,我要的香料備妥了么?”
“威廉先生!你怎么來了?稍待片刻我差人把香料送到您府上?!背习骞Ь椿卮鸬馈?/p>
“威廉先生,你好。沒想到在這里也會遇見你?!睆埑孟蛩c頭行禮。
威廉也跟著點頭回禮,“張小姐,真幸運。不過昨日的好戲恐怕我欣賞不來,不過我倒是非常欣賞你臨危不亂的表現?!?/p>
張楚琦的臉一陣青一陣紅的,霎時間不知要如何回話。
威廉見她沒回話也沒繼續揶揄她,而是轉向看香料去。他抓起一把胡椒粒,放到鼻子下仔細嗅一嗅,辨別胡椒的辣度與香氣。辛辣的味道正是他要尋找的,他非常高興轉身面向楚老板,“這個也給我來一袋?!?/p>
“好!好!不知威廉先生還要什么東西呢?”楚老板笑得見牙不見眼的。
“威廉先生也十分好興致,一下子買那么多的胡椒粒,不知是打算運回大不列顛售賣嗎?”張楚琦望著威廉直言道。
“是又如何?”威廉提眉不覺得張楚琦的話語有冒犯之意,富有趣味的看著眼前這一身西式打扮的女子,“你還真特別?是打算要跟我做生意嗎?”
“想和你合作的是我哥哥又不是我?!睆埑畔率种械亩罐?,望著威廉道。
“可比起你哥,我覺得你更有意思。”威廉直勾勾的挑逗讓張楚琦有些不悅。
“你別對我太感興趣,我可是已婚婦女,這是我的孩子。”張楚琦拉了LS努拉到自己的身旁,“薩努拉,跟威廉先生打聲招呼吧?!?/p>
“威廉先生,你好。”薩努拉認真打完招呼后,擠出屬于淑女的職業性招牌笑容。
“哦,不錯。這孩子的模樣還真不一樣,漂亮得像洋娃娃!”他頓了頓,“尤其是那雙眼睛,還真像你。”
張楚琦將薩努拉拉到自己的后背,“謝謝贊賞。對了,時間不早了,我們也該回去了?!?/p>
“哦,不過響午而已,這么快就要回去,是要準備處理昨天的傷患嗎?”威廉挑眉反問道。
“這個不勞威廉先生擔心,我們自有安排?!睆埑鶝]好氣說道。
“也是,畢竟你也是醫護出身的。納沙啟爾之前也老是在我面前提起你,說你是他見過這么多女性中最特別的一位?!蓖克{的眼眸里掠過一絲精光,“確實……”
“順便給我向納沙啟爾問好。”威廉對著已經拉著薩努拉走遠的張楚琦說道,臉上浮現出意味深長的笑容。
威廉望著兩母女離去的身影,握緊手中的銀制獅頭手杖,笑得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