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車融入車流，窗外的霓虹流光溢彩，車內卻是一片低氣壓的沉默。

宋觀把玩著手中那柄繳獲的黑色音叉，金屬觸感冰涼，表面沒有任何紋飾，只有敲擊處一道細微的、非自然的磨損痕跡，仿佛被某種高頻能量長期浸潤過。

“這東西……像個鑰匙，也像個信標。”宋觀的聲音打破了寂靜，指腹摩挲著那道痕跡，“感覺不到明顯的靈能波動，但材質感覺很怪不像普通的合金。它在鏡面跳躍時，能量反應是瞬間爆發的，源頭估計不在它本身。”

副駕駛的張衡段轉過身，遞過來一個特制的鉛合金收納盒：“先封存。紅筆，你接觸過它發出的能量，感覺如何？”他的目光落在后排緊挨著姜靜的畢如水身上。

畢如水身體微不可察地縮了一下，手指無意識地絞著校服下擺，聲音細弱但清晰：“很冷……不是溫度的冷，是……像要把腦子凍僵、攪亂的感覺。它響的時候，我臉上的……印記，會發熱，像在抵抗。”

她沒有提及胎記，但所有人都知道她在說什么。

“精神污染的特化載體嗎？”關月昭抱著手臂，視線掃過收納盒里的音叉，眼神冷冽，“浮光的觸手比預想的更詭異，隨處可見的鏡面進行空間跳躍，配合這種范圍精神攻擊……防不勝防。”

“所以柴佳寶家是下一個重點。”劉青崖接口，他的聲音通過車內通訊清晰地傳到每個人耳中，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

“白菜感知到的地下污染源、烏鴉發現的八字受害者異常、加上這次行動暴露的浮光的爪牙，要想進一步了解，只有他了。

造夢小隊已經對光耀天地完成了善后和初步信息清掃，沒有發現進一步線索。”

他頓了一下：“除塵第二階段：守株待兔，兼撒網捕魚。

目標：柴佳寶住所及周邊區域。目的：一，保護目標人物；二，捕捉或追蹤可能出現的浮光仆從；三，嘗試利用音叉反向定位。

白菜、烏鴉、紅筆，你們三個是內圈。

白菜負責環境感知和精神安撫，烏鴉機動偵察，紅筆火力支援，但非必要不得暴露力量。

張衡段帶技術組負責外圍布控、設備支持和音叉分析。關月昭機動策應。我遠程指揮。”

“收到。”眾人齊聲應道，氣氛凝重卻目標明確。

車子沒有開往SAIB分局，而是駛向城市另一端一個略顯老舊的住宅區。

柴佳寶家就在這里，一棟外墻有些剝落的六層居民樓。

夜幕下的居民樓燈火稀疏，大部分窗戶透出尋常人家晚飯后電視機的微光或臺燈的光暈。

晚風吹過樓前枝葉稀疏的行道樹，沙沙作響。

空氣中彌漫著夏夜特有的悶熱和各家各戶飄散的飯菜余味，偶爾傳來幾聲孩子的笑鬧或電視節目的聲響。

柴佳寶家在三樓。此刻，客廳里氣氛壓抑。

柴父是個面色黝黑、手指關節粗大的中年工人，正煩躁地在不大的客廳里踱步，煙灰缸里已經摁滅了幾個煙頭。

柴母坐在舊沙發上，眼圈紅腫，手里攥著一團皺巴巴的紙巾。

“小寶他……他下午又對著廁所鏡子發呆了快一個小時，喊都喊不動！晚上飯也沒吃幾口，就說困……可剛躺下沒多久，又自己起來了，在屋里走來走去，嘴里念念叨叨的……我、我害怕啊！”柴母的聲音帶著哭腔。

柴父重重嘆了口氣：“廠里請了假，明天帶他去市里大醫院再看看！這都什么事兒……”

門鈴響了。柴父皺眉，這么晚了會是誰？

他走到貓眼前看了看，外面站著兩個男人和一個年輕女孩。

為首的男人穿著深藍色的工裝，像是燃氣公司或通訊公司的維修工，手里拿著一個文件夾。

旁邊一個年輕些的像是助手，提著工具箱，女孩穿著普通的T恤牛仔褲，看著很文靜。

柴父疑惑地打開門：“你們是？”

“您好，柴先生是吧？我們是市通訊公司線路檢修組的。”

張衡段臉上帶著溫和得體的職業微笑，遞上偽造得極其逼真的工牌。

“接到片區報障，說您這棟樓附近可能有老舊通訊線路干擾，影響信號穩定性，我們來做一次例行排查和升級檢測。主要是樓頂和樓道線路井，可能會在您家陽臺外短暫作業，需要您簽個字確認一下。”

他晃了晃文件夾。

柴父看了看工牌，又看了看張衡段誠懇的臉和他身后那個沉甸甸的工具箱，再想到家里最近電視信號確實偶爾不好，疑心消了大半。

“哦哦，檢修啊……那快進來吧，辛苦了。”他讓開身。

張衡段和偽裝成助手的SAIB技術員進屋。

姜靜跟在后面，目光快速掃過屋內。

老舊的家具，有些凌亂，空氣中有飯菜味和淡淡的煙味，還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如同陳舊下水道般的微弱陰冷感，縈繞在柴佳寶緊閉的房門附近。

她不動聲色地靠近那扇門，指尖悄然拂過門框旁一盆有些蔫了的綠蘿。

張衡段一邊熟練地應付著柴父柴母的詢問，一邊快速簽著文件，同時眼神示意技術員開始布置——幾個偽裝成信號增強器的微型靈能波動探測器被巧妙地安放在客廳角落、陽臺和靠近柴佳寶房門的位置。

姜靜的精神力如同涓涓細流，通過那盆綠蘿，小心翼翼地探向柴佳寶的房間。

房間里的氣息很混亂：屬于少年人的汗味、書本紙張的味道，還有一種更濃重的、帶著腐朽甜膩感的陰冷，源頭似乎就在……床底下？

她“看”到柴佳寶蜷縮在床上，呼吸急促而不穩，眉頭緊鎖，似乎在噩夢中掙扎，周身籠罩著一層淡淡的、令人不安的灰黑色氣息。

“柴佳寶同學的狀態很不穩定，”姜靜用只有張衡段能聽到的極低聲音說，“精神被嚴重侵染，污染源……可能在床底。他需要安撫，否則可能會誘發更劇烈的異變。”

她的手指輕輕搭在綠蘿葉片上，一股溫和寧靜的生命氣息順著植物的脈絡，極其緩慢、小心翼翼地滲透進房間，試圖撫平那躁動的精神漣漪。

是夜。

樓頂天臺，夜風比地面更強勁些。

宋觀的身影融入水箱的陰影里，如同夜色本身。

他戴著特制的靈能感應目鏡，視野中，整棟樓和周邊街道的景象被不同色彩的光點覆蓋——代表普通人的暖黃光點，代表微弱靈能反應的淺藍光點。

而在柴佳寶房間的位置，一個不斷閃爍、顏色在暗紅與污濁灰黑之間變換的光點異常醒目，那光點還延伸出幾縷幾乎不可見的、蛛絲般的灰線，穿透地板，向下延伸，沒入……樓下的地面？

他調整目鏡焦距，追蹤著灰線的去向。

“烏鴉報告，目標房間靈能標記確認，有向下延伸的能量殘留軌跡，指向……地下車庫方向？白菜的感知沒錯。”

他低聲匯報，目光銳利如鷹隼，掃視著下方街道和對面樓宇的窗戶——任何可能成為“鏡面跳躍”載體的地方。

在街對面一棟略高的居民樓里，一個拉著窗簾的窗戶縫隙后，關月昭的身影如同雕塑。

她手中沒有關刀，只有一副高倍望遠鏡和一個平板，而在她的身邊，是一把經過改裝的高精度狙擊步槍，內置的子彈也經過了特殊處理。屏幕上是這棟樓周邊的實時熱成像和靈能分布圖。

她的任務是封鎖高層狙擊點和可能的撤離路徑。

而在樓下停著的一輛不起眼的偽裝成通訊工程車的白色廂式貨車里，劉青崖盯著面前的多塊屏幕，上面滾動著探測器傳回的數據、柴家內部的隱藏攝像頭畫面（僅公共區域）、以及宋觀和關月昭的視野共享。

張衡段則在另一臺設備上，嘗試用各種非破壞性手段掃描分析著那枚被鉛盒封存的黑色音叉，眉頭緊鎖。

“音叉的物理結構掃描完畢，材質未知，內部有極其復雜的空腔結構。靈能注入測試……無反應。嘗試模擬其精神攻擊頻率……”

張衡段的聲音在加密頻道里響起，帶著一絲困惑，“它在‘鏡面跳躍’瞬間的能量特征……捕捉到了，雖然只有一瞬，但頻譜很特殊，局里正在嘗試逆向解析……”

姜靜則站在樓道間，安全通道的陰影處。感受著留下的精神力觸角，在柴佳寶房間里，似乎有東西觸碰到了床下那團陰冷存在的“邊緣”。

那東西猛地一縮，隨即爆發出強烈的惡意！柴佳寶在睡夢中發出一聲痛苦的嗚咽，身體劇烈抽搐起來！

“不好！目標房間被刺激！柴佳寶有危險！”

姜靜臉色一變，立刻通過通訊器示警。

她輸入的能量瞬間加大，試圖穩住柴佳寶的心神。一道道爬墻虎從安全通道的縫隙，朝著樓房外的墻壁，直直生長進柴佳寶的房間窗口。

幾乎在同一時刻。

柴家樓下，地下車庫入口的陰影里，一面落滿灰塵、用于引導車輛的凸面廣角鏡，鏡面如同水波般無聲地蕩漾了一下。

一個模糊的、如同褪色人皮拼湊而成的身影，正從鏡中緩緩“浮”出。

它的手中，赫然握著一柄與宋觀繳獲的、一模一樣的黑色音叉！

守株待兔的網，動了。而獵物，似乎不止一個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