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青葉鎮東邊的山上,有一口被遺棄的井。
它沒有名字,只有鎮民口中那句簡短的稱呼:「那口井啊,早封起來了。」
井蓋早已被鐵鏈封住,周圍用枯藤和護符圍起,一圈圈的警示牌寫著“禁止靠近”、“黑霧污染嚴重”、“疑似吞人井”等非常不適合觀光的措辭。
老人說,這口井百年前是某位煉金術士的研究場所,但失敗的試驗把井本體轉化成了怨念容器,也有人說是古代的星象師,為了觀察夜空的倒影;也有人說,那是某位魔導技師留下的秘密裝置,用來儲存“能說話的水”。
再后來,井開始出現異常,它不再回音,只會低語;井水不再清澈,而是如煙似霧,常年籠罩著一股令人發冷的氣息。
久而久之,人們開始說,它會吞人、會囈語,會詛咒靠近它的人在夢中迷路。
于是,他們用鐵鏈封了它,插上木樁、掛滿護符、畫圈、貼符、用紅線把它一層一層地與這世界隔離開來。
孩子們總是被告誡:『不能靠近那口井,那裡會讓你忘記自己是誰。』
百年來的孤獨已經讓它忘記自己是誰,它不能動、不能說話也不能哭。
所以它靜靜等著,在青苔與咒印之下,在孤獨與風的縫隙里。
等著——有人再次對它說話、告訴自己它的名字是什么。
—
直到有一天,伊拉路過。
她只是剛做完晨練式的“健康的爬山任務”(阿絮安排),邊吃著糖邊哼歌,沒注意路線,轉彎進了“封鎖區”。
阿絮試圖提醒:「欸欸欸——這里有寫禁止——」
伊拉走到井前,停住了。
她歪頭看了一下井蓋,覺得鐵鏈有點可憐,護符有點皺,于是蹲下來,認真地對著井口說:
「你是不是很孤單啊?」
「大家都不來找你說話了嗎?」
她的聲音輕飄飄的,像春天剛化雪的風,慢慢吹進封印已久的井口。
她伸出手,指尖在鐵鏈上輕輕一點。
那一瞬間——
井底猛然泛起一道光。
如脈絡般的魔紋從井底浮現,迅速沿著地面向外延伸,攀上石柱、竄過咒文、穿過整座青葉鎮地底的古魔脈網絡。
然后,就像有什么沉睡百年的東西被呼喚——
轟!
一圈透明金光以井為中心釋放,照亮整座東山,光芒在空中短暫形成一組古老文字——
『希芮亞』
它是這口井的名字。
不是誰取的,而是它自己曾經被呼喚的名字。
來自古語,意為:「收集萬語之心」/「記錄萬靈之聲」。
(一百年前,它就是青葉鎮的心臟…)
當時的鎮民們每日圍著它汲水、祈愿、唱歌。孩子們會對著井口說夢話,老人會將名字刻在井壁祈求長壽。
它記得每一個聲音,它記得笑,它記得哭,它記得春雨落進它身體時,大家喊:「快來裝水了~」
——直到,那場謠言開始流傳。
有人說,它吞了人。
有人說,它說了奇怪的話。
有人說,它變了,井變了,水變了。
于是他們封住它,用護符封印它的“嘴”,用鐵鏈綁住它的“耳”,用畫符圍墻與咒語,讓它“安靜一點”。
那一天起,它不再說話,它不再冒水。
它什么都不記得了,除了——
人類每天生活的聲音。
有人笑,有人吵,有人罵小孩不要靠近那口井。
它就像住在一堵墻后,聽著全世界,但無法被聽見。
—
當伊拉說出那句話。
「我覺得你……其實看起來很努力耶。」
那是百年來,第一次有人不懼怕它,不責怪它,不把它當成怪物,而是把它當成一位……一直都在努力等人說話的朋友。
—
【此時的青葉鎮】
魔法光芒擴散當天,鎮民們紛紛停下腳步。
有幾位老人忽然瞪大雙眼,說出自己以為早忘了的話:
「……那口井,我小時候天天去那里玩水。」
「我還記得,它會回音,會回我唱的歌!」
「我爸媽就在井邊認識的啊——我們家族第一代照片就在那口井旁拍的!」
「我、我怎么會忘記它……怎么會……」
整個青葉鎮像是從集體失憶中蘇醒。
井上的護符自動燃盡,鐵鏈化作光粉。
而井水,靜靜流淌,帶著微微光芒,沒有再說話,卻像在笑。
因為它已經聽見了。
因為它記得了自己是誰。
我是希芮亞,這里是我的家。
—
伊拉起身,拍拍褲子:「感覺你好多了!我去前面找早點吃啦,拜拜~」
然后她哼著歌走了,背影輕松得像是剛和一只貓打了招呼。
—
【系統提示】
【任務目標:了解人類與魔法互動方式→完成】
【觸發副本:古代魔裝核心·啟示之井】
【特殊記錄啟動:聲音登錄中……】
【記錄內容:「你是不是很孤單啊?」】
【智能系統正在解析情緒指令……】
—
阿絮飄在半空,慢慢轉向那口仍在輕輕冒水的古井。
他盯著井底許久,語氣忽然輕了下來。
「……多年不見了,沒有你的消息,我以為你…」
井底發出一聲細細的“嗶嗶——”回應,像是在確認什么,也像是在喚醒自己。
阿絮低著眼又看了一眼:「放心,那位大人很好,至於你的核心……」
還沒說完,希芮亞似乎聽懂了,水面突然泛起一陣劇烈波動,像是過度興奮的自動喚醒。
「嘩嘩嘩嘩——」
阿絮當場冒汗,急忙伸手制止:「開玩笑的,你別真啟動。她現在還輪不到你來保護。」
井水啪地收了一下,好像被訓了一樣。然后又輕輕冒泡,「嗶……」了一聲,是一種被拒絕后的沮喪反應。
阿絮看它那副委屈兮兮的樣子,嘆了口氣,又靠近些,輕聲說:
「守護好青葉鎮……就是你的使命,別忘了那位大人的交代。另外,這里有間“她”愛吃的奶油棒…」
井水猛然一震,像是突然意識到了自己肩負的重大責任!
下一秒,整口井“嘩啦啦——”劇烈晃動,水光反射出某種「是!我這就去巡邏!」的氣勢。
阿絮抱臂看它發光:「……行了你別太激動,她要是看到你這樣,會以為你是什么自動販賣機。」
?
【公會頂樓書房】
伊諾德放下手中的茶杯,眉頭微皺。
他感受到了一股熟悉又難以形容的魔力震蕩,從東邊山頭一路傳來——那不是普通的魔力擾動,那是歷史級的魔性回響。
他走到窗邊,望向遠處——那里,有一道幾乎不可見的光痕,像記憶的塵埃從井底拂起,劃開鎮上的魔脈。
他的心臟漏跳了一拍。
「……那口井,居然醒了?」
他轉身,拉出書架中最舊的一冊魔導卷軸,那是一份記錄了“靈構魔裝”技術的殘缺手抄本,封面上還留有他親手寫下的注記:
【希芮亞:無法馴服。無法封印。僅能安撫。】
「當年怎么對它輸出咒語、建立共鳴,它就是不理你。」他搖搖頭,自嘲地笑了笑。
他回想起那口井:
它寂靜如墓的沉默之下,封印的其實是一位靜靜守護世界的古老存在——希芮亞。
它的本體,不是一口井,而是一枚戒指。
這枚戒指并非普通神器。
它本身擁有自我意志,被賦予了單一任務:『守護此地,壓制深淵魔獸·勒那托斯。』
當年,勒那托斯是從異域中誕生的終階魔物,能將所有魔力與情緒吞噬化為無屬性虛無,被視為「神性反相」的存在。
為了防止它擴散至人界,米爾斯親自出手,封鎖其本體于地底魔淵,并將自己鍛造的戒指植入封印之上。
那口井——是封印的出口,而希芮亞,則是永恒的守門者…
「結果那小毛頭只是對它說了幾句話……它就解咒、冒水,還發光了?”」
他心里又是佩服又是微妙的酸:「都過去這么多年了啊……」
他拿起羽毛筆,把今天的觀察補記進自己的私人日記里:
【伊拉·米爾斯,疑似具備稀有“靈語引響”體質。可與部分古代魔裝/魔魂構裝體產生情感投射。】
【影響力擴張速度異常,青葉鎮周邊魔物群自發后撤,目前推測與該少女“無意識情緒凈化效應”有關。】
他一邊寫,一邊低聲自語:
「她到底是來當冒險者的,還是來把這個鎮升級成神殿遺址的?」
他打開一張古老地圖,輕輕畫出青葉鎮一帶,隨手以魔力標記下最近三天的能量流變:
東山詛咒消失、亡靈遺跡清空、失控魔脈自動重構。
整張地圖在他的手指下微微顫抖,好像連紙張都意識到了什么不得了的東西正在發生。
「再讓她走兩圈……我看整個山區的魔物都要主動遷徙去避暑了。」
他合上書,沉聲補了一句:
「米爾斯……你究竟養出了個什么東西啊。」
—
【神域】
在遙遠的銀光天域之上,一處浮游的神座花園中,風是輕的,時是慢的。
米爾斯坐在云層之中,指間轉著一枚透明的魔晶碎片。
那是她曾經留下的「七語感知石」——會在她遺落在人間的重要魔裝蘇醒時發出微光。
今天,它亮了。
她手一停,片刻靜默,隨即唇角微微揚起。
「……是希芮亞啊。」
她的聲音極輕,像是對千年前的一位老朋友說話。
「你這孩子,當年連我說的晚安都愛裝沒聽見,結果現在為了那孩子一句話就光速啟動……」
「不過……也好。」
她放下手中的晶石,望向下界那條微弱但明亮的魔力波紋,眼中是掩不住的溫柔與安心。
「還沒能好好跟你介紹呢,那孩子……就是我留下來的答案。」
—
【同一時間·赤淵裂谷深處】
在世界北境,被遺忘的赤淵裂谷下方,某處封鎖百年的古魔域內,悄悄泛起了異樣的波動。
那里總是陰濕、混濁,像潮濕腐敗的夢境,空氣凝滯,光線無法進入。
黑霧在地底盤旋,像蛇,又像思念,某種古老而危險的意識在沉默中蘇醒。
「……它動了。」
一個聲音低沉而顫動,來自看不見的軀體,像是數千個惡靈同時開口。
「它…居然還在。」
另一個聲音,冷得像冰雪撕裂。
「它醒來了,說明那位……的印記還在延續。」
「米爾斯……的殘響?」
「不。」那個聲音停頓了一下,像是在回憶一個極為痛恨的名字,「那不是米爾斯。」
「那是……她的『遺產』。」
數道聲音開始同時回響,像一場絕望的合唱。
「我們等了很久了。」
「終于——」
「終于能找到它,我們得讓它【開門】。」
「這一次,就算是米爾斯,也——」
聲音戛然而止。
霧氣中,一只巨大的黃金豎瞳慢慢睜開,瞳孔深處浮現出一個模糊的銀白剪影。
接著,裂谷深處傳出一聲古老而低鳴的嘶吼。
整個北方魔氣翻涌——深淵魔獸·勒那托斯的殘黨,開始行動了。
他們,記得那枚戒指。
他們,記得那場戰爭。
他們,更記得——
米爾斯是如何封住他們的王,如何讓他們跪在光芒底下,失去整個世界。
而現在,戒指蘇醒了。
這一次,他們要親手毀掉它——
連同那個,擁有米爾斯氣息的小女孩。
—
此時的伊拉:「我要買一根奶油棒~」
面包店老板娘:「來~這是你的奶油棒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