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像斷了線的珠子，噼里啪啦砸在虞晚晴的傘面上。她站在星璨珠寶設計公司大樓前，懷里抱著一個紙箱，里面裝著她工位上所有的私人物品——一盆多肉植物、幾本設計年鑒、馬克杯，還有那個她偷偷藏在抽屜里的小熊玩偶。
“虞設計師，真的不再考慮一下嗎？“人事部的小張追出來，臉上帶著程式化的惋惜，“周總監說，只要你愿意收回辭職信，他可以當什么都沒發生過。“
晚晴轉過身，雨水順著她的發梢滑落，在她蒼白的臉上留下一道水痕。她勾起嘴角，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當什么都沒發生過？就像他當我的'星河之淚'系列是他自己設計的一樣？“
小張尷尬地搓了搓手：“這個...公司有公司的考量...“
“告訴周明遠，“晚晴的聲音很輕，卻在雨聲中異常清晰，“我不需要他的施舍。總有一天，整個珠寶設計圈都會知道，誰才是'星河之淚'真正的創作者。“
說完這句話，她轉身走進雨幕，高跟鞋踩在水洼里，濺起的泥點沾濕了她的褲腳。三個月的心血，就這樣被上司據為己有，甚至連她的名字都沒出現在設計者名單上。當她拿著原稿去找總監理論時，對方只是輕蔑地笑了笑：“小虞啊，在職場混要懂得審時度勢。你的設計是不錯，但沒有星璨的平臺，誰會認識你虞晚晴？“
雨越下越大，晚晴站在公交站臺，濕透的襯衫貼在身上，冰涼刺骨。手機震動起來，是閨蜜蘇媛發來的消息：「寶貝，聽說你辭職了？別難過，今晚我生日party，必須來！一醉解千愁！」
晚晴看著消息，眼眶發熱。她深吸一口氣，回復道：「好，給我地址。」
公交車遲遲不來，晚晴決定步行去地鐵站。轉過一個街角時，一陣狂風突然襲來，她的傘面瞬間被吹得翻折過去。晚晴手忙腳亂地想控制住傘，卻不小心撞上了一個堅實的胸膛。
“小心。“
低沉的男聲在頭頂響起，同時一只骨節分明的手穩穩扶住了她的肩膀。晚晴抬頭，對上一雙如墨般深邃的眼睛。男人約莫三十歲左右，一身剪裁精良的黑色西裝，外面罩著件深灰色風衣，整個人如同從時尚雜志里走出來的模特。
“抱歉，我...“晚晴話沒說完，一陣風吹來，她懷里的紙箱突然傾斜，里面的東西嘩啦散落一地。小熊玩偶滾進了水坑，設計年鑒的頁面被雨水打濕，而那盆多肉植物——她最愛的“靜夜“，直接摔碎在人行道上。
晚晴蹲下身，手忙腳亂地去撿。一只修長的手先她一步拾起了那株多肉，輕輕抖落上面的泥土和碎瓷片。
“靜夜？“男人看著掌心里小小的多肉植物，聲音里帶著一絲意外，“很特別的品種。“
晚晴驚訝地看著他：“你知道多肉的品種？“
“略懂。“男人唇角微揚，將植物遞還給她，“根莖完好，換盆還能活。“
晚晴接過植物，指尖不經意擦過男人的手掌，一絲微妙的電流從接觸點蔓延開來。她注意到男人的手表——百達翡麗的星空系列，表盤上銀河流轉，在雨幕中泛著低調的奢華光芒。這款表她只在雜志上見過，全球限量50只。
“謝謝。“晚晴站起身，將濕漉漉的頭發別到耳后，“我...我得走了。“
男人沒有立即回應，而是從風衣內袋掏出一張燙金名片：“你的設計年鑒，第37頁那個戒指草圖，很有創意。“
晚晴愣住了。第37頁是她未公開的手稿，一個以銀河系為靈感的戒指設計，正是“星河之淚“的雛形。她低頭看向名片，上面只有簡單的兩行字：
程景珩
Luminous集團
沒有職位，沒有聯系方式，只有一個集團名稱。晚晴心頭一跳——Luminous是國際頂級珠寶品牌，旗下擁有多個奢侈牌子，是星璨這種二線公司望塵莫及的存在。
“你是...？“
“期待再次見到你的作品，虞設計師。“男人微微頷首，轉身走向路邊一輛低調的黑色邁巴赫。司機早已撐傘等候。
晚晴站在原地，雨水順著她的臉頰滑落。她甚至沒來得及告訴對方自己的名字，他卻知道她是誰。直到邁巴赫消失在街角，晚晴才如夢初醒般看了看手中的名片。燙金的邊緣在雨水中依然熠熠生輝，仿佛預示著某種命運的轉折。
蘇媛的生日派對在一家高檔會所舉辦。晚晴換了身墨綠色絲絨連衣裙，將濕漉漉的頭發吹干后松松挽起，露出纖細的頸線。她給那株“靜夜“找了個臨時塑料杯當新家，擺在公寓窗臺上，然后對著鏡子補了補妝，努力掩飾紅腫的眼眶。
“虞大小姐終于來了！“蘇媛一見到晚晴就撲上來給了個熊抱，“聽說你炒了周扒皮的魷魚？干得漂亮！“
晚晴苦笑著接過蘇媛遞來的香檳：“是我被炒了才對。現在是無業游民一枚。“
“呸！是星璨配不上你！“蘇媛拉著晚晴往包廂里走，“今晚來了不少圈內人，我給你介紹幾個靠譜的公司。“
包廂里燈光迷離，觥籌交錯間盡是衣著光鮮的男女。晚晴認出幾個時尚雜志的編輯和品牌公關，心不在焉地應付著社交，腦海里卻不斷浮現雨中那個神秘男人的身影。
Luminous集團的程景珩...這個名字她總覺得在哪里聽過，卻怎么也想不起來。
“晚晴，過來！“蘇媛在包廂另一頭朝她招手，“給你介紹個人！“
晚晴穿過人群，看到蘇媛身邊站著個西裝筆挺的中年男人。“這位是《珠寶設計》雜志的主編徐毅，徐主編可是你的粉絲呢！“
徐毅笑著伸出手：“虞設計師的'星月系列'我一直很欣賞，聽說你離開了星璨？“
晚晴禮貌地握了握手：“是的，今天剛離職。“
“那正好，“徐毅眼睛一亮，“Luminous集團下個月要舉辦年度設計大賽，面向全球招募新銳設計師，獲勝者將獲得與品牌合作的獨家機會。你有興趣參加嗎？“
晚晴心跳突然加速：“Luminous？“
“沒錯，就是那個Luminous。“徐毅壓低聲音，“小道消息說，這次大賽是程總親自發起的，為了尋找新鮮血液。“
“程總？“
“程景珩啊，Luminous的少東家，去年接任CEO后大刀闊斧改革，業內都叫他'珠寶帝國的年輕暴君'。“徐毅眨眨眼，“不過他對真正有才華的人格外青睞。“
晚晴的手不自覺地摸向晚宴包，里面靜靜躺著那張燙金名片。原來他是...
“晚晴？你在聽嗎？“蘇媛碰了碰她的手臂。
“啊，抱歉。“晚晴回過神，“這個比賽我會考慮的，謝謝徐主編。“
就在這時，包廂的門再次打開，一陣騷動從入口處蔓延開來。晚晴轉頭看去，手中的香檳杯差點滑落——雨中那個神秘男人正站在門口，一身剪裁完美的黑色西裝，領帶上是低調的星空紋路。
“程總來了！“徐毅興奮地低語，“沒想到蘇小姐能請到他！“
蘇媛神秘地笑了笑：“我爸和程家有些生意往來。“
程景珩的目光在人群中掃視，最終落在晚晴身上。他微微頷首，嘴角勾起一個幾不可見的弧度。晚晴感到一陣莫名的燥熱爬上臉頰，趕緊低頭抿了一口香檳。
“程總！“一個嬌媚的女聲突然插入，晚晴看到一位穿著銀色亮片禮服的美女快步走向程景珩，“還以為你不來了呢。“
“林小姐。“程景珩禮貌但疏離地點點頭，目光卻依然停留在晚晴身上。
蘇媛湊到晚晴耳邊：“那是林薇，V&J品牌的公關總監，據說和程景珩有過一段。“
晚晴不知為何心里泛起一絲酸澀，她移開視線，假裝對徐毅剛才的話很感興趣：“徐主編，那個設計大賽的投稿截止日期是...“
“虞小姐對比賽感興趣？“
低沉的男聲突然在身后響起，晚晴渾身一僵，緩緩轉身。程景珩不知何時已經來到她身邊，近得她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氣。
“程...程總。“晚晴努力保持鎮定，“是的，我正在考慮。“
程景珩從侍者托盤上取過一杯威士忌，琥珀色的液體在燈光下流轉：“不必考慮，直接參加。“他抿了一口酒，喉結上下滾動，“我很期待看到你的'星河之淚'完整版。“
晚晴睜大眼睛：“你怎么知道這個名字？“
“我知道的比你想象的多，虞晚晴。“程景珩的聲音很輕，卻字字清晰，“比如，我知道'星河之淚'本應該是你的畢業設計，卻被導師以'指導作品'的名義署了聯合創作；我知道你在星璨三年，設計了十七個系列，卻只被允許署名三次；我還知道...“
“程總調查我？“晚晴打斷他，聲音微微發顫。
程景珩輕笑：“不是調查，是關注。“他湊近一步，在旁人看來像是禮貌的社交距離，卻讓晚晴能清晰感受到他呼吸的溫度，“優秀的鉆石總會發光，即使被埋在泥土里。“
晚晴的心跳快得幾乎要沖出胸膛。就在這時，一個威嚴的聲音插了進來：“景珩，原來你在這里。“
一位兩鬢斑白的中年男子走了過來，面容與程景珩有七分相似，卻多了幾分滄桑與嚴厲。晚晴立刻認出這是Luminous集團的創始人程遠，財經雜志的常客。
“父親。“程景珩的表情瞬間變得公式化，“這位是虞晚晴設計師，我剛邀請她參加我們的設計大賽。“
程遠上下打量了晚晴一眼，目光在她簡單的穿著上停留了片刻，微微皺眉：“希望虞小姐能帶來驚喜。“說完便轉向程景珩，“王部長在等你，關于緬甸礦區的事。“
程景珩點點頭，臨走前意味深長地看了晚晴一眼：“我們很快會再見的。“
看著父子倆離去的背影，晚晴長舒一口氣，這才發現自己的手心全是汗。蘇媛立刻湊過來：“天啊！程景珩居然親自邀請你！晚晴，你要轉運了！“
晚晴搖搖頭，大腦還在處理剛才的信息過載：“我不明白...他為什么會知道我？為什么會關注我？“
“這還不簡單？“徐毅插話道，“程景珩以眼光毒辣著稱，他一定是看中了你的才華。Luminous這次大賽的冠軍將獲得百萬獎金和品牌聯名機會，更重要的是——“他壓低聲音，“據說程總在物色首席設計師人選。“
晚晴望向包廂另一端被眾人簇擁的程景珩，他正與父親和幾位政商要員交談，舉手投足間盡顯上位者的從容。似乎是感受到她的目光，程景珩突然轉頭，隔著喧囂的人群與她四目相對。
那一刻，晚晴仿佛又回到了雨中的街頭，全世界只剩下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
派對接近尾聲時，晚晴借口透氣來到會所的露臺。四月的夜風還帶著涼意，她裹緊了披肩，望著遠處城市的燈火。
“冷嗎？“
熟悉的男聲從身后傳來，晚晴轉身，看到程景珩倚在門邊，手里拿著兩杯香檳。
“程總。“晚晴下意識地站直身體。
“私下叫我景珩就好。“他遞過一杯酒，站在她身邊，兩人之間保持著恰到好處的距離，“考慮得怎么樣？關于比賽。“
晚晴抿了一口香檳，氣泡在舌尖炸開：“我不明白，為什么是我？Luminous應該能吸引全球頂尖的設計師。“
程景珩望著遠處的城市天際線：“頂尖的技術可以培養，獨特的眼光卻是天賦。“他轉向晚晴，“你有那種天賦，能看到別人看不到的美。“
晚晴心跳漏了一拍：“你只看過我幾頁手稿...“
“足夠了。“程景珩的聲音低沉而篤定，“就像鑒賞鉆石，行家只需要看一眼原石就能知道它的潛力。“
夜風吹亂了晚晴的鬢發，她正要伸手整理，程景珩的動作卻比她更快。他的指尖輕輕拂過她的耳際，將散落的發絲別到耳后。那一觸即離的接觸像一道電流，讓晚晴渾身一顫。
“參賽吧，虞晚晴。“程景珩的聲音在夜色中格外清晰，“給我一個機會，向全世界證明你的才華。“
晚晴抬頭看他，月光在那雙深邃的眼睛里投下細碎的光點，像是星河傾瀉而下。她突然明白了“星河之淚“一直缺少的那份靈魂應該是什么樣子。
“好。“她聽見自己說，“我參加。“
程景珩笑了，那笑容讓他整個人都柔和下來：“需要我送你回家嗎？“
“不用了，我和蘇媛一起...“
“晚晴！“蘇媛的聲音從門口傳來，“抱歉打擾你們，但我爸非要現在送我回家...你...“
“我送虞小姐。“程景珩自然地接過話，“放心。“
蘇媛眨了眨眼，給了晚晴一個“你走運了“的眼神，便匆匆離開了。
回程的車上，程景珩親自駕駛一輛低調的深藍色跑車。晚晴坐在副駕駛，車內縈繞著淡淡的雪松香氣，音響里播放著德彪西的《月光》，鋼琴聲如流水般傾瀉。
“到了。“車停在晚晴公寓樓下，程景珩繞到副駕駛為她開門，“需要我送你上樓嗎？“
晚晴搖搖頭：“不用了，謝謝。“她猶豫了一下，“關于比賽...真的沒有任何內幕嗎？“
程景珩的表情嚴肅起來：“Luminous的每一個比賽都絕對公平。我關注你，但不會給你任何特殊待遇。“他頓了頓，“實際上，這會讓你面臨更嚴苛的評判標準。“
晚晴松了口氣，反而笑了：“這才是我想要的。“
程景珩凝視著她，突然執起她的手，在她手背上落下一個輕如蝶翼的吻：“晚安，虞晚晴。期待你的作品。“
晚晴站在公寓樓下，看著跑車的尾燈消失在夜色中。她低頭看向手背，那里似乎還殘留著那個吻的溫度。窗臺上，那株被救回來的“靜夜“在月光下舒展著葉片，仿佛也在期待著重生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