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望的鋼筆在紙上洇出一團墨。
圖書館的燈光慘白,照得他眼前發花。他盯著那天林瑤塞給他的那支鋼筆,金屬筆身上的劃痕像某種密碼,筆尖纏繞的紅線已經有些松散,露出下面暗褐色的陳舊血跡。
他試著在筆記本上寫下一行字:「她到底想要什么?」
墨水突然斷斷續續,像是筆在抗拒回答。他甩了甩,一滴墨濺在虎口,像一顆黑色的痣。陳望盯著虎口上那滴墨漬,鬼使神差地用手指抹開,黑色的痕跡在皮膚上暈染成一片淤青般的污跡。他合上筆記本時,突然發現扉頁內側好像多了一行陌生的字跡,鋒利得像用刀尖刻上去的:“愛止痛?!拔锤傻哪湓谒讣?,湊近時聞到那股熟悉的腐爛草莓味,混著微弱的鐵銹氣息。
暴雨砸在圖書館的玻璃幕墻上,發出密集的敲打聲,像無數細小的手指在叩問。陳望站在樓梯口,潮濕的風裹著雨腥味灌進衣領,他下意識地攥緊了那支鋼筆,金屬的涼意滲入掌心。
就在他猶豫要不要冒雨跑回家時,身后傳來打火機“咔嚓“一聲輕響。
“今天還不是周六?!?/p>
林瑤的聲音混著薄荷煙的氣息飄過來,陳望回頭,看見她靠在樓梯轉角處的陰影里,指尖夾著一支細長的煙。雨水從她發梢滴落,順著脖頸滑進衣領,頭發被浸得深一塊淺一塊,像油畫顏料。
“怎么?著急和我見面?”她吐出一口煙,霧氣在潮濕的空氣中久久不散。
陳望搖頭,喉結動了動:“只是偶遇?!?/p>
他說謊了。自從那天在后巷遇見她,他的筆記本上已經寫滿了關于這個女孩的碎片——她眉釘的反光角度,虎牙上黑色牙鉆的精確位置,甚至她走路時腰鏈和裙擺擺動的頻率。這些細節像墨水一樣滲透進他的思緒,擦不凈,也洗不掉。
林瑤沒看他,只是用鞋尖碾滅了剛才丟掉的煙蒂。火花在積水里發出細微的“嘶“聲,像某種小動物的垂死掙扎。
“周六,西墻?!彼D身要走,皮靴踩在雨水里,濺起的水花打濕了陳望的褲腳,“別讓我等太久?!?/p>
她的背影很快消失在雨幕中,只有那股腐爛草莓的香水味還留在原地,混合著雨水的氣息,變得愈發潮濕而曖昧。
陳望站在原地,雨水順著他的發梢滴落,在襯衫領口洇開一片深色的痕跡。他低頭看著自己顫抖的指尖,那滴墨跡已經徹底暈開,像一朵腐敗的花在皮膚上綻放。
圖書館的燈光在他身后一盞接一盞熄滅,黑暗如同潮水般漫上來。他突然意識到,自己正不自覺地數著林瑤離去的腳步聲——二十七步,正好是鋼筆上刻著的編號。這個發現讓他喉嚨發緊,仿佛無意間窺見了某個危險的秘密。
遠處的閃電劈開夜空,剎那間照亮了雨水中漂浮的煙蒂,它們像有生命般飄在排水溝的鐵柵欄上。陳望鬼使神差地彎腰,拾起其中一個,上面還沾著林瑤的草莓色口紅印,口紅印在雨中漸漸化開,將他的指腹染成淡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