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紗店的空調開得太足了。我站在鏡子前，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裙擺上的蕾絲，聽著店員滔滔不絕地介紹這款設計獲得了什么國際大獎。三個月前，周子揚在星銳體育新場館的中央球場向我求婚時，我沒想到籌備婚禮會這么累人。
“嘉怡，這件太適合你了！“閨蜜小雨在旁邊鼓掌，“周子揚看到肯定流鼻血?！?/p>
我轉了轉身，看著鏡中的自己。婚紗很美，但總感覺少了點什么。手機在這時震動起來，是程遠的消息：“飛機提前落地，我們直接去餐廳等你們？“
我這才想起今晚約了程遠和林雨晴吃飯。他們上周剛從波士頓回來，說是要幫忙籌備婚禮。程遠甚至推掉了一個重要會議——這不像他。
“再試最后一件。“我對店員說，“簡約一點的款式?！?/p>
當我和小雨趕到餐廳時，程遠他們已經到了。半年不見，程遠的頭發剪短了些，穿著休閑襯衫，看起來比在波士頓時放松許多。林雨晴的肚子讓我差點驚掉下巴——她懷孕了，而且看起來至少有五個月。
“Surprise.“程遠站起來幫我拉椅子，嘴角掛著無奈的笑，“我們本來打算今晚告訴你們的。“
林雨晴輕撫腹部，“醫生說預產期在圣誕節前后?！?/p>
“恭喜！“我機械地說，努力控制表情不要太過震驚。程遠才回國一周，而林雨晴的肚子明顯不是一周能長出來的。這意味著他們在波士頓就已經...
“別那副表情?！傲钟昵缧χf給我一杯檸檬水，“我們也是三個月前才知道。程遠當時正在調試新算法，我拿著驗孕棒進實驗室，他差點把咖啡灑在服務器上?！?/p>
我看向程遠，他耳朵通紅，卻掩飾不住眼中的喜悅。這種表情我在周子揚臉上見過——當他知道自己即將成為父親時。只是程遠的孩子來得比我們預期的早太多。
“所以...“我斟酌著詞句，“你們要結婚了嗎？“
林雨晴和程遠交換了一個眼神。
“還沒決定?！俺踢h說，“雨晴想等孩子出生后再考慮。“
“我覺得現在這樣挺好?！傲钟昵缏柭柤纾胺凑覀兌疾辉诤鮽鹘y?！?/p>
周子揚姍姍來遲，一進門就被程遠即將當爸爸的消息震得半天說不出話。
“臥槽！“他終于憋出一句，用力拍打程遠的后背，“你丫動作夠快的??！“
晚餐在一種奇怪的氛圍中進行。周子揚興奮地向程遠討教育兒經，林雨晴和小雨討論著孕婦瑜伽，而我則像個局外人一樣安靜地切著牛排。程遠時不時瞥我一眼，欲言又止。
“嘉怡試婚紗可挑剔了。“小雨突然把話題轉到我身上，“試了十幾件都不滿意?！?/p>
“因為她心里早就有想要的款式了。“周子揚咧嘴一笑，“簡約大方，不要太多裝飾，就像...“
“程遠當年送她的那條畢業舞會裙子?！傲钟昵缃釉?，眼睛直視著我。
餐桌上一片寂靜。程遠送給我的那條湖藍色裙子確實是我最喜歡的款式，但我從沒想過他還記得，更沒想過他會告訴林雨晴。
“巧合而已?！拔曳畔碌恫?，“我去下洗手間?！?/p>
在洗手間的鏡子前，我深呼吸了幾次。水龍頭的水嘩嘩流著，我卻沒伸手去接。林雨晴的出現讓我措手不及——不是因為她懷孕，而是她與程遠之間那種默契。他們甚至不需要言語，一個眼神就能明白對方在想什么，就像...就像我和程遠曾經那樣。
“需要紙巾嗎？“
我抬頭，從鏡子里看到林雨晴站在我身后。她的孕肚在修身連衣裙下格外明顯。
“不用，謝謝。“我關上水龍頭。
她走到我旁邊的洗手臺，慢條斯理地洗手，“程遠昨晚整理電腦，找到了你們高中時的照片?！?/p>
“哦？“我努力保持語氣平靜。
“你穿著那條藍裙子，站在櫻花樹下。“她甩了甩手上的水，“他說那是他第一次意識到你不再是那個跟在他身后的小女孩了?！?/p>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那是2009年的春天，程遠幫我拍完照后，突然伸手摘掉我頭發上的花瓣。那一刻，他的手指在我發間停留的時間比必要長了一秒。
“為什么要告訴我這些？“我轉身面對她。
林雨晴的眼神出奇地柔和，“因為我想讓你知道，那些回憶對他很重要，對我們也是。你不必在婚禮前刻意避開他?！?/p>
“我沒有...“
“你有。“她輕輕按住我的手，“自從知道我們要回來，你推遲了三次見面。程遠以為你生氣了。“
我感到一陣愧疚。確實，我以婚禮籌備太忙為由，一直拖延與程遠見面。不是生氣，而是...害怕。害怕看到他看林雨晴的眼神，害怕發現自己心底還有一絲不該有的情緒。
“我只是需要一點時間適應。“我低聲承認，“你們變化太大了?！?/p>
林雨晴突然笑了，“等這個家伙出來，“她拍拍肚子，“變化會更大。程遠已經在研究嬰兒監控算法了。“
回到餐桌時，程遠明顯松了口氣。周子揚已經喝到第三杯啤酒，正眉飛色舞地講著我們準備在婚禮上設置的籃球互動環節。
“嘉怡！“他一把摟住我，“程遠答應做我伴郎了！“
我看向程遠，他點點頭，眼中帶著詢問。這是我們小時候的約定——無論誰先結婚，另一個都要當伴郎或伴娘。
“太好了。“我真誠地說，“那雨晴...“
“我當觀眾就好?！傲钟昵鐢[擺手，“孕婦不適合當伴娘，容易搶新娘風頭?！?/p>
大家都笑了，氣氛終于輕松起來。程遠舉起酒杯，“為婚禮干杯?！?/p>
“為新的開始?！爸茏訐P補充道。
玻璃杯相碰的聲音清脆悅耳，我卻隱約感到一絲不安。有些過去，真的能這么輕易地翻篇嗎？
周末的星銳體育總是人滿為患。我站在二樓辦公室的落地窗前，看著下面籃球場上奔跑的孩子們。自從ProjectPhoenix系統投入使用，青少年訓練營的報名人數翻了三倍。
“許總，林小姐到了。“助理敲門通報。
我轉身看到林雨晴走進來，今天她穿著寬松的衛衣和運動褲，看起來比晚餐那天舒服多了。
“直接叫我雨晴就行?！八龑ξ业闹碚f，“反正以后會常來?！?/p>
助理好奇地看了她一眼，退出了辦公室。我示意林雨晴坐下，“身體還適應嗎？時差倒過來了？“
“還行。“她揉揉腰，“就是這小家伙半夜特別活躍，搞得我睡不好。“
我給她倒了杯溫水，“程遠呢？沒陪你一起來？“
“去見他爸了?！傲钟昵缱隽藗€鬼臉，“正式告知'您要當爺爺了'這個消息。希望老爺子別太激動?！?/p>
我忍不住笑了。程教授是出了名的嚴肅古板，當年我和程遠大學同班，沒少被他“特別關照“。
“說正事。“林雨晴從包里拿出一個U盤，“這是程遠修改過的婚禮流程方案，他讓我先給你看看。“
我接過U盤，插進電腦。屏幕上立刻彈出一個精美的3D模擬圖，是我們選定的海濱婚禮場地的數字模型。程遠甚至編程了一個小程序，可以360度查看每個角度的布置效果。
“這也太...“我滑動鼠標，驚嘆不已。
“程遠式認真。“林雨晴笑著搖頭，“他熬了三個通宵做的?！?/p>
我的手指停在鍵盤上。程遠總是這樣，對我們的任何事都傾盡全力。高中時我參加演講比賽，他偷偷做了觀眾反應分析幫我改進；大學時我創辦文學社，他默默設計了宣傳網站；現在我要結婚了，他...
“他很為你高興?！傲钟昵缤蝗徽f，“真的?！?/p>
我抬頭，看到她眼中沒有一絲勉強，“我知道這聽起來很奇怪，但...我愛程遠的部分原因，正是因為他能這樣長久地、純粹地在乎一個人?！?/p>
“雨晴，我...“
辦公室門突然被推開，周子揚風風火火地闖進來，“嘉怡，那個贊助商...哦，嗨，雨晴?！?/p>
他走到林雨晴身邊，好奇地看著屏幕，“哇，這是程遠做的？太酷了！“
“嗯。“我保存文件，“正好你來了，看看還有什么要調整的?！?/p>
周子揚俯身查看，一只手自然地搭在我肩上。我能感覺到林雨晴的目光在我們之間游移。
“對了，雨晴?！爸茏訐P突然轉向她，“你堂姐林妙回國了嗎？“
空氣瞬間凝固。林雨晴的表情變得警惕，“為什么這么問？“
“昨天在健身房好像看到她了?！爸茏訐P撓撓頭，“不過也可能是看錯...“
“她確實回國了?！傲钟昵绱驍嗨?，“但我們不常見面?！?/p>
我感到一絲異樣。上次在波士頓時，林雨晴提到林妙的態度可不是這樣疏離的。
“你們不是關系很好嗎？“我追問，“你還說她給你看過周子揚的創業計劃?！?/p>
林雨晴的手指在杯沿上畫著圈，“那是以前。后來發生了一些事...“
她的話被手機鈴聲打斷。來電顯示是程遠，林雨晴接起來簡單說了幾句就掛斷了。
“我得走了?！八酒鹕恚俺踢h和他爸談完了，聽起來情況不太妙?！?/p>
送走林雨晴后，周子揚若有所思地看著門口，“奇怪，她剛才提到林妙時好像在隱瞞什么。“
“我也有同感?！拔易仉娔X前，“而且你不覺得太巧了嗎？林妙偏偏這時候回國...“
周子揚從背后抱住我，“別想太多。都過去這么久了，她能掀起什么風浪？“
我靠在他懷里，沒有回答。有些過去，就像埋在皮膚下的碎片，看似愈合了，卻會在不經意間隱隱作痛。
三天后，我在婚紗店終于找到了“那件“婚紗——簡約的緞面設計，沒有任何多余的裝飾，只在腰間有一條精致的褶皺。當我從試衣間出來時，等候區只有程遠一個人。
“周子揚呢？“我下意識抓緊裙擺。
“臨時有個客戶?！俺踢h站起來，眼鏡后的眼睛微微睜大，“很漂亮。“
陽光從落地窗灑進來，照在我們之間的地板上，形成一道明亮的分界線。我鼓起勇氣跨過那道線，走到他面前。
“像畢業舞會那條裙子嗎？“我輕聲問。
程遠的喉結滾動了一下，“比那條更美?！?/p>
我們沉默地站了一會兒，誰都沒有提起那個舞會后的夜晚，我們在程遠家門口的櫻花樹下站到凌晨，聊著對未來的幻想，卻誰都沒有勇氣說出心底真正的渴望。
“雨晴今天去做產檢了。“程遠突然說，“醫生說寶寶很健康?！?/p>
“太好了?！拔椅⑿Γ澳阋欢〞莻€好爸爸?！?/p>
“我希望如此。“他低頭看著自己的手，“老實說，我很害怕。“
這坦誠讓我意外。程遠很少承認自己的恐懼，即使在我們最親近的時候。
“為什么？“
“因為我見過最糟的例子?！八嘈?，“我爸聽到消息后，第一反應是問我'孩子的母親是什么背景'?！?/p>
我心疼地看著他。程教授對兒子的控制欲是我們從小到大的共同話題。
“但你不會變成他?！拔铱隙ǖ卣f，“你會給孩子所有你曾經想要而不得的東西——無條件的愛和支持?！?/p>
程遠抬起頭，眼中閃爍著復雜的情緒，“嘉怡，關于雨晴和林妙...“
“新娘準備好了嗎？“店員的聲音打斷了他，“攝影師等著拍定妝照呢！“
程遠退后一步，示意我先去。就在我轉身的瞬間，婚紗店的門被推開，一個熟悉的身影走了進來——林妙，周子揚的前女友，林雨晴的堂姐。她比記憶中更瘦了，一頭利落的短發，手里拿著一個文件袋。
“真巧?！八⑿χ鴴咭曃覀?，“看來我趕上了重要時刻?！?/p>
婚紗店的空氣仿佛凝固了。林妙的目光在我和程遠之間來回移動，最后落在我身上的婚紗上。
“品味不錯?！八u價道，語氣聽不出是贊美還是諷刺。
“你怎么在這里？“程遠的聲音異常冷靜，但我能感覺到他繃緊的身體。
“送禮物啊?！傲置罨瘟嘶挝募?，“給我最親愛的堂妹和她未婚夫的?！?/p>
我心頭一緊。程遠和林雨晴還沒決定結婚，林妙怎么會稱他為“未婚夫“？
“雨晴不在這里?！俺踢h說，“而且我不認為她希望見到你。“
林妙笑了，“這么護著她？真感人。不過...“她轉向我，“許嘉怡應該很了解這種感覺，對吧？被程遠保護的感覺?！?/p>
我的手指無意識地攥緊婚紗的裙擺。店員尷尬地站在一旁，不知所措。
“我們出去談。“程遠強硬地說，伸手要去拿林妙手中的文件袋。
她靈巧地后退一步，“別急，這里面的東西你們都有份?！八聪蛭遥疤貏e是你，許嘉怡。畢竟，你要嫁的人真的了解他的好兄弟嗎？“
我的血液仿佛凝固了。這是什么意思？
“夠了?！俺踢h上前一步，聲音低沉而危險，“無論你想干什么，別在這里。“
林妙挑了挑眉，“好吧，反正我的禮物已經送到了?！八盐募旁诓鑾咨?，“告訴雨晴，家族遺傳的不僅僅是眼睛顏色?！?/p>
說完，她優雅地轉身離開，留下我和程遠面面相覷。
“別碰那個。“程遠阻止了想去拿文件袋的店員，“我來處理。“
他戴上隨身攜帶的橡膠手套（典型的程遠作風），小心翼翼地打開文件袋。里面是一疊照片和幾張紙質文件。當程遠看清內容時，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是什么？“我忍不住問。
程遠迅速合上文件袋，“沒什么重要的。一些家庭舊事，與你和周子揚無關。“
他的反應太過異常，我更加懷疑了，“程遠，如果這關系到我們...“
“相信我，嘉怡?！八币曃业难劬?，“這件事由我來處理最好。我會告訴雨晴，然后我們...我們會解決它?！?/p>
他的眼神中有種懇求，讓我想起高中時他被冤枉打碎實驗室器材時的樣子——那時我也曾這樣看著他，選擇相信他。
“好吧?！拔易罱K讓步，“但如果有任何需要...“
“我知道。“他勉強笑了笑，“去拍你的定妝照吧，很美?！?/p>
程遠離開后，我心神不寧地完成了拍攝。周子揚始終沒出現，電話也打不通。直到傍晚，我才在星銳體育的辦公室找到他，他正對著電腦屏幕發呆。
“你去哪了？“我關上門，“婚紗定下來了，是你喜歡的那款簡約的?！?/p>
周子揚慢慢轉過身，臉色異常凝重，“嘉怡，我們需要談談。“
我的胃沉了下去，“關于什么？“
“程遠和林雨晴?！八蜷_電腦屏幕，上面是一封電子郵件，“我收到了這個。“
我湊近看，發件人是林妙，郵件正文只有一句話：“問問你的好兄弟關于ProjectPhoenix的真相?！案郊且环輼擞小皺C密“的技術文檔。
“這是什么？“我皺眉。
“星銳第一代系統的核心算法。“周子揚的聲音緊繃，“但日期顯示它是在我們開發前六個月完成的，署名是林雨晴。“
我感到一陣眩暈，扶著桌子才站穩，“這不可能...在波士頓時他們不是說...“
“他們說林雨晴的代碼只是'受啟發'，不是直接抄襲。“周子揚冷笑，“現在看來，根本就是赤裸裸的盜竊。“
我的思緒回到波士頓那個暴風雪之夜，林雨晴承認看過周子揚的創業計劃，但堅稱只是借鑒了理念。如果她撒謊了呢？如果程遠也知道呢？
“程遠今天見過林妙了。“我告訴周子揚婚紗店的事，“她留下了一些東西，但程遠不讓我看?！?/p>
周子揚猛地站起來，“我就知道！他們一直在騙我們！“
“冷靜點?！拔野醋∷氖?，“我們需要聽程遠那邊的說法。“
“還有什么好說的？“周子揚甩開我的手，“他們偷了我的技術，騙了我的信任，現在還要在我的婚禮上當伴郎？真是諷刺！“
他的憤怒像實質性的熱量一樣輻射開來，但我注意到他眼中更多的是受傷，而非純粹的憤怒。程遠對周子揚來說不只是朋友，更是他少數真心敬佩的人之一。這種背叛比商業損失更讓他痛苦。
“我先聯系程遠。“我拿起手機，“在搞清楚全部事實前...“
“不，我來聯系。“周子揚奪過手機，“我要當面問他，看他怎么解釋這個。“
他大步走出辦公室，我追上去，卻在門口撞見了林雨晴。她臉色蒼白，手里拿著那個熟悉的文件袋。
“周子揚！“她叫住他，“我們需要談談?！?/p>
“省省吧?！爸茏訐P頭也不回地繼續走，“我已經知道你們干的好事了。“
林雨晴轉向我，眼中滿是懇求，“嘉怡，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那是怎樣？“我忍不住問，“你們真的偷了周子揚的技術？“
“我沒有！“她抓住我的手臂，“那些文件是林妙偽造的，她一直恨我，因為...“
她突然捂住肚子，痛苦地彎下腰。我立刻扶住她，“怎么了？“
“肚子...好痛...“她額頭冒出冷汗，“可能...早產...“
所有猜疑瞬間被拋到腦后。我朝周子揚的背影大喊：“快叫救護車！雨晴要生了！“
醫院的走廊似乎無限延伸。我和周子揚坐在產房外的長椅上，已經等了兩個小時。程遠在里面陪林雨晴，醫生說她有早產跡象，但情況還算穩定。
“她說是林妙偽造的文件?！拔逸p聲打破沉默。
周子揚揉著臉，“那技術文檔上的日期怎么解釋？還有署名？“
“我不知道?！拔艺\實地說，“但雨晴看起來真的很害怕，不像是裝的。“
周子揚長嘆一口氣，“我只是...不敢相信程遠會騙我。他是我最信任的人?！?/p>
我握住他的手。就在這時，產房的門開了，程遠走出來，白大褂上沾著些許血跡。他看起來精疲力盡，但表情放松了些。
“暫時穩定了。“他摘下眼鏡揉了揉眼睛，“不是早產，是嚴重的假性宮縮，可能是壓力引起的?！?/p>
“太好了?！拔宜闪丝跉猓八芤娍蛦幔俊?/p>
程遠搖搖頭，“醫生讓她休息?！八聪蛑茏訐P，聲音低沉，“我們需要談談?！?/p>
我們找了醫院附近的一家咖啡館。傍晚的陽光斜斜地照進來，在桌面上投下長長的影子。程遠從口袋里掏出那個文件袋，倒出里面的東西——幾張老照片和一份泛黃的報紙剪報。
“這是什么？“周子揚皺眉。
“林家的秘密?！俺踢h疲憊地說，“林妙和雨晴不是堂姐妹，她們是同父異母的親姐妹?！?/p>
我震驚地看著照片，上面是年輕時的林父抱著兩個小女孩，一個明顯是林妙，另一個...
“這是雨晴？“我指著那個金發小女孩。
程遠點頭，“林妙的母親是英國人，雨晴的母親是中國人。林父同時維持著兩個家庭，直到事情敗露。林妙的母親帶她回了英國，而雨晴的母親...自殺了?！?/p>
咖啡館的聲音仿佛瞬間遠去。我盯著那張剪報，上面是一則簡短的社會新聞：某高校教師妻子跳樓自殺，留下五歲女兒。
“天啊...“周子揚的聲音充滿愧疚。
“雨晴被送到鄉下由外婆撫養，改隨母姓?！俺踢h繼續道，“直到大學申請時，她才偶然發現真相。林妙一直恨她，認為是她母親破壞了他們的家庭?！?/p>
“所以這次...“我恍然大悟。
“報復?！俺踢h苦笑，“林妙發現雨晴和我在一起后，就開始搜集各種能傷害她的材料。那份所謂的技術文檔是偽造的，原始文件在我電腦里，日期可以證明。“
“為什么不早告訴我們？“周子揚問。
“雨晴不想讓人知道她的過去?！俺踢h看向窗外，“尤其是...那場自殺。她母親有嚴重的抑郁癥，這也有遺傳風險，所以她一直很害怕...“
他突然哽住，摘下眼鏡擦了擦。我從未見過程遠這樣情緒外露的樣子。在我的記憶中，他總是那個冷靜自持的優等生，即使在最艱難的時刻也能保持理性。
“產檢時醫生提過這個風險。“他低聲說，“今天她看到那些照片...想起了她母親...“
周子揚猛地站起來，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聲音，“我去找林妙。“
“不?！俺踢h攔住他，“雨晴不想再追究了。她說...到此為止。“
“但那些指控...“
“我可以給你看原始文件?！俺踢h說，“所有代碼的版本記錄，開發日志。你隨時可以查證?！?/p>
周子揚盯著程遠看了很久，終于慢慢坐回去，“不用了。我相信你?！?/p>
簡單的三個字，卻讓程遠的肩膀松弛下來。十五年的友誼，經歷了這么多波折，最終還是回到了最初的信任。
“婚禮...“我猶豫地開口。
“我們會參加的。“程遠堅定地說，“雨晴也堅持這一點?！?/p>
離開咖啡館時，夕陽將我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周子揚突然拍拍程遠的肩，“伴郎致辭準備好了嗎？“
程遠微微一笑，“正在修改第三稿。“
“別太學術了?！爸茏訐P咧嘴一笑，“控制在三分鐘以內，別用任何數學公式?！?/p>
他們像往常一樣斗嘴，仿佛幾小時前的沖突從未發生。我走在他們身邊，突然意識到，這就是我們關系的本質——無論經歷多少誤解與波折，最終總能找到回家的路。
婚禮前一周的彩排晚宴上，林雨晴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她穿著寬松的孕婦裙，坐在程遠身邊，安靜地聽著周子揚的大學室友們講那些聽過八百遍的糗事。
“輪到伴郎致辭了！“有人起哄。
程遠站起來，調整了一下眼鏡。他的致辭簡短而真摯，回憶了與周子揚的第一次籃球單挑，大學時一起創業的瘋狂想法，以及ProjectPhoenix如何將他們的友誼帶入新階段。只字未提技術糾紛，只強調了他們如何互相影響、共同成長。
“最后，“他舉起酒杯，“作為認識許嘉怡比周子揚早十年的人，我可以負責任地說，沒有人比你更適合她。你們讓彼此變得更好，這就是最好的愛情。“
全場鼓掌。周子揚眼眶發紅，站起來給了程遠一個擁抱。我看著他們，胸口涌動著溫暖的情緒。
晚宴結束后，微醺的周子揚拉著程遠繼續喝酒。我勸不住，只好和林雨晴先回酒店房間。
“感覺怎么樣？“我給她倒了杯溫水。
“好多了?！八p撫肚子，“醫生說再觀察兩周，沒問題的話可以參加婚禮?！?/p>
我坐在她對面，猶豫了一下，“雨晴，關于林妙的事...我很抱歉?！?/p>
“不必?！八龘u頭，“我應該早點告訴你們真相。程遠一直勸我...“
“他保護你是應該的。“我微笑，“就像他曾經保護我一樣。“
我們相視一笑，某種無聲的理解在空氣中流動。林雨晴突然伸手握住我的手，“嘉怡，謝謝你?！?/p>
“為什么謝我？“
“因為如果當初你和程遠在一起了，“她真誠地說，“我就不會遇到這個固執、善良、偶爾氣死人的男人，也不會...“她低頭看看肚子，“有這個小奇跡?！?/p>
我的喉嚨發緊。是啊，如果當初我勇敢一點，如果程遠再主動一點，如果櫻花樹下的那個瞬間延長成永恒...但那樣的話，我就不會擁有現在的一切，不會遇到周子揚，不會創建星銳體育，不會...
“嘿，新娘怎么躲在這里？“周子揚推門進來，臉頰因酒精泛紅，程遠跟在后面，看起來還算清醒。
“我們在說你們小時候的糗事。“林雨晴調皮地說。
“哦不?！爸茏訐P倒在沙發上，“程遠肯定又講了我把籃球卡在籃筐上的事了?！?/p>
“事實上，“程遠扶了扶眼鏡，“我在講你第一次見到嘉怡時，緊張得把可樂灑在了自己褲子上?！?/p>
“程遠！“周子揚抓起抱枕扔過去。
看著他們打鬧，我突然想起一個問題，“程遠，那天在婚紗店，林妙來之前你想對我說什么？“
房間突然安靜下來。程遠看了林雨晴一眼，得到她微微點頭后，深吸一口氣。
“我想說...關于我和雨晴的關系?！八遄弥~句，“我們決定在孩子出生后結婚，但...“
“但我們不會改變現在的生活方式?！傲钟昵缃釉?，“程遠會繼續他的研究，我也有自己的項目。孩子會跟我們兩邊跑，波士頓和上海?！?/p>
我驚訝地看著他們，“這...很前衛?！?/p>
“也很'程遠式'?！爸茏訐P咧嘴一笑，“我就知道你這家伙不會走尋常路。“
程遠聳聳肩，“傳統婚姻模式不一定適合所有人。重要的是我們相愛，并且都想要這個孩子?！?/p>
“我們支持你們。“我真誠地說。
周子揚突然站起來，搖搖晃晃地走到程遠面前，雙手按在他肩上，“程遠，老兄，我有話要說?！?/p>
我們都屏住呼吸，不知道醉酒的周子揚會爆出什么驚人之語。
“你...“他打了個酒嗝，“你一定要當我家孩子的教父。就這么定了?！?/p>
程遠愣住了，隨即微笑，“榮幸之至?！?/p>
“等等，“我抗議，“我們還沒決定要不要孩子呢。“
“早晚的事?！爸茏訐P大手一揮，然后倒在程遠肩上睡著了。
程遠無奈地扶著他，我和林雨晴忍不住笑起來。這一刻，所有的誤會、猜疑、不安都煙消云散。我們只是四個普通人，在生活的洪流中努力抓住那些真正重要的東西——愛、友誼、理解，以及共同走過的歲月。
婚禮當天，陽光明媚。當我穿著那條簡約的緞面婚紗走向周子揚時，我看到程遠站在他身邊，眼中閃爍著欣慰與祝福。林雨晴坐在第一排，手放在隆起的腹部上，對我微笑。
當牧師宣布新郎可以親吻新娘時，周子揚輕輕掀起我的面紗。在唇齒相接的瞬間，我越過他的肩膀，看到程遠悄悄擦了下眼鏡。十五年的時光在那一刻重疊——櫻花樹下的少年，畢業舞會上的青年，如今站在我人生最重要時刻的男人。
有些愛不需要占有也能永恒，有些羈絆不需要定義也能持續一生。而我很幸運，擁有了兩份這樣的感情，以不同的方式，同樣珍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