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三月,蜀地邊緣的小山村炊煙裊裊。蘇瑤蹲在溪邊浣洗衣衫,指尖掠過水面時,幾條小魚竟主動湊上來輕啄她的手指。這已是近日來第五次發生類似的事了——自從龍淵歸來,鳥獸對她的態度變得異常親昵。
“蘇姑娘!“村口傳來孩童的呼喊,“青姐姐又去山頂了!“
蘇瑤甩干手上水珠,望向遠處云霧繚繞的山巔。果然,一個青色身影靜靜佇立在最高處的巖石上,仿佛在凝視遠方。這是第七個清晨了,青瑤總在天亮前莫名起身,夢游般登上山頂,直到日上三竿才回。
“隨她去吧。“蘇瑤對跑來的孩童笑笑,遞過一枚野果,“靈兒醒了么?“
孩童正要回答,一陣刺耳的鴉啼突然從頭頂傳來。蘇瑤下意識抬頭,竟聽懂了鴉群的警告:
“危險!兩腳獸帶著鐵器從東邊來了!“
她渾身一僵。自從融入那滴金色龍血,這種聽懂鳥獸語言的異事時有發生,但從未如此清晰。東邊——正是官道方向!
“告訴蕭大哥,有客人來訪。“蘇瑤匆匆擰干最后一件衣衫,塞給茫然的孩童,“快去!“
村東籬笆外,一位背著藥箱的游醫正與老村長交談。游醫約莫三十出頭,面容和善,腰間卻懸著一柄與醫者身份不符的青銅短劍。當蘇瑤走近時,游醫似有所感,轉頭微笑:
“這位姑娘氣色不佳,可是夜不安眠?小可這里有安神的方子...“
蘇瑤心頭警鈴大作。游醫的瞳孔在陽光下呈現出詭異的淡金色,與她和青瑤激發印記時的眸色相似,卻多了幾分渾濁。
“多謝好意,我們不需要。“蕭逸的聲音從身后傳來。他扛著柴捆,狀似隨意地站在蘇瑤身側,實則封住了游醫所有進攻路線。
游醫不以為忤,從藥箱取出一包藥材放在地上:“山野多瘴氣,這'清心散'留給各位防身。“說罷拱手告辭,背影很快消失在晨霧中。
蕭逸用柴枝挑開藥包,幾株暗紅色草藥散發著甜膩香氣。蘇瑤胸口印記突然灼痛——這些草藥她認識,師門典籍記載過,這叫“引龍蒿“,專門用來刺激龍血感應的!
“他在釣魚。“蕭逸碾碎草藥,臉色陰沉,“太子的人?“
“或是無面者。“蘇瑤望向游醫離去的方向,鴉群仍在空中盤旋警戒,“我去找姐姐。“
山巔霧氣繚繞。青瑤靜立崖邊,雙臂平展,月牙印記在晨光中泛著銀輝。奇怪的是,周圍霧氣仿佛被無形之力排斥,在她周身形成一圈清晰的無霧帶。
“姐姐。“蘇瑤輕喚。
青瑤緩緩回頭,眸中銀光流轉:“瑤兒,你聽到了嗎?“
“聽到什么?“
“龍吟。“青瑤指向遠處連綿群山,“每座山底下都沉睡著一條龍脈,它們在...哭泣。“
蘇瑤心頭一顫。她知道姐姐的能力與自己不同——青瑤能感知地脈變動,尤其在月夜甚至能短距離瞬移——但聽到龍吟卻是第一次。
“有危險。“蘇瑤簡略說明游醫之事。青瑤眼中銀光驟斂,瞬間恢復清明:“引龍蒿需要配合'鎖龍陣'才能生效,他們一定在村子周圍布了陣眼!“
姐妹二人匆忙下山,卻在半道遇見慌慌張張的靈兒。女孩手中緊握著那塊水晶碎片,碎片表面不斷閃過陌生畫面。
“靈兒?“
“我夢見...我是三妹...“靈兒眼神渙散,“爹娘把我封在石碑里...好冷...“
蘇瑤正要追問,山下突然傳來尖叫。只見村口井臺坍塌,幾個玩耍的孩童隨碎石墜入深井!蕭逸飛奔而至,卻見井水不知何時已漲到井口,根本無處立足。
千鈞一發之際,青瑤身形突然模糊,下一刻竟出現在井底!她一手抓住一個孩童,身影再次消失,眨眼間回到地面。如此反復三次,所有孩童安然脫險,她自己卻臉色煞白,踉蹌著扶住井沿。
“瞬移...消耗太大...“她喘息道。
村民們驚為天人,紛紛跪拜。老村長顫巍巍捧出一碗清水:“仙子...“
“我們不是仙子。“蘇瑤扶住虛弱的青瑤,心中警兆突生——井水不可能漲得這么快,除非...她猛地看向游醫離去的方向,“調虎離山!快回屋!“
果然,當他們趕回借住的茅屋時,門鎖已被利器斬斷,屋內一片狼藉。最令人心驚的是,靈兒的床榻被利刃劈成兩半,枕上殘留著幾根銀針——正是無面者慣用的迷魂針!
“靈兒的水晶碎片...“蕭逸從灶臺灰燼中扒出一塊焦黑物體,“他們想毀掉這個。“
遠處山林驚起飛鳥。蘇瑤胸中日輪印記突然灼熱,一股陌生而熟悉的能量波動從那個方向傳來——就像龍淵中感應到的守護靈獸!
“分頭行動。“青瑤強撐站起,“蕭逸保護村民,瑤兒去找靈兒,我...“
她的話被一聲震天長嘯打斷。只見西山巔騰起一道煙柱,煙中隱約有龍形虛影盤旋。更驚人的是,煙柱下方爆發出刺目銀光,與青瑤的月牙印記同源!
“是靈兒的氣息!“姐妹二人異口同聲。
三人顧不得掩飾,施展輕功直奔西山。越靠近山腳,空氣中腥臭味越濃。樹林中散落著無面者的殘肢斷臂,每具尸體都像是被巨力撕碎。
半山腰處,一個嬌小身影立于空地中央。靈兒雙眼完全變成銀色,長發無風自動,那塊水晶碎片懸浮在她面前,投射出復雜星圖。在她腳邊,游醫捂著斷臂哀嚎,面具早已破碎,露出的半張臉竟與太子有八分相似!
“止步。“一個陌生男聲從樹頂傳來。眾人抬頭,只見一位身著星紋長袍的青年立于枝頭,手持一頁泛黃紙卷——正是《雙生契》缺失的那頁!他輕飄飄落下,單膝跪在靈兒面前:
“小主人,您覺醒過早了。“
靈兒——或者說占據她身體的那個存在——冷冷注視來人:“星崖,你遲到了三百年。“
青年慚愧低頭:“屬下被囚在龍淵之底,直到契約重鑄才得自由。“他展開那頁紙,上面畫著三個相連的印記——日輪、月牙,還有中央的一個星形圖案!
蘇瑤如遭雷擊。她終于明白為何對靈兒總有莫名親近感,為何水晶碎片會選中她——星形印記,正是護龍一族三胞胎中最小的“星瞳“獨有的標記!
青瑤突然按住太陽穴,痛苦蹲下:“記憶...太多了...“
青年星崖迅速將紙頁按在青瑤額頭。紙頁化作流光沒入她的月牙印記,青瑤頓時停止顫抖,眼中銀光趨于穩定。
“二小姐的月印本是記憶中樞,需要這份契約平衡。“星崖解釋道,轉向蘇瑤,“而大小姐的日輪掌管力量。“最后他憐惜地看著靈兒,“小主人的星瞳...本該是連接二者的橋梁...“
游醫突然暴起,剩余完好的手擲出三枚毒鏢!星崖頭也不回,反手一揮,毒鏢竟在空中調頭,深深釘入游醫自己的咽喉。
“太子不會...放過...“游醫倒地氣絕。
星崖檢查尸體后皺眉:“克隆體。看來皇室還在繼續那個瘋狂的計劃。“
靈兒——星瞳的意識似乎開始消退,她虛弱地抓住蘇瑤的衣袖:“大姐...二哥他...“
話未說完,女孩便昏了過去。星崖急忙探她脈搏:“無礙,只是消耗過度。“他環視眾人,“這里不安全了,皇室很快會派更多追兵。“
蕭逸背起靈兒:“去哪?“
星崖望向北方:“先去劍閣。那里有護龍一族留下的傳送陣,可直達...“他警惕地住口,改口道,“可到安全之處。“
下山途中,蘇瑤注意到青瑤頻頻回首望向山村。她知道姐姐在擔憂什么——無面者既已找到這里,村民們恐怕難逃滅口之災。
似乎看穿她的心思,星崖輕聲道:“我已修改村民今日記憶,他們只會記得山崩救人,不會提及諸位樣貌。“他頓了頓,“至于那些尸體...山中有的是餓獸。“
當夜,五人露宿荒野。靈兒沉睡不醒,星崖在周圍布下星陣警戒。篝火旁,蘇瑤終于問出憋了一天的疑問:
“我們到底有幾個兄弟姐妹?“
星崖撥弄火堆,火光在他棱角分明的臉上跳動:“理論上,只有三位。但實際上...“他苦笑,“護龍一族延續千年,血脈分支復雜。比如那位鐵手神醫,實為你們表叔。“
青瑤突然抬頭:“師父...白芷夫人真是我們姨母?“
“是,也不是。“星崖的答案令人困惑,“她是你們母親的同門師姐,自愿以'血繼術'承載部分記憶,只為將你們撫養成人。真正的白芷夫人在二十年前就...“
一聲狼嚎打斷了他的話。星崖警覺起身,星陣中的石子正在莫名震顫。蕭逸拔劍四顧,卻發現周圍寂靜得可怕——連蟲鳴都消失了。
“不對。“蘇瑤摸向胸口日輪,“這不是野獸...“
地面突然隆起,一條水桶粗的漆黑觸手破土而出!觸手上布滿吸盤,每個吸盤中央都有一只人眼。星崖臉色大變:
“噬龍魔!皇室竟敢飼養這等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