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拍打在窗戶上，像無數細小的手指敲擊著玻璃。蘇婉蜷縮在沙發一角，盯著電視上無聲閃爍的畫面。三天了，自從那個晚上從張嶺軍的loft回來，她一直把自己關在公寓里，只回復最緊急的工作信息。

手機屏幕亮起，是張嶺軍的第十七條未讀信息。蘇婉沒有點開，只是將手機反扣在茶幾上。窗外一道閃電劃過，照亮了她蒼白的臉色。

雷聲轟鳴中，門鈴突然響起。蘇婉渾身一顫，沒有動。門鈴又響，這次伴隨著急促的敲門聲。

“蘇婉，我知道你在家。“張嶺軍的聲音穿透門板，低沉而堅定。

她的手指抓緊了沙發墊，心跳加速。不該開門的，他們之間還有太多未解的謎團。但雙腿卻不受控制地帶她走向門口。

門開的一瞬間，夾雜著雨絲的冷風撲面而來。張嶺軍站在門外，渾身濕透，黑發貼在額前，雨水順著他的下頜線滴落。他的眼睛在昏暗的走廊燈下顯得格外深邃。

“你淋濕了。“蘇婉下意識地說。

“不重要。“張嶺軍向前一步，“三天了，你不回信息，不接電話。我需要知道你沒事。“

蘇婉后退讓出空間，“進來吧，你會感冒的。“

他跨入門檻，在地墊上留下濕漉漉的腳印。蘇婉拿來一條干毛巾遞給他，刻意保持距離。張嶺軍接過毛巾，卻沒有擦拭，只是緊緊盯著她的臉。

“你哭過。“這不是疑問句。

蘇婉別過臉，“只是工作太累。“她走向廚房，“要喝點什么嗎？咖啡還是茶？“

“蘇婉。“他兩步上前抓住她的手腕，“別這樣。我們得談談。“

他的手掌冰涼卻有力，雨水的氣息混合著淡淡的古龍水味道縈繞在兩人之間。蘇婉抬頭對上他的眼睛，那里面盛滿了她讀不懂的情緒。

“談什么？“她掙開他的手，“談你還有多少關于我的調查沒告訴我？還是談你和周明遠之間我不知道的聯系？“

張嶺軍的下頜線繃緊了，“我沒有聯系周明遠。但我確實在調查他。“他深吸一口氣，“他不僅威脅你，也在威脅我的公司。“

蘇婉的瞳孔微微擴大，“什么意思？“

“他聯系了幾個我們的投資方，散布關于嶺軍建筑資金鏈斷裂的謠言。“張嶺軍的聲音帶著壓抑的憤怒，“股價已經受到影響。“

蘇婉的大腦飛速運轉。周明遠一貫的手法——先制造恐慌，再從中漁利。“他想逼你讓步？在什么事情上？“

“這就是問題所在。“張嶺軍將毛巾扔在沙發上，“我不確定他的目標是你，是我，還是別的什么。“他向前一步，“但我知道一點——他傷害過你，我絕不會讓他再有這個機會。“

這句話里的保護欲讓蘇婉心頭一顫。她轉身走向落地窗，看著雨水在玻璃上蜿蜒而下。“為什么？“她輕聲問，“為什么你要為我做這些？“

房間陷入沉默，只有雨聲填滿空間。良久，張嶺軍走到她身后，近到她能感受到他身上的熱氣。

“因為我在乎你。“他的聲音低沉而沙啞，“遠超過我應該在乎的程度。“

蘇婉的呼吸停滯了一秒。她緩緩轉身，發現他們的臉近在咫尺。張嶺軍的睫毛上還掛著細小的水珠，在燈光下閃閃發亮。

“我不值得你這樣做。“她聲音顫抖，“你不知道我有多脆弱，多容易搞砸一切...“

“讓我自己判斷什么值得。“張嶺軍抬手，輕輕拂去她臉頰上一滴未落的淚水，“這三年來，你獨自重建事業，面對流言蜚語，從不低頭。這叫脆弱？“

蘇婉的視線模糊了。沒有人，包括她自己，曾這樣看待她的掙扎。“你不了解全部的我...“

“那就讓我了解。“他的拇指輕撫她的下巴，“給我機會，蘇婉。我不能再假裝對你只是普通關心。“

雨聲漸大，敲打著窗戶，像在應和著她胸腔里激烈的心跳。理智告訴她應該后退，但身體卻不由自主地向前傾。當他們的唇即將相觸時，手機鈴聲突兀地響起。

蘇婉如夢初醒，后退一步。張嶺軍咒罵一聲，掏出手機看了一眼，表情立刻變得嚴肅。“是我律師。“

他接起電話，簡短應答幾句后掛斷。“周明遠剛剛向媒體爆料，聲稱嶺軍建筑在城北項目中使用劣質材料。“

“這不可能！“蘇婉脫口而出。

“當然不是真的。“張嶺軍冷笑，“但他知道如何制造輿論危機。“他拿起濕漉漉的外套，“我得去公司處理。你...“

“我沒事。“蘇婉打斷他，“你去吧。“

張嶺軍猶豫了一下，突然從口袋里掏出一把鑰匙放在茶幾上。“這是我loft的鑰匙。如果周明遠再騷擾你，去那里。地址已經設置在你的導航里。“

蘇婉盯著那把鑰匙，心臟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攥緊。這是一個信任的象征，比她想象中更沉重。“謝謝。“她輕聲說。

張嶺軍走到門口，又回頭看她，“蘇婉，剛才的話...不是一時沖動。等這一切結束，我們好好談談。“

門關上后，蘇婉慢慢滑坐在地板上，手指輕觸自己的嘴唇，那里還殘留著張嶺軍靠近時的溫度。她不知道是否該相信這一切，但內心深處，某個冰凍已久的角落開始悄悄融化。

第二天清晨，蘇婉被急促的敲門聲驚醒。她睡眼惺忪地打開門，小林一臉驚慌地站在門外。

“蘇姐！出大事了！“小林舉起手機，“周明遠接受財經頻道采訪，說你和張總的關系是'商業利益交換'！還暗示你當初和他'合作'的方式也一樣！“

蘇婉的血液瞬間凝固。她抓過手機，屏幕上正是周明遠那張她深惡痛絕的臉——精心打理的頭發，量身定制的西裝，虛偽的溫和笑容。標題赫然寫著《前合伙人爆料：知名設計師蘇婉的“上位秘史“》。

“這個混蛋...“蘇婉的手指顫抖到幾乎拿不住手機。

“工作室電話已經被媒體打爆了，“小林咬著嘴唇，“還有幾個客戶來郵件詢問情況...“

蘇婉強迫自己深呼吸。三年前，同樣的誹謗幾乎摧毀了她的事業。但這次不一樣，她不再是孤軍奮戰。

“發聲明否認一切，強調將采取法律手段。“她的聲音出奇地冷靜，“然后查查周明遠現在住在哪家酒店。“

小林瞪大眼睛，“蘇姐，你要干什么？“

“面對惡魔最好的方式，“蘇婉拿出張嶺軍留下的鑰匙，“就是直視他的眼睛。“

一小時后，蘇婉站在張嶺軍的loft里，撥通了他的電話。響了一聲就被接起。

“蘇婉？“張嶺軍的聲音透著疲憊，背景音嘈雜，顯然正在處理危機。

“我看到新聞了。“她直接說，“我需要見周明遠。“

“不行。“他的語氣立刻變得強硬，“太危險。“

“我不會單獨去。“蘇婉走到窗前，陽光灑滿整個房間，“但我們必須當面質問他到底想要什么。躲在背后放冷箭是他的拿手好戲，但面對面時，他總是會露出破綻。“

電話那頭沉默了片刻，“你知道他現在住在君悅酒店吧？“

蘇婉挑眉，“你怎么知道？“

“我派人跟蹤他了。“張嶺軍的聲音出奇地冷靜，“下午三點，酒店咖啡廳。我會安排好一切。“

掛斷電話，蘇婉環顧這個充滿張嶺軍氣息的空間。墻上掛著的照片中，年輕的他笑容燦爛，與現在商場上的冷峻形象判若兩人。她不禁好奇，是什么讓他變成了今天這樣？

下午兩點五十分，蘇婉走進君悅酒店大堂，立刻注意到角落里的兩名保鏢模樣男子對她微微點頭。張嶺軍已經在大堂咖啡廳等候，一身筆挺西裝，表情冷峻如冰。

“準備好了嗎？“他起身為她拉開椅子。

蘇婉點點頭，喉嚨發緊。三年了，她將第一次直面那個摧毀她生活的男人。

周明遠準時出現，看到蘇婉和張嶺軍一起等他時，臉上閃過一絲訝異，很快又恢復了那種自信滿滿的笑容。

“蘇婉，好久不見。“他熟稔地打招呼，仿佛他們之間只有美好回憶，“還有張總，久仰大名。“

張嶺軍沒有起身，只是冷冷地點頭示意。蘇婉注意到他的手指在桌下緊握成拳。

“直接說吧，你想要什么？“蘇婉開門見山，聲音比自己預想的還要冷靜。

周明遠夸張地嘆了口氣，“還是這么急性子。“他點了杯咖啡，悠閑地靠進椅背，“我只是想談談合作。你們兩位最近的項目很有潛力，而我恰好有一些...資源。“

“敲詐就直說。“張嶺軍冷笑。

“多難聽啊。“周明遠搖搖頭，“我只是提議互惠互利。比如，蘇婉的設計費抽成降低一些，張總的建筑材料采購渠道換一換...“他意味深長地停頓，“作為回報，那些不愉快的小道消息自然會消失。“

蘇婉的胃部絞痛。還是同樣的手法，只是這次規模更大。“你以為我們會上當？“

“蘇婉，“周明遠突然湊近，聲音降低，“還記得三年前你跪著求我放過你時的樣子嗎？“他的眼中閃過一絲惡意，“現在你有張總撐腰，但誰知道他能堅持多久？“

張嶺軍猛地站起，椅子在大理石地面上劃出刺耳的聲音。“談話結束。“他的聲音低沉危險，“周先生，你有一小時撤掉所有不實報道，否則我的律師團隊會讓你后悔回到中國。“

周明遠不以為然地笑了，“張總，別急著英雄救美。你祖父當年那些事如果曝光，對嶺軍建筑的打擊可比幾條謠言嚴重多了，你說呢？“

張嶺軍的表情瞬間凝固。蘇婉驚訝地看到一絲慌亂從他眼中閃過。

“什么...意思？“她問。

“看來你的白馬王子沒告訴你家族秘密啊。“周明遠得意地站起身，整理西裝，“考慮清楚我的提議。24小時期限。“他留下名片，揚長而去。

回程的車里，沉默如鐵幕般籠罩。蘇婉偷偷觀察張嶺軍的側臉——緊繃的下頜線，微微泛白的指節，都顯示他正處于極度憤怒中。

“他說的...關于你祖父的事...“蘇婉小心開口。

“不是現在。“張嶺軍簡短回答，“我先送你回家。“

被拒絕的滋味像膽汁一樣苦澀。蘇婉咬住嘴唇，看向窗外。她以為他們之間已經建立了信任，但顯然，張嶺軍仍有不愿分享的秘密。

到家后，張嶺軍堅持送她上樓。在公寓門口，他猶豫了一下，“我需要去處理一些事。晚上能來loft找我嗎？我會解釋一切。“

蘇婉想拒絕，想質問他為什么不現在就坦白。但看到他眼中的懇求，她只是點了點頭。

整個下午，蘇婉都坐立不安。周明遠的威脅，張嶺軍的秘密，還有那個未完成的、幾乎發生的吻...一切都在她腦海中盤旋。

傍晚時分，她正準備出發，手機突然收到張嶺軍的短信：「抱歉，公司突發狀況。能改到明天嗎？」

失望如潮水般涌來。蘇婉回復「好」，然后把手機扔到床上。也許這就是答案——當事情變得復雜，男人總是選擇逃避。

她泡了個漫長的熱水澡，試圖放松緊繃的神經。出來時，發現手機上多了三個未接來電——全部來自張嶺軍。

正要回撥，門鈴響了。透過貓眼，她看到張嶺軍站在門外，西裝皺巴巴的，頭發凌亂，手里拿著一個文件袋。

“抱歉突然過來。“他進門后直接說道，“公司的事剛處理完。“他舉起文件袋，“這里面是我祖父的故事，也是周明遠威脅我的把柄。“

蘇婉接過文件袋，沒有立即打開。“為什么現在決定告訴我？“

“因為我不想重蹈他的覆轍。“張嶺軍疲憊地抹了把臉，“我祖父為了事業犧牲了所愛的人，臨終前才后悔莫及。我今天站在他的墓碑前，意識到歷史正在重演。“

蘇婉小心地打開文件袋。里面是一疊舊報紙剪報和法律文件，記錄著嶺軍建筑早年的一樁丑聞——使用不合格建材導致事故，卻被張嶺軍的祖父用金錢和關系壓了下來。

“所以周明遠知道這個...“

“他在國外時專門搜集各公司的黑料。“張嶺軍苦笑，“我本打算收購他手中的證據，沒想到他直接回國找上了你。“

蘇婉放下文件，突然明白了什么。“你最初接近我...是因為這個？“

“不！“張嶺軍急切地抓住她的手，“最初的背景調查確實發現了你和周明遠的關系，但我接近你純粹是因為...“他深吸一口氣，“因為我無法抗拒你的吸引力。那天在雨中看到你，我就知道必須認識你。“

蘇婉想相信他，但恐懼如影隨形。“我怎么知道這不是另一個精心設計的謊言？“

“因為我愿意放棄一切證明自己。“張嶺軍的聲音低沉而堅定，“明天我會主動向媒體公開祖父的事，承擔所有責任。嶺軍建筑可能會因此一蹶不振，但至少我不會失去你。“

這個告白比任何甜言蜜語都更有分量。蘇婉看到張嶺軍眼中的決絕，明白他是認真的。

“不。“她突然說，“有更好的辦法。“

張嶺軍疑惑地皺眉。

“周明遠最怕什么？“蘇婉的眼中燃起久違的戰意，“曝光和失去控制。如果我們先發制人...“

一個計劃在她腦海中逐漸成形。當她詳細解釋后，張嶺軍的表情從驚訝變為欽佩。

“你確定要這么做？“他問，“可能會很危險。“

“比起三年前獨自面對一切，“蘇婉微笑，“現在我有你。“

這句話仿佛打開了某個閘門。張嶺軍一把將她拉入懷中，緊緊抱住。“我不會再讓你受傷。“他在她耳邊低語，聲音微微顫抖。

蘇婉閉上眼睛，沉浸在這個擁抱中。他的心跳聲透過衣衫傳來，穩健而有力。她突然明白，這就是安全感的感覺。

當他們分開時，張嶺軍捧起她的臉，目光熾熱而溫柔。“在那之前...“他的拇指輕撫她的臉頰，“我想完成那天被打斷的事。“

他的唇輕輕貼上她的，如羽毛般輕柔。蘇婉回應這個吻，所有的恐懼和疑慮都在這一刻融化。窗外，雨不知何時已經停了，第一縷月光穿過云層，灑在相擁的兩人身上。

明天他們將面對風暴，但此刻，只有這個吻真實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