瓔珞傘轉動的剎那，雨幕倒懸成珠簾。傘骨碰撞聲宛如龍吟穿透耳膜，震得晏清霜齒關發酸。她看著青衣客與自己重疊的面容，腕間囚龍鎖突然收緊。鮫人淚串成的鏈條刺入血脈，竟在皮膚上灼出龍鱗紋路——那痛感像滾燙的銀針順著經絡游走。
謝無咎悶哼著單膝跪地。銀鱗刺破尾椎血肉時發出玉器碎裂般的脆響，新生的骨刺扎進青石板縫隙，帶起一串火星。他反手握住凝霜劍，劍柄燭龍逆鱗映出晏清霜額角異變的珊瑚龍角——那殷紅紋路正貪婪吮吸著空中飄散的業火。
“兄長當年剜骨救我，可想到有今日？”青衣客指尖掠過傘面，瓔珞墜子突然睜開密密麻麻的復眼。三百只瞳孔里同時映出謝無咎被鐵鏈洞穿琵琶骨的畫面，“龍君用十二片逆鱗造我，不就是為了替您承受這剜心之痛？”
傘面炸開萬千水刃！晏清霜旋身甩出金焰鞭，火舌舔舐過的雨珠蒸騰成血色霧氣。焦臭味中混著深海腥氣，讓她想起幼時祠堂地縫滲出的黑水。謝無咎突然攬住她腰肢疾退，凝霜劍在身前劃出冰墻，墻面倒映著兩人纏繞的金藍血脈——就像當年冰棺里交纏的臍帶。
“傘影蝕骨，閉氣！”謝無咎的警告被海嘯吞沒。七重浪墻自歸墟升起，浪尖蛟人戰士的鱗片泛著尸青色。皇城司殘部趁機結陣，腐爛的皇子尸骸在血雨中拼接成蜈蚣狀怪物，關節處嵌著東宮令牌。血潮所過之處，龍族戰士的鱗片瞬間結晶剝落。
晏清霜瞳孔驟縮。金焰撞上血潮竟如泥牛入海，反被腐蝕出蜂窩狀孔洞。謝無咎突然咬破舌尖，將冰藍血液抹在她龍角：“龍血破煞！”劇痛伴隨清明襲來，她看見血潮深處浮動的星圖——正是太子撫摸著冰棺親吻的倒影！
“三個月前...”她猛然想起業火焚心那夜覺醒時閃過的曖昧畫面，喉間泛起惡心。龍族長老的三叉戟已逼至眉間，戟尖雷暴裹挾著咸腥海風。
金焰與雷光相撞的剎那，歸墟方向傳來鏡面碎裂的脆響。千萬水鏡破海而出，晏清霜在某個碎片里窺見龍君撫摸著謝夫人畫像落淚——那畫中女子腹部微隆，腕間系著與囚龍鎖同源的鮫綃。
“小心！“謝無咎的劍鋒擦著她耳際掠過，斬斷偷襲的青鱗儡。傀儡殘軀潰散時爆出記憶晶片，沾染龍血結晶的部位迅速石化：“難怪血咒反噬......你竟用褪鱗術轉移了業障？“
“挖出我的龍骨！”謝無咎突然咳出帶鱗血塊，脊背弓成詭異弧度。新生龍尾掃過地面留下焦痕，業火順著鱗片倒灌進他瞳孔，“趁鎮海鐘還沒......”
海天相接處傳來古老吟唱。業火真身撕開裂隙降臨，火焰凝聚的面容與成年晏清霜別無二致。她抬手幻化出燃燒的天平，一端堆著謝無咎破碎的魂魄，另一端是十三島百萬生靈。
“弒神者...”真身的嘆息點燃云層，“你的愛恨都是最好的燃料。”
“瓔珞傘猝然焚燼，三千傘傀在業火中呢喃如泣。每個傀影都承著謝無咎封存的溫柔：“兄長許諾的桃花約…可還作數？”血色珊瑚紋自晏清霜龍角蔓至眼尾，觸及的蛟人瞳生幻瘴，永困往生夢境。“
謝無咎在意識消散前捏碎心口逆鱗。燭龍魂魄沖天而起時，歸墟深處傳來鎖鏈崩斷的轟鳴——那是二十年前就該蘇醒的，真正的滅世鐘聲。
謝無咎的脊椎在晏清霜掌心寸寸斷裂，玉器碎裂聲混著龍吟在歸墟回蕩。指尖觸到第三塊龍骨時，赤金血液突然沸騰，將二人拽入記憶旋渦——
轟！
巖漿海在腳下翻涌，初代燭龍萬丈身軀橫貫天地。晏清霜看見龍角斷裂處噴涌的并非鮮血，而是凝成實質的時光長河。神龍垂首輕觸少女眉心，那女子竟與自己容貌別無二致：“待山河傾覆時，記得來龍骨冢還淚...”
幻境轟然破碎，現實中的凝霜劍正在悲鳴。謝無咎脊骨處鉆出的龍尾纏住晏清霜腰肢，新生銀鱗割破她腰間軟甲：“快...斬斷...”他瞳孔已完全龍化，豎瞳倒映著從水鏡爬出的108個晏清霜。
囚徒撕開胸膛露出跳動的業火核心：“讓歸墟吞噬一切！”
謝無咎的脊骨在晏清霜掌中發出玉磬清音，斷口處噴涌的赤金龍血凝成琉璃花瓣。三片逆鱗突然倒豎，將兩人拽入血色旋渦——
巖漿海翻涌著吞沒視線，初代燭龍的骸骨橫貫天地。晏清霜踩著龍脊奔逃，足下鱗片突然睜開萬千豎瞳，每只眼睛都映著謝無咎被鐵鏈洞穿的畫面。
“別看！”真正的謝無咎捂住她眼睛，掌心龍鱗割破她眉骨。血腥味中，晏清霜聽見遠古龍吟穿透時空：“雙生劫，輪回結，逆鱗斷時歸墟滅......”
幻境轟然炸裂。現實中的凝霜劍正被108面水鏡包圍，每個鏡中晏清霜都手握滴血兇器。魔化版揮動骨鞭劈開海浪：“剜他龍骨！”鞭梢沾著的龍血竟讓謝無咎尾椎鱗片開始碳化。
瓔珞傘群遮天蔽日，傘面映著慘烈鏡像。晏清霜的劍尖抵住最幸福的畫面——鏡中謝無咎正為她描眉，窗外桃花紛飛如雨。
“破陣需誅心。”傘靈蠱惑聲似蜜糖沾毒，“毀了這個，就能救蒼生。”
金焰刺破鏡面剎那，真實世界的謝無咎突然咳出帶鱗血塊。他心口浮現燃燒的天平，左側托盤盛著碎鏡中的桃花瓣，右側是十三島正在陸沉的慘象。
“因果反噬...”業火真身自火中顯形，兜帽下墮魔的容顏令晏清霜戰栗——那分明是百年后長出龍尾的自己！
凝霜劍柄逆鱗脫落，露出封存的血手印玉簡。晏清霜觸碰《歸墟盟約》的瞬間，時空凝固成琥珀。
靜止的血珠里，她看見謝夫人將襁褓塞給乳母，嬰兒腳踝的火焰紋與謝無咎心口胎記重疊。“原來我們才是被調換的......”
劍鋒劈向時空裂隙的剎那，業火真身輕笑捏碎冰棺殘片。晏清霜右眼突然劇痛，血色珊瑚穿透眼眶——那正是冰棺女子缺失的左眼！
“謝無咎的【蛻鱗傀】集體自焚，青灰凝成三百龍君魂牌。晏清霜窺見魂牌記憶：現任龍君竟是業火真身披人皮，東海萬里皆為血祭鼎爐！
“小心逆鱗！”
青衣客殘軀突然暴起，瓔珞傘尖刺入謝無咎后心。傘骨吸收燭龍血后異變成肉瘤，無數龍爪破傘而出。謝無咎反手折斷龍角，沾血斷角竟化作鑰匙插入歸墟裂縫。
墮魔真身的劍鋒抵住晏清霜咽喉：“你以為的宿敵，不過是前世揮劍的自己。”
凝霜劍貫穿兩個時空的晏清霜，謝無咎胸膛同步炸開血花。真身附耳低語：“感覺如何？你殺的每個我，都帶著他的魂魄碎片......”
歸墟地底傳來鎖鏈崩斷聲。初代燭龍遺骸睜眼的剎那，十萬八千面水鏡同時浮現晏清霜斬殺謝無咎的畫面。血色珊瑚在她額角瘋長，每個棱面都映著不同死法的謝無咎。
“抓住我的手！”謝無咎在結晶化前拋出染血玉簡。晏清霜接住的瞬間，看到盟約空白處浮現小字——
永泰十七年，清霜無咎結血契，以神魂飼歸墟，換十世輪回
海水突然倒卷成碑，初代燭龍逆鱗睜開豎瞳。瞳仁里映著三百年前雪夜：謝夫人將龍鳳胎調換，女嬰腳踝被烙上“謝無咎”三個字。
業火真身化作流星墜向東海時，晏清霜的龍角徹底晶化。最后一縷意識消散前，她聽見初代燭龍的嘆息穿透輪回：
“第九世了，我的小業火......”
（第四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