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點半，林悅已經醒了。她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昨晚做的決定在晨光中顯得既令人興奮又有些可怕。
“真的要穿那件嗎？“她小聲問自己，手指不自覺地揪著被角。
窗外，一只知更鳥在枝頭跳躍，發出清脆的鳴叫。林悅深吸一口氣，輕手輕腳地爬下床，生怕吵醒還在熟睡的蘇瑤。她從衣柜最深處抽出一個精心包裹的紙袋——那是去年生日時給自己買的禮物，卻因為缺乏勇氣而一直沒穿過。
紙袋窸窣的聲音在安靜的寢室里格外明顯。林悅屏住呼吸，回頭看了一眼蘇瑤，確認她還在睡，才小心翼翼地將里面的衣物取出來。
淺黃色的連衣裙在晨光中泛著柔和的光澤。方領設計，腰間一條細細的同色系帶，裙擺剛好到膝蓋上方——既不會太短顯得輕浮，又能恰到好處地展示她修長的小腿。林悅還記得在商場試穿時，鏡中的自己仿佛變了一個人：明亮、輕盈，甚至稱得上...漂亮。但結賬后，這件裙子就被她藏在了衣柜深處，標簽至今還掛在上面。
“今天。“她對自己說，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就今天。“
浴室里，林悅站在鏡子前，手指顫抖地解開睡衣紐扣。當黃色連衣裙滑過肩膀貼在身上時，她幾乎不敢睜開眼睛。鏡中的女孩肌膚白皙，在明快顏色的襯托下顯得格外生動。她慢慢取下黑框眼鏡——這是她高中以來幾乎從不離身的“盾牌“，然后解開總是束成低馬尾的長發。微卷的棕發披散在肩頭，讓她有些不習慣地晃了晃腦袋。
“天哪！“蘇瑤的聲音突然從門口傳來，“你是誰？你把我們林悅藏哪了？“
林悅驚慌轉身，看到室友倚在門框上，嘴巴張得能塞進一個雞蛋。
“我...我只是...“林悅手足無措地想去拿眼鏡。
“不許戴！“蘇瑤沖過來攔住她，“讓我好好看看...我的老天，你居然一直藏著這張臉和這身材！“她夸張地繞著林悅轉了一圈，“周逸今天看到你絕對會當場求婚。“
林悅的臉紅得像熟透的蘋果。“太夸張了吧？我只是換了件衣服...“
“一件衣服？“蘇瑤翻了個白眼，“親愛的，你這是從'圖書館幽靈'變身'校園女神'好嗎！“她突然嚴肅起來，“林悅，你早該這樣打扮了。你那么漂亮，為什么總把自己藏起來？“
林悅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涂了透明指甲油的指甲在晨光中閃著微光。“我...不知道。習慣了，大概。“
蘇瑤嘆了口氣，伸手幫林悅整理了一下頭發。“聽著，我知道你家里那些事讓你覺得自己不夠好。但你看看鏡子，真的看看。“她扳過林悅的肩膀面向鏡子，“這個女孩聰明、善良，還美得讓人嫉妒。是時候讓她走出來見見陽光了。“
鏡中的女孩眼睛微微發亮，嘴唇因為緊張而輕抿著。林悅第一次認真地看著自己——不是作為那個永遠不夠好的女兒，不是作為埋頭苦讀的學生，只是作為林悅，一個十九歲的、有權利美麗的女孩。
“他會喜歡嗎？“林悅小聲問。
蘇瑤咧嘴一笑：“他會愛死的。“
七點十五分，林悅站在宿舍樓下，手指不停地絞著裙擺。她沒戴眼鏡，世界稍微有些模糊，但這種模糊奇異地讓她感到安全，仿佛隔著一層薄紗觀察外界。微風吹過，裙擺輕輕拂過她的小腿，這種陌生的輕盈感讓她既興奮又忐忑。
“林...悅？“
周逸的聲音從側面傳來，帶著明顯的不確定。林悅轉身，看到周逸站在幾步之外，手里拿著兩杯咖啡和一個紙袋。他穿著簡單的白T恤和牛仔褲，陽光在他身后形成一圈光暈。但最讓林悅心跳加速的是他的表情——眼睛微微睜大，嘴唇半張，整個人仿佛被按了暫停鍵。
“是我。“林悅輕聲說，突然覺得口干舌燥。
周逸慢慢走近，目光一刻也沒離開她的臉。“你...沒戴眼鏡。“
“嗯，我戴了隱形。“林悅不自覺地摸了摸臉，“很奇怪嗎？“
“不，“周逸搖頭，聲音有些沙啞，“很美。我只是...沒想到。“
陽光照在兩人之間的地面上，形成一個明亮的方塊。林悅注意到周逸今天特意刮了胡子，身上有淡淡的須后水香氣，混合著咖啡的醇香，讓人莫名安心。
“給你。“周逸遞過一杯咖啡，“拿鐵，加一點糖，不要奶泡——上次在咖啡館我注意到你總是這樣點。“
林悅接過咖啡，心頭一暖。他竟然記得這種小細節。“謝謝。“
“還有，“周逸又從紙袋里拿出一個牛角包，“你說過喜歡杏仁味的。“
林悅咬了一口，酥皮在齒間碎裂，香甜的杏仁味彌漫開來。“你怎么知道我沒吃早餐？“
周逸笑了，眼角泛起細小的紋路。“因為你每次緊張或趕時間都會跳過早餐。而今天...“他的目光在她裙子上停留了一秒，“我猜你花了比平時更多時間準備。“
林悅的臉又紅了。她小口喝著咖啡，試圖掩飾自己的窘迫。“我們...去食堂嗎？“
“實際上，“周逸指了指校園東側，“我有個更好的地方。“
他們來到文學院后的小花園，這里有幾張隱蔽的白色鐵藝桌椅，被茂盛的薔薇叢半包圍著。清晨的陽光透過樹葉斑駁地灑在桌面上，空氣中彌漫著花香和咖啡的香氣。
“這里是...“
“教授們的秘密花園，“周逸幫她拉開椅子，“一般學生不知道。不過我大一修過陳教授的文學課，他經常帶我們在這里討論。“
林悅小心地坐下，裙擺拂過膝蓋。“你真的很喜歡文學，對嗎？“
“嗯，“周逸在她對面坐下，“雖然我主修經管，但文學一直是我的避風港。“他啜了一口咖啡，“特別是媽媽去世后，書里的世界讓我覺得不那么孤單。“
林悅想起自己躲在書堆里的童年，突然意識到她和周逸或許比想象中更加相似。“我最喜歡《小王子》，“她脫口而出，“尤其是狐貍說的那段關于'馴服'的話。“
周逸的眼睛亮了起來。“'你對我來說不過是一個小男孩，和其他千萬個小男孩一樣。我不需要你...'“
“'...同樣，你也不需要我。'林悅自然而然地接上，'對你來說，我也不過是一只狐貍，和其他千萬只狐貍一樣。但是，如果你馴服了我，我們就互相不可缺少了。'“
他們的聲音在最后一句重合，然后相視一笑。陽光透過樹葉間隙，在周逸臉上投下跳動的光斑，林悅發現自己正不自覺地數著他睫毛投下的陰影。
“你知道嗎？“周逸突然說，“黃色很適合你。“
林悅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裙子。“真的嗎？我一直覺得太亮了...“
“像陽光，“周逸輕聲說，“溫暖但不刺眼。“他的手指在桌面上輕輕敲擊，似乎在猶豫什么，然后突然伸過來，輕輕拂過她放在杯邊的手背。“林悅，你今天...很美。“
這句簡單的贊美讓林悅的心臟漏跳一拍。她從未想過自己會有一天，穿著明亮的裙子，和一個讓她心動的男孩坐在花園里，被稱贊美麗。這種感覺陌生又美妙，像是讀到了一直想讀卻不敢翻開的那本書的第一頁。
“謝謝，“她鼓起勇氣直視周逸的眼睛，“為了咖啡，為了早餐，也為了...看到這樣的我。“
周逸的笑容擴大了。“我很榮幸成為第一個。“
“第一個什么？“
“第一個告訴你你有多美的人。“他的拇指在她手背上輕輕摩挲，“雖然我敢打賭我不是第一個這么想的人。“
林悅突然想起高中時那個總是借她筆記的男生，還有大一迎新會上一直找她說話的學長。她一直以為他們只是友善，從未想過...
“我是不是錯過了很多？“她輕聲問，更像是在問自己。
“沒關系，“周逸捏了捏她的手指，“我們還有大把時間。“
他們聊到不得不趕去上課，周逸堅持送林悅到教室門口。走在校園小路上，林悅注意到不少同學投來的目光——有對周逸的，也有對她的。這種被注視的感覺讓她本能地想縮回殼里，但周逸走在她身邊，肩膀偶爾碰到她的，像一道無聲的支持。
“晚上有空嗎？“在教學樓前分別時，周逸問道，“籃球隊有場友誼賽，不算正式，但...“
“我會去的。“林悅說，驚訝于自己的干脆。過去的她一定會找借口推辭這種人多的場合。
周逸似乎也有些意外，但很快笑了。“那我得好好表現了。“他湊近一步，聲音降低，“為了那個穿黃裙子的女孩。“
他的氣息拂過林悅的耳際，讓她從耳根到脖頸都泛起一陣酥麻。直到走進教室，坐在慣常的靠窗位置，林悅才發現自己嘴角一直上揚著。
課上到一半，手機在口袋里震動。林悅偷偷掏出來，看到周逸發來的消息：「忘了說，比賽前我們隊都會聚在一起加油。傳統是每個人說一個比賽的理由。今天我的理由是——你。」
林悅把手機貼在心口，感受著那里傳來的強烈跳動。窗外，陽光正好，照在校園的每一個角落，也照在她明黃色的裙擺上，像是為這個嶄新的開始加了一抹亮色。
下課鈴響時，林悅沒有像往常一樣立刻收拾書包離開。她坐在座位上，翻開筆記本的最后一頁，寫下今天的日期，然后是一句話：
「今天，我穿上了黃色連衣裙，世界變得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