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青石板路在雨水的沖刷下泛著幽暗的光。虞清霜緊跟著沈劫，兩人貼著屋檐的陰影前行。冰冷的雨水順著她的后頸滑入衣領，激起一陣戰栗，但胸前那枚本命玉墜傳來的溫熱卻奇異地驅散了寒意。

“小心。“沈劫突然拉住她的手腕，將她拽入一處門洞。他的手掌寬厚溫暖，指腹的薄繭摩擦著她細膩的皮膚，帶來一陣微妙的酥麻。

虞清霜屏住呼吸，順著沈劫的視線望去。只見雨幕中，三個披著黑色斗篷的身影正從傳送陣方向走來，他們腳步輕盈得詭異，斗篷下擺竟不沾半點水漬。

“幽冥閣的探子。“沈劫的呼吸噴在她耳畔，帶著淡淡的松木香，“他們在傳送陣附近設了埋伏。“

虞清霜點點頭，突然注意到沈劫的側臉在閃電的照耀下顯得格外蒼白，額角還有未干的冷汗。她下意識伸手觸碰他的額頭，卻被那滾燙的溫度嚇了一跳：“你在發燒！“

沈劫輕輕握住她的手腕，將她的手拉下來：“無妨。“他的聲音沙啞得不成樣子，卻依然堅定，“我們得另想辦法啟動傳送陣。“

一道閃電劈過，照亮了沈劫深陷的眼窩和干裂的嘴唇。虞清霜這才發現他的傷勢遠比表現出來的嚴重——那些被魔氣侵蝕的傷口恐怕正在惡化。她的心猛地揪緊，一種前所未有的保護欲在胸中翻涌。

“我有一個想法。“她壓低聲音，手指不自覺地摩挲著胸前的玉墜，“既然我是劫種，或許可以用我的血...“

“不行！“沈劫厲聲打斷，眼中閃過一絲恐慌，“你的血會引來更多魔修。“

雨聲漸急，水珠從屋檐成串滴落，在他們腳邊濺起小小的水花。虞清霜注視著沈劫緊繃的下頜線，突然意識到他是在害怕——害怕失去她。這個認知讓她心頭一熱，某種柔軟的情緒在胸腔里膨脹開來。

“那你說怎么辦？“她輕聲問，手指悄悄勾住了他的衣角。

沈劫沉思片刻，突然從懷中掏出一張泛黃的符紙：“這是玄天宗的'移形換影'符，能讓我們偽裝成他人模樣。“他頓了頓，眉頭微皺，“但需要兩人靈力相融才能生效。“

“怎么融？“虞清霜剛問出口就后悔了，因為她看到沈劫的耳根突然變紅。

“需要...十指相扣。“他避開她的視線，聲音越來越低，“靈力通過掌心相渡。“

虞清霜的臉頰頓時燒了起來。在修真界，這種程度的靈力交融通常只發生在道侶之間。她偷瞄了一眼沈劫骨節分明的手掌，心跳如擂鼓。

“事急從權。“她強作鎮定地伸出手，指尖卻微微發抖。

沈劫深吸一口氣，緩緩覆上她的手。當兩人的掌心相貼時，一股奇異的暖流頓時從接觸點蔓延開來。虞清霜感覺自己的靈力像是找到了歸宿，歡快地流向沈劫，而他的靈力則如春風般溫和地回饋過來。這種交融帶來的舒適感讓她差點呻吟出聲。

符紙在他們相握的手上方懸浮，漸漸發出柔和的白光。沈劫的拇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她的手背，這個細微的動作讓虞清霜渾身一顫。她抬頭看向沈劫，發現他的眼神深邃如海，里面翻涌著她讀不懂的情緒。

白光散去時，兩人已經變成了普通商賈模樣。虞清霜好奇地低頭打量自己——粗布衣裳，腰間掛著算盤，連手指都變得粗糙了許多。而沈劫則變成了一個留著八字胡的中年男子，唯有那雙眼睛依然明亮如星。

“記住，我們現在是去東海販茶的商人。“沈劫壓低聲音道，卻突然咳嗽起來，一抹血色從嘴角滲出。

虞清霜急忙扶住他搖晃的身軀，掌心觸及他的后背，竟是一片濕熱——那是傷口崩裂滲出的血。她的心狠狠揪了一下：“我們必須盡快...“

“??么人！“一聲厲喝打斷了她的話。

三個幽冥閣修士不知何時已經逼近，呈三角之勢將他們圍住。為首的魔修臉上刺著詭異的符文，一雙眼睛在雨夜中泛著猩紅的光。

“大、大人饒命！“虞清霜立刻佯裝驚恐，學著市井商販的樣子作揖，“小的是來做生意的，這就回去...“

魔修狐疑地打量著他們，突然抽出一面銅鏡照向兩人。銅鏡邊緣刻滿猙獰的鬼臉，鏡面卻漆黑如墨。

“糟了，是照妖鏡！“沈劫在神識中傳音給她，“偽裝會被識破！“

虞清霜的心跳驟然加速。她悄悄握緊了沈劫的手，感受到他掌心的溫度正在急劇升高——那是他準備強行催動靈力的征兆。不行，他的身體會撐不住的！

千鈞一發之際，她突然想起白芷給她的玉佩。虞清霜假裝腳下一滑，順勢將玉佩摔在地上。玉佩碎裂的瞬間，一股白霧騰空而起，籠罩了整條街道。

“走！“她拉著沈箭沖向傳送陣方向。

雨幕中，傳送陣的輪廓若隱若現。那是一個直徑三丈的圓形平臺，邊緣刻著復雜的符文，中央鑲嵌著五顆已經暗淡的靈石。沈劫迅速從懷中取出五枚新的靈石，準確地嵌入凹槽中。

“快站到中央去！“他推著虞清霜上前，自己卻突然踉蹌了一下，單膝跪倒在地。

“沈劫！“虞清霜驚呼，轉身去扶他。

幽冥閣修士的喊聲越來越近，白霧正在逐漸散去。沈劫艱難地站起身，將虞清霜護在身后：“你先走，我來斷后。“

“不！“虞清霜死死抓住他的手臂，“要走一起走！“

沈劫轉頭看她，雨水順著他的臉頰滑落，像是無聲的淚水。在閃電的照耀下，他的眼神既溫柔又絕望：“清霜，聽話...“

“閉嘴！“虞清霜突然發狠，一把拽住他的衣領，強迫他低頭看著自己，“你說過要一起的！別想再丟下我！“

這句話像是一把鑰匙，打開了沈劫心底某個緊鎖的門。他的瞳孔微微擴大，眼中的情緒如潮水般翻涌。虞清霜不等他回應，直接咬破自己的手指，將血滴在傳送陣中央的符文上。

“以我之血，啟汝之途！“

鮮血接觸符文的瞬間，整個傳送陣爆發出刺目的紅光。五顆靈石同時亮起，形成一個半球形的光罩將兩人包裹其中。幽冥閣修士終于沖破白霧，卻為時已晚——傳送陣已經啟動。

“抓緊我！“沈劫一把將虞清霜摟入懷中。

天旋地轉的感覺襲來，虞清霜感覺自己像是被扔進了旋風中心。無數光影從身邊掠過，時間和空間都變得扭曲。在這片混沌中，唯有沈劫的懷抱是真實的，他的心跳聲成了唯一的坐標。

“別怕。“他的聲音在虛空中格外清晰，“我在這里。“

虞清霜緊緊回抱住他，將臉埋在他的胸膛。沈劫身上混合著雨水、血氣和松木香的氣息充斥著她的鼻腔，莫名地令人安心。原來他的心跳這么快...這個發現讓她嘴角不自覺地上揚。

不知過了多久，兩人重重摔在一片柔軟的沙灘上。虞清霜被沈劫護在身下，除了些許眩暈外并無大礙，但沈劫卻悶哼一聲，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沈劫！“虞清霜慌忙從他身下爬出，這才發現他的后背插著一支漆黑的箭矢——那是在傳送啟動的瞬間，某個魔修射來的。

“沒...沒事。“沈劫試圖坐起來，卻因劇痛而倒吸一口冷氣，“箭上...沒毒。“

虞清霜的手抖得厲害，好不容易才穩住心神檢查傷勢。箭矢深深沒入沈劫的右肩，周圍已經開始泛出詭異的青色。她咬咬牙，一把折斷箭桿，卻不敢貿然拔出箭頭。

“我們這是在哪？“她環顧四周，發現他們正處在一片陌生的海灘上。遠處海浪拍打著礁石，激起雪白的泡沫。夜空中的星辰異常明亮，組成了她從未見過的圖案。

“東海...歸墟附近。“沈劫虛弱地說，“看星辰位置...應該離目的地不遠了。“

虞清霜扶著他靠在一塊礁石上，撕下自己的衣袖為他簡單包扎。月光下，沈劫的輪廓顯得格外深邃，長睫毛在臉上投下扇形的陰影。他的呼吸有些急促，每一次喘息都牽動著虞清霜的心弦。

“為什么要擋那支箭？“她輕聲問，手指不自覺地撫上他緊鎖的眉頭。

沈劫睜開眼，眸中映著滿天星光：“本能反應。“他頓了頓，嘴角揚起一個虛弱的微笑，“看到你有危險，我的身體...自己就動了。“

這句簡單的話語像一滴蜜糖，緩緩滲入虞清霜心底最柔軟的部分。她的眼眶突然發熱，視線變得模糊起來。

“傻子...“她哽咽著罵道，卻將額頭輕輕抵在他的肩上，“大傻子...“

沈劫用沒受傷的那只手輕撫她的發絲，動作溫柔得不可思議。海風帶著咸濕的氣息拂過兩人，將他們的發絲糾纏在一起。

“看。“沈劫突然指向遠處的海面。

虞清霜抬頭，只見海天相接處，一道奇異的藍光正在緩緩升起。那光芒越來越盛，最終在海面上形成一個巨大的漩渦，漩渦中心隱約可見一座島嶼的輪廓。

“歸墟...“沈劫的聲音充滿敬畏，“萬水匯聚之地，天道遺落之所。“

虞清霜望著那夢幻般的景象，胸前的玉墜突然變得滾燙。她低頭一看，發現玉墜中心的閃電紋路正在發光，與遠處的漩渦遙相呼應。

“它在召喚你。“沈劫艱難地站起身，“我們得抓緊時間...在幽冥閣追來之前...“

虞清霜扶住他搖晃的身體，突然意識到一個事實：一旦進入歸墟，她作為劫種的命運將不可逆轉。這個認知讓她既恐懼又期待，但當她看向沈劫堅毅的側臉時，所有的猶豫都煙消云散了。

“走吧。“她握緊他的手，十指相扣，“一起去會會這個所謂的命運。“

沈劫回握住她的手，力道大得幾乎讓她疼痛。在星光與漩渦之光的交相輝映下，兩人的影子在沙灘上融為一體，再也分不清彼此。

海浪聲中，他們向著那道藍光邁出了腳步。虞清霜不知道前方等待她的是什么，但此刻，有沈劫的手緊緊握著她，這就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