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焰在空氣中盤旋不散,地面仍在嗡鳴地顫抖。
焰城王·魯格雷德站于階梯上,火舌自他背后的塔頂垂下,與他體內燃起的氣焰共鳴,形成一道幾近實體的火幕。他不像是在放威壓,更像是在展示:這就是我國度的律法。
但在那道火焰對面——站著的卻是另一種力量。
大麥默默將露卡安置在一旁的石階下,用自己的尾巴搭了個簡單的遮蔽結界,雖然她頭上的血已經止住,但小小的呼吸仍讓他揪著心。
他站起身,腳爪落地,像是野獸預備進攻前的蓄力。
他走回伊拉身邊,低聲說:「小心點,這個王很強。」
伊拉看了他一眼,笑咪咪地點頭:「謝謝大麥,等等給你吃靈草餅喔。」
——她的聲音一如既往,溫溫的,沒有一絲緊張,像是對面不是一個能吞噬城池的王者,而是鄰居家火氣太大的中年大叔。
阿絮從空中降落,翻了個白眼:「先解決眼前這家伙再談餅吧。」
但他話雖這么說,爪子卻早已在開啟監控系統。他瞇著眼,看著眼前這滿身赤焰的年輕王者,魔力數值波動之猛烈……居然讓他感覺到危險。
「……他體內有別的東西。」
阿絮喃喃。
塔爺也飄回來了,一邊抓著帽子,一邊咂嘴:「這孩子啊……就是生病不看醫生罷了,很倔很倔?」
伊拉認真地點頭:「我有感覺到,這座城市在生氣……很兇猛的那種委屈,好像悶著好久了。」
她說著,眼神開始飄走,大大的眼睛望向遠處,那座高聳如燃燒火炬的——炎紋塔。
那里的氣味不同,像是火里夾著焦糖的苦。
「塔爺爺……」伊拉輕聲說,「你能不能開上次那條通道?直接帶我去塔里的。」
塔爺一怔。
「……這距離遠了一點欸,我摸不到它。」伊拉補了一句,有點困擾地看著自己的手掌。
塔爺拉下帽檐:「我不行,他的魔力太兇,我的魔力一出現就會被烤成語法灰。」
現在的塔爺爺已經是殘魂,魔力早就不比以前,但耍嘴皮子倒是沒有退步過。
大麥忽然說話了:「你是要去塔那里嗎?」
伊拉點頭,眼神依舊柔軟:「生病的是那座塔,如果治不好它,大家就會一直生氣。」
阿絮則從系統那頭調出塔的語法脈絡圖,一看到異常數值,瞬間皺眉。
「這座塔……缺陷比靈詠塔還嚴重,而且正在……發燒?」他低聲喃喃。
大麥這時語氣變得穩重許多:「你們去吧,我留下來拖住他。」
「雖然說你現在是半神體,但你沒實戰經驗…」阿絮盯著他,「你確定?」
「打贏是不可能的,但拖住他……我倒是很有把握。」大麥甩了甩尾巴,雙瞳泛起金光,體內的神性逐漸被點燃。
火焰如波濤洶涌,但他立于其間,像是迎著浪的山。
伊拉轉頭看著他,神色未改,卻舉起小拳頭:
「那你先陪他聊天,我很快就回來。」
「可別打壞人家城門啊,這樣會很沒禮貌。」
大麥:「……我看妳還是快點。」
魯格雷德那雙燃燒著警戒與傲慢的赤紅瞳孔,長長地吐了口氣,彷佛已經預見這場鬧劇的走向:「你們現在打什么歪主意都晚了。」
語氣不疾不徐,卻像是針刺在焰城王的顏面上,他冷笑一聲,衣袍一振,火焰自他指尖炸開,瞬間串聯全場的氣壓。
他舉起右手,宛如執掌焚天的審判者,聲音里帶著一種不容置喙的法令冷意:
「曦光塔主包庇我國通緝犯赫茲,現今更企圖擾亂我國秩序。」
「我命焰城守軍——拿下這群罪犯!」
魯格雷德話音未落,整座王城的地脈隨之一震!
如同被火脈喚醒,一道赤紅的語法光柱從他腳下炸裂而出,沿著王城主道一路往外擴張,宛如點燃了整座焰城的軍魂。
「焰紋應召令?開陣!」
隨著國王的低喝,焰城廣場四面八方瞬間響起整齊劃一的重步聲——
鏘!鏘!鏘!
一隊又一隊全身鎧甲刻滿火咒的焰城精兵從各個要塞街口列隊涌出,氣場如同一支被火山催生的鋼鐵洪流。
鎧甲燃燒著符文紅光,火焰沿著肩甲、胸甲、臂刃浮現,如一尊尊行走的熔爐兵器,整齊的火紋軍靴踏地,每一步都像在打鼓,回蕩在廣場四周的建筑墻面上。
四個方陣,總計數百人迅速將廣場包圍,焰紋槍指向中央,槍尖浮動火氣,如獸牙張口。
領兵的將校高聲呼號:「全軍,焰陣集型——結式!」
語畢,一條條火語法線條自兵陣腳下升起,迅速勾勒成古老的「炎陣印記」,像要把中央這群異鄉人活生生烤在陣中。
火焰升騰,士氣高昂,兵陣壓境。
這不是歡迎,而是一場炙熱得要將尊嚴一并燒盡的「國威展示」。
魯格雷德負手而立,站在兵陣之后,火光映著他半張臉。
那不是炫耀。
是審判。
—
轟——!
大麥腳下一沈,炙熱的氣流沿著地面炸開!
他的足掌踏碎地磚,整片廣場地脈瞬間震裂成放射狀,一圈金色神性波動從他體內炸開,如同一頭剛從神殿撕開封印的野獸。
那股神性并不咆哮,卻讓空氣彷佛被壓成了液體。
而撲面而來的第一層火浪——
還沒真正碰到他的毛發,就被那股波動震得倒卷回去,重重翻上半空,化作焰霧與塵屑,漫天飛舞。
「……!」
一名火紋兵剛沖到一半,硬生生被氣浪反彈,重重跌坐在地,驚懼地抬頭望向那道站在隊伍最前方的身影。
大麥站在那兒,雙腳踏地,膝微曲,背部弓起成野獸般的蓄勢姿態。
他的雙耳后壓,毛發隨著神性余波逆風而動,金色的瞳孔宛如烈日中被點燃的鋼鐵。
他沒說話。
卻像在對所有人說:
——你們誰都別想越過我。
—
他感覺到背后伊拉的氣息,正一點一點遠離,她離得越遠,他就越不能退。
他必須拖住,無論多久、無論多痛。
他要為她爭取時間!
就算眼前這個渾身燃著火焰、身負塔力的年輕王強得驚人……他也不能讓自己動搖半步。
不是因為他是最強的,而是因為此刻,他是現在唯一「不能倒下的那個」。
他的身軀像一座繃緊的神獸雕像,連呼吸都壓成了細線,每一寸肌肉都如同戰弦拉滿。
那對赤紅瞳孔直直盯著他,帶著不耐、傲慢,甚至一絲游戲感。
大麥知道這場對決不會簡單——不僅是力量的差距,更是火與火性意志的沖突。
但他也明白一件事:
越是難撐的關口,就越不能讓人看見自己會倒。
空氣,彷佛停止了流動。
整座焰城主廣場,靜得像火山噤聲前的一秒。
萬千火紋士兵如一體般進入攻擊狀態,甲片與火脈同時共振,宛如要將這片土地燃成灰燼。
而王——魯格雷德,那個如野火般暴烈的年輕國王,正緩緩舉起他的手臂。
那是一個命令動作,也是一場災難的開場白。
他指尖燃起的,是能令語法畏懼的命令之火。
大麥沒有回頭看他想守住的人們,那樣的分神,他不允許自己有一瞬。
他只是深深吸了一口氣,將整個胸腔的恐懼與猶疑吞下,然后緩緩吐出來。
聲音低得像是從某種神獸的喉間滲出來的咆哮:「……來啊。」
一聲低吼,炸開整片寂靜。
下一秒——火,動了。
—
【曦光之地】
「席恩啊……天,要變了啊……」
聲音沙啞、飄忽,像是從時間深處撈起的碎語。
是芭兒奶奶,穿著她那件一年四季不變的紫色星紋披風,披風上還繡了幾顆手搓的星星,看起來像餅干屑。
她一手拄著藤杖,一手握著一疊發黃的星象圖紙,眼睛半瞇,喃喃自語:「星盤傾斜……月影不照……月蝕……月蝕要來了啊……」
席恩立刻邁步上前,一手穩穩地扶住她的手肘:「奶奶,先別急,妳慢慢坐下來說。」
他把芭兒奶奶扶到中央廣場的一張長椅上,陽光剛好灑落在她身上,讓她看起來像一張被風翻開的舊預言書。
芭兒奶奶繼續看著手中的星盤圖,眼神里滿是焦灼與不安:「不對勁啊……太不對勁了……月蝕明明還沒到,可星象提前移位……怎么會……怎么會……」
席恩蹲下來與她平視,語氣依舊平穩:「奶奶,天還是亮的,今天也沒有星象異常的通報。」
「不,不是你們看的那種天。」她眼神突然變得銳利,像是透過他看見了什么別的東西。「這是——暗影的天,是從地底升起的月蝕。」
她抬起一根手指,緩緩指向蒼藍無云的天際:「你看,現在天是晴的對吧?可我敢賭,今晚……會沒有星星。」
席恩跟著抬頭望向那片看似一如往常的晴空。
一瞬間,他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但他感覺,云層后面,有什么在潛伏。
像是夜晚的牙齒,正在天空背后慢慢磨尖?
他沒說話,只是眉頭皺得更深了些。
然后,席恩低聲自語了一句:「……不對勁。」
他望向城門的方向——那邊的森林靜得過頭了,連平時最愛吵架的魔鹿跟礦羊都沒了聲音。
他的指尖,習慣性地捏住腰間的奶油棒,眼神轉向天空,神情警覺。
——曦光之地,從不怕黑,但這一次……
這個黑,好像不只是夜。
—
【曦光之地?西境森林】
西境森林像被誰按下了靜音鍵,連平常吵得不行的蟲鳴此刻都沒了聲音。風穿過樹梢時只留下細微的葉擦聲,像有人在悄悄翻書。
幾名穿著帝國制式輕甲的巡邏兵走在濕軟的森林小徑上,腳步沉穩,長矛與語法偵測器懸在腰間。
領頭的那位名叫尤里安,是帝國調派駐守曦光之地的副小隊長,戰績優良,腦袋也不算太遲鈍。
「奇怪……今天的風有點怪。」他皺眉道。
「你每天都說風怪。」后方的新人皮歐小聲抱怨。
「今天是真的怪。」尤里安沒有笑,只是抬手讓所有人停下,目光掃過密林深處,語法偵測器的符文閃了幾下,然后無聲。
這才是最詭異的地方——一點異常都沒有。
通常這代表兩種可能:
一,敵人真的沒來
二,敵人比你的偵測器還安靜。
「前方三十步,有靜音區域。」他低聲下令,「盾兵上前,遠端準備。」
隊伍剛進入備戰隊形,左側的一株老樹忽然震動了一下——
「小心!」尤里安猛地抽劍。
下一秒,一道閃電般的黑影竄出,從陰影中俯沖而下!速度快得只能看到殘影,皮歐甚至還沒來得及叫出聲,整個人已經被什么東西卷住了腳踝,拖進了灌木叢后。
「皮歐!」另一名士兵撲上前,卻只抓住了對方的長矛。
樹影中傳來一聲悶響——像是肉體撞上巖壁,又像骨頭被咬碎的聲音。
尤里安撲到前方,劍尖瞬間點燃語法光芒,一劍斬入陰影。
嘶!!
一聲極短的尖鳴從暗中傳來,那東西退開了,但只留下幾片帶著黏液的鱗片和…一灘濃稠的黑色血跡。
「全員——結陣!背靠背!」尤里安大喝。
「皮歐不見了!」「他被什么東西拖走了!」「大家注意點!」
此刻的森林就像張開的嘴,正一點點吞下他們的信心。
尤里安用劍點地,開啟地脈偵查語法,符文向四周展開,像石頭丟進了靜水池——但波紋只傳到三步外就斷了。
「……我們被包圍了。」
他話音剛落,四周樹影同時一動。
嘶嘶嘶……
數條暗影如蛇般攀附在樹干與藤蔓上,盤繞下垂、垂掛上升,層層包圍,如同森林的肌肉突然活了過來。
尤里安緊握長劍,瞇眼望進那一雙雙冷光閃爍的縫隙之中。
「是黑角窟的蛇魔……」他喃喃,然后低聲說了句:「各位小心了,我們恐怕有一場惡戰要對付了。」
—
太陽高掛,卻異常地昏黃。
天空彷佛被誰用焦炭的指尖抹過,整片日色像是被蓋上了一層蒙塵的布,明明是晌午,卻讓人誤以為是末日的黃昏。
幾只棲在樹頂的鳥獸早早拍翅逃離,連蟲鳴都斷絕,只留下風聲細微地穿行在林間。
尤里安幾乎聽不清自己喘氣的聲音——
他滿臉鮮血,臉上混著樹汁與焦土,眼神卻依舊像劍鋒未斷,身上的帝國輕甲早已裂出數道焦痕,幾處還在冒煙。
他手中那柄語法劍……已經只剩半截,另一半斷在地上、還插著一塊沒了動靜的蛇尾。
他的聲音嘶啞,像是喉嚨里有砂石在翻滾:「來啊!有本事就出來啊!」
他吼得像瘋子,但他知道自己不是。
一個小時前,他們還是六人小隊,駐守在曦光之地外圍第三巡邏圈,今日像往常一樣巡邏西境密林。
那時,陽光還亮,空氣中甚至還飄著糖葉草的香氣。
然后,位在隊伍后的皮歐被一個黑影偷襲,快速度快的不見蹤影,只能聽見皮歐最后的慘叫聲。
再然后,事情就開始往「死亡演習」的方向進展了。
這群黑角窟的魔物根本不是來打的——他們是來「玩」的,他們潛行、分割、偷襲、補刀,一套一套地來。
「就像是在玩弄獵物……」其中一名隊員此刻已經重傷,嘴里低喃著這句話,胸口被某種纏蛇型術法貫穿一個巨深的傷口,但因為沒有直接命中要害,現在還能活著已經是奇跡。
現在,只剩三人,或者說,勉強還站得起來的三人。
尤里安被其中一只魔物用麻痹傷了左臂,此刻已經沒了知覺,只能靠著肩膀和腰力勉強讓武器不掉地,他的魔力已經快耗盡。
不久前尤里安已經用了一枚形似火晶的語法信號彈——
帝國高階通信用具,設計來突破結界干擾,能將訊號送出兩百公里外的主防線。
他蹲下、咬牙、啟動——
「三、二……」
「一!」
火晶亮起的瞬間,他把它高高拋起。
砰!
一道火紋破空而起,像是誰在陰霾的天空中劃出一道求生的火焰符,訊號綻開,光芒瞬間照亮整片濃霧森林。
他們,成功發出求援。
但……求援并不等于獲救。
黑霧未散,蛇影又再度從霧中滑出。
「該死……又來了……」另一名隊員咬著牙,膝蓋顫抖地撐著快被腐蝕的長槍。
尤里安咧嘴一笑,露出幾乎咬碎的犬齒:「他媽的你們到底幾條命啊?」
他知道他們可能撐不了多久。
但他不能倒??不能在主隊還沒趕來之前。
「我們是帝國的精銳……我們、不能、倒下。」他低聲說著,像在提醒自己,也像在替倒下的兄弟續命。
又一陣蛇形語法卷來,熱氣與腐蝕氣息混著嘶鳴聲,如同無形的繩索鎖喉。
尤里安一行人在瞬間擺出最后一個防御姿勢。
—
火光躍上天空,一道紅金交錯的魔力閃焰劃破林間,如火鳳展翅,在半空爆裂開來,釋放出帝國特制的「緊急求援紋式」。
這束光,遠在城墻外巡邏的主隊指揮官也看到。
主隊長希雷拔出劍,臉色大變,「那是尤里安的緊急階級求援!你們,跟著我往西林方向推進!支援副隊!」
大隊數十人迅速整隊,朝著森林深處疾奔而去。
但就在他們腳步踏入密林后約莫半小時——
轟!
一道熾烈的火墻從地底炸開!原本安靜的森林瞬間燃起高墻般的火焰——
「小心!!」留在原地駐守的小隊中,第三小隊長杰諾怒吼,抬手凝結水系語法想要滅火,但這火焰——完全不吃水。
「這….不是火…這是……這是毒!」
他的聲音剛落,天空忽然「咔」的一聲響。
不是雷聲,是天空碎裂般的聲音。
眾人抬頭,只見太陽此刻被一道灰色的月影緩緩吞蝕,宛如神明之眼被某種陰影遮蔽。
「白天……怎么會……月蝕?」有人喃喃。
這不是正常天象?
這是儀式,這是開場。
—
那一瞬,天空碎了。
不是比喻,是真的。
一塊原本黏貼著白晃光線的云層像玻璃般出現龜裂,碎片在高空中飄落、翻轉、閃爍著黑色月華。整片天幕彷佛被誰從背后拉扯,撕出了一道不屬于白晝的「夜」。
「天……天裂了嗎……?」
杰諾瞪著那還在碎裂的天空,喉結艱難地滾動了一下。
而空中那裂縫間,爬出一道高大的身影——
身披破碎的獸皮戰袍,背脊盤踞著數道厚重黑鱗,雙眼如熔巖中泛出的黃金毒光,利牙外露,獠角上纏著干枯的符咒線。
布勞·鉤牙現身了。
「嗯…果然是帝國的精銳兵啊…你們不在梵瓦洛那小子的身邊,在這棉花糖城做什么呢…」
他聲音粗啞、嘶嘶作響,卻像有人將低音鼓塞進每個人的胸腔,一開口就震得人心臟緊縮。
而他旁邊,緊跟著降下的,是另一個更詭異的身影。
那是一名披著長蛇皮斗篷的咒術師,身形瘦削,皮膚泛灰藍,眼珠整顆是深紫色,沒有眼白,嘴唇抹著像是蠟封的黑色藥泥。
他沒有走路。
他是懸浮著滑出來的,像是蛇影在空氣中穿行。
他身后的披風上繡滿奇異星盤,且此刻正緩緩旋轉,閃爍著詭光。
布勞撇了他一眼,咧嘴:「你的玩意成功了?」
咒術師沒有回答,只是輕輕張開雙手。
天空驟然一暗。
正午的太陽,像是被什么黑色巨輪慢慢吞噬,天光開始急遽退色,空氣中的壓力也像被誰抓住脖子狠狠一捏——
這不是日蝕。
這是月蝕,卻出現在白晝。
那咒術師嘴唇緩緩張合,說出一句像是從地下翻出來的語言:
「星盤已調,軌跡已換,血月借殘陽之身現世……獻祭完成。」
—
而在不遠處,正朝西境與北境交界趕往支援的希雷,忽然在一處開闊的森林缺口處猛然停住了腳步。
他聞到了血腥味——那種不是「戰斗中」的,而是「祭祀后」的濃厚凝固。
幾根粗大的石柱立在地面,宛如從地獄探出的手指,表面刻滿了奇異的咒文與燃燒痕。地面上散落著骨架與破碎的鎧甲,而在中央,竟鋪展著一個龐大到駭人的星形法陣。
「……這是……召喚式地祭術陣……」
希雷幾乎是喃喃說出,聲音中帶著止不住的顫抖。
他瞳孔驟縮,注意到陣法中央的那些殘骸中——竟有身著帝國軍鎧的士兵。
不是重傷,而是死亡,早就斷氣。
這些人連同幾頭野獸型魔物的尸體,被切割、分解,血與魔核交錯組裝進咒法圖騰中,每一根柱子都像從某具尸體里伸出來的骨釘,正在運轉。
法陣最中央,那淡淡閃動的銀藍光芒……
「……瘋子……這群黑角窟魔物根本瘋了……」
有個隨行精銳哆嗦地低聲說道,聲音里滿是壓抑的怒與恐。
就在此時——
遠處叢林中突然傳來一聲嘶吼,沙啞卻爆炸般炸開:
「——出來啊!!!!!」
希雷一震,猛然回頭。
「隊長!是副隊長的聲音!」
他們連忙拔腿狂奔,循聲沖入那片灌木與焦土交織的區域。
當他闖入那片狼藉的林間空地時,第一眼便看見那熟悉又幾乎不認得的身影:
尤里安滿臉血污,一只眼腫脹閉合,半邊臉都染著暗紅。
他依然揮著那柄只剩一半的語法劍,身體搖搖欲墜,卻仍死死守在兩名倒地的士兵面前。
那兩人早已重傷昏迷,身上的盔甲也破爛得不成樣子,有人腿骨外露,有人胸口還在滲血。
空氣中飄著一種詭異的香氣——是幻術殘留的氣味。
「他被困在幻境里了……」希雷猛然意識到。
他立刻把武器往地上一丟,雙手舉起慢慢靠近,語氣急促但柔和:「尤里安!是我!希雷!我們到了,你安全了!醒一醒!」
尤里安卻像聽不見,只是一邊大吼一邊揮劍,「滾開!!別靠近!!想吃我們?來啊!!」
那語氣……不只是防衛,還夾雜著深層的恐懼與憤怒。
希雷蹲下身,一手握住尤里安滿是血污的手臂,強行喚回現實的感知:「夠了!尤里安,我們來了,你們安全了!!」
尤里安的手一震,劍停在半空,劇烈喘息之間,眼神開始動搖。
幻術裂了一角。
后方幾名精銳兵立刻開始協助療傷,但每個人臉色都極其凝重。
希雷咬緊牙關,猛地抬頭望向那已經變得詭異黯淡的天空。
明明是正午,太陽卻像被什么東西吞噬似的,一點一滴地陷入陰影…
「這天象……絕對跟剛才看到的那個獻祭有關!」他的眉頭皺得越深。
不對。
這不對勁。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像被雷劈一樣,腦中警鈴大作!
「等等——他們根本不需要搞得這么復雜!」
「如果他們只是為了開啟月蝕儀式……」
他的眼神劇烈一震,回頭望向滿身傷痕的尤里安與倒地的士兵們,心頭驟然一沈。
「他們早就有機會全滅這支小隊,卻沒有……」
「完了!」希雷的聲音壓得幾乎顫抖,雙眼猛然睜大,「我們中計了!!!」
—
【曦光之地】
咒術師低笑了幾聲:
「只有月蝕的時刻,黑角窟的根種魔紋會被解封——我們才能喚回原初的力量。」
「但星軌必須改道,必須有『生祭』獻給星辰之底……才能讓白晝迎來月夜。」
在場所有黑角窟的魔物開始鼓噪,身上的魔紋閃現紅黑交織的光芒,像是有什么東西從他們體內蘇醒。
火與毒,詭語與咒霧,在月蝕之下彷佛全數「升級」了。
布勞深吸一口氣,全身鱗甲都在發光,他的尾巴重重一掃,將一棵粗壯魔樹打斷。
「這才是我們真正的狀態啊……」他舉起爪,一指帝國防線方向,「把那座會發光的小城——變成墳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