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過青瓦時，一聲裂帛般的哭喊刺破鴉群：“爹！求您莫要賣娘！那去處去不得……“白玉苓膝下青磚沁著霜，指尖死死攥住男人褪色的衣擺。

王屠戶銅鈴眼一瞪，酒氣混著唾沫星子噴在她臉上：“小賤蹄子！老子若不拿這瘋婆娘換錢抵債，明兒就要被債主開膛破肚！“他踹開女兒，粗糲的麻繩將白念辭的腕子勒出血痕，“且留你這崽子在家，待老子賣了這累贅，回來再收拾你！“

門閂“咔嗒“落定的剎那，白玉苓望著窗欞間漏進的半輪殘月。“阿娘，為何山村里也能寫出簪花小楷？“

竹窗篩下碎金，母親正在漿洗粗布的手陡然攥緊皂角。皺紋里藏著的歲月突然活過來，在她眼角凝成一滴未落的淚。蒼老指腹撫過他腕間玉鐲，那抹冰涼竟比江水更徹骨。

“等你見到瑞京的朱雀燈...“她喉間滾動著未出口的半闕詞，最終化作一聲混著咳嗽的嘆息，將話頭埋進搗衣砧的回響里。回憶至此腕間玉鐲突然涼得刺骨——那是母親前日塞給她的，說若去瑞京，見著城門懸著青銅朱雀燈的府邸，便將鐲子呈上。此刻母親被拖走時衣擺掃落的發簪，正孤零零躺在墻角，珍珠綴成的海棠花瓣已碎了半片。

她踉蹌奔至村口，忽聞尖利笑聲刺破夜色。李媒婆搖著團扇倚在土墻邊：“王屠戶快看！我說這丫頭遲早要跑，如今倒省了你賣她的氣力。“王屠戶鐵塔般的身形堵住去路，肩頭扛著昏迷的白念辭，麻繩在她頸間勒出紫痕。

“反了天的孽障！“王屠戶拎小雞似的揪住女兒后領，“既想逃，便連你一并賣進凝香閣！“他靴底碾過枯葉，往鎮中走去時，腰間酒葫蘆撞在刀鞘上叮當作響。

江水腥氣漫來時，白念辭突然睜眼。她望著女兒發間那支破舊的木簪，忽而爆發出驚人的力氣，掙斷麻繩沖向渡口。玄色裙裾在暮色里翻成黑蝶，她回頭望向白玉苓的目光比江風更冷冽，唇齒開合間吐出無聲的字句：“去瑞京，尋朱雀燈……“

浪花吞沒那抹身影時，白玉苓發了瘋似的撲向江水。卻被王屠戶一把摜在石板路上：“晦氣！死了倒省我銀子！走！“他拽著女兒拐進畫舫林立的巷陌，凝香閣的鎏金匾額在燈籠下泛著暖光。

“這女娃雖標致，到底未滿及笄。“龜公搖著折扇打量白玉苓，“我閣中向來……““你什么意思！”言罷就要與龜公動起手來。

“何人在此聒噪？“

沉香裊裊中，蓮步輕移。秦沫倚著朱漆廊柱，茜紗裙裾垂落如云霞。她指尖繞著鎏金護甲，眸光掃過王屠戶腰間晃動的錢袋：“既是伶俐丫頭，且留在閣中做灑掃。“忽而俯身與白玉苓平視，丹蔻點在她掌心的玉鐲上，“這冰裂紋倒是稀罕，小娘子可愿與我細說？至于你拿了些銀錢就快滾吧。”“好好好姑娘，我這就走。”王濤連連道謝，急忙從凝香閣中退了出去。出去前還不忘狠狠地瞪了白玉苓一眼。

暮色里，白玉苓望著秦沫腕間同款翡翠纏枝鐲，喉間泛起鐵銹味。江風卷著紙錢掠過飛檐，恍惚間又聽見母親在耳畔低語：“記住，朱雀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