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像一柄金箔手術刀，剖開星耀科技大廈的玻璃幕墻。程野站在38層電梯里，工牌上【實習生】三個字烙得鎖骨發燙。優衣庫襯衫領口殘留著母親熨燙時的薰衣草香，此刻卻被走廊飄來的危地馬拉咖啡豆氣味覆蓋——那是頂級瑰夏豆才有的藍莓尾調，混著打印機硒鼓過熱的焦苦。

“那是沈總監的私人領地?！扒芭_張姐突然擒住他手腕，美甲碎鉆在茶水間磨砂玻璃上劃出警戒線，“上周市場部Lucy偷用咖啡機，第二天就被發配去地下室整理二十年前的檔案。“

程野的目光穿透霧面玻璃，德國WMF咖啡機的液晶屏正規律閃爍。E17故障碼跳動的頻率讓他太陽穴突突作痛，那串代碼在他視網膜上自動拆解成二進制數據流——雙鍋爐溫度傳感器異常，壓力值即將突破安全閾值。

“蒸汽閥要爆了?！八蜓澊锏娜f用表，指尖觸到大學實驗室爆炸時留下的灼痕。去年冬天，他正是這樣眼睜睜看著自制蒸餾瓶在掌心炸裂，混著雪松香精的溶液濺了教授滿臉。

尖銳嘯叫刺穿耳膜的剎那，程野如離弦之箭撞開玻璃門。黑褐色液體從泄壓口噴薄而出，像頭被激怒的熔巖怪獸。他撲向電源鍵的動作帶翻糖罐，方糖如隕石雨砸落，一顆貝殼紐扣被蒸汽掀飛，旋轉著停駐在銀色高跟鞋尖前。

“新來的？“

這聲音比視頻會議里更冷。程野抬頭時，一滴咖啡正沿著喉結滑進鎖骨凹陷。沈知夏逆光而立，晨暉為她輪廓鍍上毛玻璃般的柔光，左手無名指的蒂芙尼黃鉆卻在陰影里淬出冰棱似的鋒芒。

他忽然想起實驗室那臺掃描電鏡。每次把材料放進真空艙，都能看到納米級裂紋在百萬倍放大下暴露出猙獰本相。此刻沈知夏的目光正以同樣精度剖開他浸透咖啡的襯衫，從起球的袖口到歪斜的領帶夾。

“十五分鐘后帶著簡歷到B會議室?！八胨槟_邊早間新聞的余音，林氏集團收購德國精密儀器廠的報道在電視屏幕碎成雪花，“記得用地下室那臺碎紙機?！?/p>

程野抹去睫毛上的咖啡渣，指腹觸到片玫瑰金箔——是沈知夏扔掉的咖啡膠囊包裝。金箔邊緣鋒利如她裁剪過的語氣，卻在晨光里流轉出蜂蜜般的光澤。他彎腰拾取蒸汽閥殘片時，瞥見她轉身時黃鉆在門框留下的細微刻痕，0.1毫米深，像道微型戰壕。

八點十二分，B會議室的中央空調吐出冰川般的氣息。沈知夏的鋼筆尖懸在簡歷某行字上顫動，監控畫面里，青年正用瑞士軍刀拆卸咖啡機外殼。后頸那片曬痕隨動作在襯衫領口若隱若現，像是被熱帶陽光烙下的勛章。

這讓她想起三年前硅谷創投會。那個滿手焊錫味的演示者也是這樣暴曬的膚色，在眾目睽睽下摔碎她遞去的智能手環原型?！罢嬲目纱┐髟O備不該是電子鐐銬！“那人眼里的火光燒穿了會議廳的冷氣，碎片在她掌心劃出血線。

“程先生。“沈知夏忽然將紐扣推過胡桃木桌面，金屬與木紋摩擦出摩爾斯電碼的節奏，“你的入職申請寫著擅長異常診斷。“

青年抬頭時，發梢未干的咖啡滴在會議紀要上，洇開一朵柏木灰的云。他拾起紐扣的食指有層薄繭，是長期敲擊機械鍵盤的印記：“有人篡改了PID控制算法。目標溫度被鎖定在105℃，但預熱階段出現正弦波擾動。“

投影幕布在他身后亮起，指尖劃過溫度曲線如同琴師撥弦。沈知夏注視著那道陰影投在智慧城市架構圖上，恰好覆蓋林氏集團的LOGO。青年低沉的嗓音裹挾著技術術語傾瀉而出，像在演奏一首獻給機械之神的贊美詩。

“——這是典型的系統劫持特征?！俺桃白詈笳f道，喉結隨吞咽動作輕顫。冷氣在他潮濕的襯衫上織出霜花，卻澆不滅眼底跳動的火苗。

沈知夏忽然傾身按下內線電話，鎖骨鏈墜的液態金屬U盤晃出一道銀弧：“IT部，查今天所有訪問過物聯網設備管理后臺的IP?！八闼罢{的雪松氣息掠過他鼻尖時，青年瞳孔驟然收縮，仿佛嗅到實驗室里爆燃的預兆。

落地窗外，陸家嘴的天際線正在晨霧中舒展筋骨。無人察覺咖啡機底座的信號燈仍在呼吸，以2.4GHz頻率向三個街區外的林氏總部發送數據包。而在程野視網膜上，那串被破譯的異常代碼正逐漸拼湊成某個熟悉的名字——正是三年前硅谷那個摔碎手環的狂徒。

當沈知夏的鋼筆終于刺破簡歷紙頁，在“ACM國際程序設計冠軍“字樣旁戳出墨點時，地下室碎紙機正將某個員工的調職令絞成雪片。程野聽著機械嗡鳴，突然意識到這場咖啡洪災，不過是智慧城市藍圖上第一道裂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