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恨寒看向姜靜三人。
“SAIB，特別事務調查局，就是華夏官方設立的，專門應對‘異常事件’、處理玄真界滲透、維護表世界社會秩序與民眾安全的機構。
我們與天樞府，尤其是四象各司和鑒妖臺，存在一定的合作與情報共享機制，但立場和目標并不完全重合。
SAIB的首要職責是保護表世界的普通人和現有秩序。”
他放下筷子，目光變得格外認真：“你們現在，處于一個微妙的交叉點上。你們的力量和經歷，讓你們無法再回到純粹的‘普通人’行列。SAIB的臨時顧問身份，給了你們一定的資源和保護，也意味著責任和風險。”
汪恨寒指了指自己，“而我，就是經過天樞府登記備案、并與SAIB簽訂了長期合作協議的精怪。
我的職責之一，就是在必要時，為像你們這樣‘跨界’的新人，提供引導和必要的知識。”
包間里一時只剩下火鍋沸騰的聲音。
姜靜、宋觀、畢如水消化著汪恨寒的話，一個龐大而復雜、與日常生活平行卻又緊密糾纏的世界圖景，在他們面前緩緩展開。
就在這時，火鍋店的門被推開，帶進一股冷風。
一個清脆得像銀鈴般的聲音響起：
“老板！一份特辣鍋底！三份鮮鴨血！五份腦花！還要……”
說著那女聲就要推開包間門。
“咦？汪老大你怎么在這，小恒恒、關關你們也在呀！”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門口站著一個約莫十一二歲的小女孩。
她穿著一身火紅的羊羔絨外套，帽子上綴著兩個毛茸茸的白色小球，脖子上圍著厚厚的白色圍巾，襯得小臉粉雕玉琢。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那雙眼睛，又大又圓，瞳仁是清澈透亮的琥珀色，靈動地轉著，透著一股與年齡不符的古靈精怪。
她頭上還戴著一對……嗯？毛茸茸的白色發箍？
但那發箍的形狀異常逼真，像是某種小巧的、潔白的鹿角。
跟店老板解釋了一下，小女孩就蹦蹦跳跳地跑過來，毫不認生地擠到張衡段旁邊的空位，好奇地打量著姜靜三人：“你們好！我叫白露！白露為霜的白露！在百草堂打工！”
她語速飛快，笑容燦爛，露出一顆俏皮的小虎牙。
“百草堂打工？”姜靜三人有些懵。
“對啊對啊！”自稱白露的小女孩用力點頭，頭上的白色小鹿角也跟著輕輕晃動。
“就是...天樞府下面專門救助受傷精怪的地方！我主要負責……嗯，預警和安撫！”
她指了指自己頭上的“發箍”，神秘兮兮地壓低聲音：“這可是真的哦！我是夫諸！知道夫諸嗎？《山海經》里那只長著四只角、出現就會發大水的大白鹿？
不過別怕別怕！我現在可控制得很好啦！而且我只有兩只角，還很小！預警水患是我的天賦，但現在主要是用來感知生靈的情緒波動，幫受傷的小家伙們穩定心神。”
她說話像連珠炮，帶著孩童的天真爛漫，但話語里透露的信息卻讓姜靜三人心中一震。
眼前的紅衣小女孩，竟然就是神話傳說中的預警神獸夫諸！
而且看起來……在給天樞府的“官方機構”打工？
關月昭似乎有點頭疼，揉了揉額角：“白露，你又偷溜出來吃火鍋？百草堂的伙食虧待你了？”
“才沒有偷溜！我這段時間輪休！”白露理直氣壯，熟練地拿起菜單勾畫起來。
“百草堂的飯太清淡啦！還是這里的腦花夠味！老板！再加兩份黃喉！要新鮮的！”
她點完菜，又轉向姜靜，琥珀色的大眼睛忽閃忽閃，充滿了好奇和毫不掩飾的親近感。
“姐姐，你身上的味道好好聞哦！像……剛下過雨的森林深處，陽光照在苔蘚上的那種！又干凈又舒服！”
她說著，還湊近姜靜嗅了嗅。
張衡段笑哈哈的打圓場：“你們放輕松，白露她就這個性格。”
簡單的自我介紹了一下，幾個人馬上就熟絡了起來。
白露的出現，像一顆投入平靜水面的石子，瞬間打破了剛才略顯凝重的科普氛圍。
她身上那種非人的純凈氣息與孩童般的天真活潑奇妙地融合在一起，讓“玄真界”、“精怪”、“天樞府”這些宏大而神秘的概念，一下子變得具體可感起來。
她不是高高在上的神獸，而是一個貪吃火鍋、抱怨食堂、在百草堂打工的、有點話癆的小女孩（鹿）。
“夫諸……白露……”姜靜看著眼前這個熱情似火的小女孩，再聯想到之前提過的“百草堂”，以及自己識海受創后服用的“固魂湯”，心中對那個“另一個世界”的輪廓，第一次有了如此鮮活而立體的認知。
它們并非遙不可及的神話，而是如同眼前翻滾的火鍋，熱氣騰騰地存在于現實的夾縫之中。
火鍋咕嘟咕嘟地沸騰著，紅油翻滾，白霧升騰。
白露的到來，仿佛為這頓揭示世界真相的飯局注入了一股鮮活的生命力。
她點的腦花、鴨血、黃喉很快上桌，被她熟練地倒進翻滾的紅湯里。
“快吃快吃！這個要趁嫩！”
白露熱情地招呼著，自己先夾起一塊顫巍巍的腦花，吹了吹，滿足地塞進嘴里，小臉瞬間被辣得通紅，卻依舊瞇著眼睛大呼過癮。
“嘶哈……過癮！百草堂的伙食太養生啦，我嘴巴都要淡出鳥了！”
她孩子氣的抱怨沖淡了剛才話題的沉重。
張衡段笑著給她倒了杯冰豆奶：“慢點吃，小心燙。”
關月昭也笑著說道：“多大的人了，怎么還和個小孩子一樣。”
白露：：OvO
“你別看她還小，其實年紀怕是比我們幾個加起來都大。”一旁的汪恨寒無奈的說道。
“哎呀不許提了！”白露嗔怒道。
這時，宋觀插嘴道：“白露前輩，您剛剛說您是在百草堂工作室嗎？”
“對啊！”白露灌了一大口豆奶，緩了口氣，指著自己頭上的白色小鹿角，“喏，靠這個！還有這里。”
她點了點自己的心口。
“水嘛，至柔也至剛，能映照萬物。生靈的情緒波動，其實也像水面的漣漪。
我能感覺到哦！開心的像小浪花，害怕的像冰冷的暗流，生氣的像沸騰的開水……受傷的小家伙們，情緒往往亂糟糟的，像攪渾的水潭。我的角能發出一種……嗯……安定的頻率？
像輕輕撥動水面，讓漣漪平復下去。大概就是這樣！”
她努力用自己能理解的詞匯解釋著，小手還比劃著撥水的動作。
這種直觀的解釋，比任何術語都更容易讓人理解。
“還有！不要叫我前輩啦，太正式了，又把我叫老了。”白露眼睛盯著宋觀，語氣不悅的說道。
姜靜想起喪鐘那安魂的鐘聲，似乎也有異曲同工之妙，只不過白露的力量更柔和，更偏向于治愈。
“那……像上次我那種情況呢？”姜靜忍不住問，“精神透支，識海受損。”
她沒提逆相鬼的具體戰斗。
白露歪著頭，琥珀色的大眼睛仔細“看”了姜靜一會兒，然后點點頭：
“嗯嗯！感覺到了！小白菜姐姐你的‘水潭’之前肯定被大石頭狠狠砸過，波紋亂糟糟的，有些地方還干涸了。
不過現在好多了，像下了場小雨，慢慢在恢復，底子還是很好的，很清澈！給你配的固魂湯里，肯定加了清心草和凝露花，對吧小恒恒？”
她求證似的看向張衡段。
張衡段含笑點頭。
“那是！”白露驕傲地揚了揚小下巴，隨即又好奇地問姜靜，“不過姜姐姐，你的水源好特別哦！不是自己慢慢匯聚的，倒像是……一條很古老很古老的大河，分了一股小小的支流給你？帶著山林和泥土的味道，還有……一點點悲傷？”她皺著小鼻子，努力分辨著。
古老的大河？山林泥土的味道？悲傷？
白露的話像一把鑰匙，瞬間打開了姜靜記憶深處的閘門。
巴渝的崇山峻嶺，潮濕的霧氣，彌漫的藥草香，外婆哼唱的調子，還有……那個倚在巨大榕樹氣根下，眼神溫和卻帶著無盡疲憊的身影。
他綠色的眼眸看向年幼的自己，手指拂過她的額頭……
姜靜的心猛地一跳，一股混雜著溫暖與酸澀的情緒涌了上來。
外婆家，白露感知到的“古老河流”和“悲傷”，難道就是指這個？
宋觀皺著眉看向姜靜，畢如水也伸出手握住姜靜的手指。
“外婆家……在巴渝山里。”姜靜的聲音有些低，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恍惚，“小時候，好像……遇到過一些特別的事。”
“巴渝？”白露眼睛一亮，“地脈交錯的地方！難怪！”
她像是發現了什么有趣的事情，“那里藏著好多古老的秘密呢！姜姐姐，你這次過年回去，說不定能找到你水源的源頭哦！”
她的話帶著孩童的天真和篤定，卻像一顆種子，悄然種在了姜靜心里。
這次回去，真的能找到答案嗎？關于那些不屬于自己的記憶碎片，關于那股傳承的力量？
宋觀若有所思地看了姜靜一眼。
畢如水則默默握緊了姜靜的手，小小的手掌帶著溫熱的力度。
一頓火鍋吃了很久。
白露的加入讓后半程充滿了歡聲笑語，主要是她在嘰嘰喳喳，繪聲繪色地描述百草堂里各種奇奇怪怪的“病號”
——有因為吃多了電子垃圾消化不良的鍵盤小妖；有在化工廠附近修煉不小心沾染濁氣、羽毛變得五顏六色還掉毛的倒霉鳥精；還有因為失戀而郁郁寡歡、天天對著水缸流淚的水鬼……
光怪陸離卻又充滿煙火氣的精怪生活畫卷，在熱氣蒸騰中徐徐展開，徹底顛覆了姜靜三人對“非人存在”的刻板印象。
原來它們也要打工，也會生病，也會為情所困，也愛涮火鍋里的腦花。
他們的世界，與“我們”也從來不是相去甚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