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的離去,是風的追求,還是是樹的不挽留。
這是一句很俗套的話,套在袁源身上恰好合適。
一中一周換一次座位,也不像別的學校那樣第一就坐第一排第一個座位,而是自己選擇。
許白不用說,如果能選擇,肯定是坐在龍衍的旁邊,只是龍衍往往比她高出一二名,而且為了和某人保持距離,龍衍一般都是和全班的第一的劉濤坐一起,坐第一排的正中間。這樣就很尷尬,為了靠近龍衍,許白只能坐龍衍后面,更尷尬的是,許白風評奇差,沒人愿意和她一桌,于是每次都是袁源“勉為其難”的和她做同桌。
天知道袁源有多得意,他覺得上天沒有拋棄他,他覺得他的生命又有了意義。
于是這四個人的關系有了微妙的變化。
劉濤是個一心只讀圣賢書的標準學生,龍衍明面是劉濤的死黨。但誰都清楚,劉濤腦子里能不能理解死黨這個關系都成問題。許白則是龍衍的狂熱追求者,咳咳,當然之前是,現在不是了。袁源則是被拒絕的那個人。
所以平時上課的氣氛就很奇怪,除了語文課袁源聽聽,其余的課,袁源都會假裝不經意的看著許白,期待對方對上自己自以為深情的目光。
許白清楚,與其說袁源喜歡自己,倒不如說他喜歡沉浸在這種癡戀一個人的傷春悲秋,把自己感動的跟什么似的,陷入了自己創造的溫柔幻境而不能自拔。
這種人很可悲。
這種人也很可怕。
許白的語文不如袁源,但是也大概理解他的這種“文人”尿性。
許白回想起來,就在這次出去游玩的前一個禮拜,袁源忍不住和自己告白了,讓許白震驚之余又有些感動,但是許白清楚,有些感情自己給予不了不妨趁早說明白。
“袁源,我一直把你當兄弟,你卻想著泡我,太不厚道了吧?哥們告訴你,這輩子,除了龍衍,我誰都不嫁!”許白故意說的灑脫又決絕,只是有些江湖凄涼,秋風蕭瑟,
袁源呆住了,可能是沒想到拒絕的如此徹底,亦有可能是沒想過會被拒絕。總之,他尷尬的笑了幾聲,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哈,我,我開玩笑的,許白。”
說完頭也不回的走了。
許白內心有些痛苦,因為她明白自己傷了一個男孩子的心,盡管他長的沒那么可愛罷。
現在回想起來,袁源的眼睛里不僅僅是不甘,逃避,還有尊嚴被侮辱的記恨。
得不到妳,我就毀掉妳。
游玩的那天,袁源沒來,今天的晚自習,袁源沒來。
他在參觀自己的杰作呢,一個家庭的支離破碎。
差點就讓他得逞了。
許白真想掏出手機質問他是不是一個男人!
卑鄙無恥!
她平復了一下心情,還是忍住了。
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母親是在路上暈倒的。
謝過送母親來醫院的路人后,許白本想額外補一部分錢給那個好心人,被婉拒了。
看著母親被轉入普通病房而非ICU,許白把心放在了肚子里。
在普通病房的椅子上,許白看著自己的母親,那個堅強卻一直樂觀的女人。
世界上只有一種英雄主義,就是在認清生活的真相后,依然熱愛生活!
毫無疑問,錢蕓蕓女士,你就是我心里的英雄!
母親的臉色依舊是沒有血色,呼吸機孜孜不倦的傳送著氧氣,許白才注意到母親的頭發上有幾根發了白。
她才40歲。
許白一直以為錢蕓蕓女士芳華正佳,不曾想歲月不饒人。
許白就這樣握著媽媽的手,她的思緒飄回了很小很小的時候。
那時候自己還是一個因為得到一個棒棒糖就能開心一整天的小屁孩,父親也還在。
他們離婚的原因到現在也沒任何人告訴她,也許永遠也不會有人告訴她了。
奶奶家她還能去,只是奶奶歲數大了,經常記不得誰是誰,有時候坐在小院子里,她會忘了自己是誰,問許白自己是誰啊。許白就會哄著她,說她是自己的守護精靈,自己是公主。有時候奶奶的記性好起來,比之前更疼愛她了,變著法的給她做好吃的。每每這個時候,許白就會想問,爸爸為什么那么狠心拋棄自己和媽媽,但是一看到奶奶花白的頭發,慈愛的笑容,總會不忍心。
不知道就不知道吧。
也許奶奶也不知道。
媽媽為自己遮風擋雨,讓許白一度以為,或許自己本來就沒有父親,一直都是母親帶大的。
只是在某些夜里,許白隔著臥室依然能聽到隱隱約約的抽泣。
她經常叫她,錢蕓蕓女士。
而錢蕓蕓女士也會稱呼她許白同學。
終究是歲月不待人。
期間護士量了兩次血壓,打上吊針就離開了。
許白拉著母親的手思緒萬千。
等最后一瓶吊水滴完,許白喊來護士拔針后就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一點,是母親蘇醒將她吵醒的。
“這是哪啊?”
“醫院啊,錢蕓蕓女士,真有你的,竟然睡懶覺睡了這么久。”許白看她蘇醒,開心的說道。
錢蕓蕓疑惑的看著她:“我怎么會在醫院?”
“你昏倒咯,被好心人搭救,就來了這里。”許白笑呵呵的說,語氣里盡是喜悅。
“我昏倒?我怎么會昏倒?哦對了,我想起來了。”錢蕓蕓女士一拍腦門嚴肅道:“許白,你老實和我說,你和龍衍到底是怎么回事?!”
許白吐了吐舌頭,終究還是要面對自己曾犯下的錯。
但絕不是現在。
“哎呀,母親大人,您呢,好不容易虎口脫險,撿了一條命回來,就別計較那些兒女情長有的沒的了昂。”
錢蕓蕓哭笑不得:“什么虎口脫險,還撿了一條命,有那么嚴重嗎?”
“絕對有的,錢蕓蕓女士,而且現在天色已晚,不適合討論那些傷腦筋的問題,等您睡醒來,我就一股腦全告訴您,成嗎?”許白說的煞有其事,半開玩笑半嚴肅道。
錢蕓蕓還想說些什么,許白則給她蓋好被子,用哄小孩子的語氣繼續說道:“好啦好啦,錢女士,我知道錯啦,妳先乖乖睡覺,一切等明天醒來再說好不好,就算你不困,你的乖女兒也困啦。”
從小到大,許白犯了錯就用這招,弱不禁風的姿態楚楚可憐,表情更是人畜無害,配合著極其良好的認錯態度,讓不少老師都被她的蒙混過關。其中最吃這一套的當屬錢蕓蕓女士。
錢蕓蕓無奈,只好點點頭,盡管她知道自己女兒十有八九壓根毫無悔改之意。
好夢由來最易醒。
本以為萬事大吉的許白第二天就驚訝的得知了這樣一個事實。
錢女士失憶了。
說失憶也不準確,用醫生的話來說,這叫記憶障礙。
那些刻在大腦深處幾十年的記憶還在,只是最近兩三天發生的事情忘記了。
比如她剛吃過早飯沒多久,就會問許白:“丫頭,咱們什么時候吃飯?”
根據宋大夫所說,這是一種正常現象,記憶障礙是暫時的,是可逆的,但是恢復時間因人而異。
“最多一個月就能恢復,也不說準明天就恢復了,不必擔心,下次記得讓她按時喝降壓藥。”宋大夫說完后就急匆匆的離開了病房。
許白心緒復雜起來。
一方面,她知道如果她把自己這些年的事情告訴錢女士。多半會把后者氣個半死。另一方面,她清楚媽媽已經得知了部分真相,但是得知了多少,現在還尚未可知。根據昨天的情況來看,應該是沒那么多。
也不對,如果真沒那么多,錢女士怎么會氣的暈倒。昨天多半是因為記憶障礙的緣故,錢女士放了她一馬。
現在當務之急是搞清楚,袁源到底想怎樣?他告訴了錢女士多少內情。
許白撥通了電話。
“袁源,你究竟想怎樣?”
電話那頭一陣沉默,半晌才回道:“許白,你,你媽媽還好吧。”
這句話暴露了兩個事實。
其一,告密者正是袁源。
其二,袁源害怕了。
這種害怕不是做錯事的懊悔,而是有賊心有賊膽但怕擔責任的小人行徑。
許白冷哼一聲:“托你的福,現在住醫院了。”
電話那頭明顯慌了,顫顫巍巍的說道:“許,許白,我真不是故意的,你母親的死,我真不知道會,會那樣,我只是想阿姨管管你。”
聲音越來越小,后面更是細若游絲。
被這種人坑害又憤怒又感到悲哀。
就像征戰天下的大將軍被一個糊涂蛋莫名其妙的害死。
“你媽才去世,我問你,你說了多少關于我的事情。”
“沒說多少,就,就只說了因為表白失敗跳了海,別的沒說。”電話那頭一愣,旋即反應過來“許白,你媽媽沒死啊。”
許白恨的咬牙切齒。
掛掉了電話。
也就是說,媽媽那天昏倒并不是憤怒,更多是擔心和著急。
也幸虧袁源還沒那么泯滅人性。
放下手機,許白突然覺得,是時候該換一個學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