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城堡二樓有一座獨立的塔樓，塔樓里有一間頗大的“眺望室”。

是人類王宮里有名的觀光景點。

據說王子的老父親——國王最喜歡這里。

眼下我站在瞭望室的落地大窗前，垂眸看著下面的沙灘。

紅色的沙灘——人類稱其為“紅寶石沙灘”，是遠近聞名的古跡。

每年會有很多人類專門到這里參觀游覽。

陽光穿過透明的大玻璃灑進來，鋪在我的臉上，讓我的臉有些灼熱，胸膛處更是灼燒一片。

那紅沙灘——是以前人類屠殺人魚造成的紅色血跡。

因為血水洗不干凈了——人類便將其稱為“血灘”，后改名為“紅寶石”。

身后的門口忽然響起一陣簇動，似乎是躊躇了一下，那人走了進來。

“梅爾，你怎么在這里？”王子慢慢走近，輕聲問道。

我回頭，對他露出燦爛的微笑。

【這里好美?！?/p>

他眉頭微微一壓，臉色有一剎的微異樣，在陽光下顯得有些蒼白。

他垂下眸：“今天下午說好要去萊德公爵家，你還去嗎？”

說完他抬起頭，在陽光下泛著橙光的眸子認真地望著我，似乎是等我的答復。

我點點頭，露出興奮欣喜的表情。

【當然要去?！?/p>

28

萊德公爵有一架巨大的人魚骨架，完好無損——正如前天晚宴所說。

這是如今世界上還存在的唯一一架人魚骨架。

萊德公爵的家似乎和人類王子的家沒有太大區別——也是一座城堡。

那是黑黢黢的一座城堡，光是遠處看見就夠惡心的了。

我在想，如果攻略城堡，需要用什么武器——城堡堅硬而黢黑，本身就是一座防御堡壘。

正想著，王子已經敲響了門。

從里面開門的是一個有著棕黃色短發，棕黃色胡子（這種雄性人類特征真的很讓人魚惡心）的男性人類。

從王子和他的對話來看，他就是萊德公爵。

萊德公爵對王子表達了熱烈的歡迎，一對上我，他的眼睛里閃現出瞬間的驚艷。

事實上，他在開門時的第一眼就先看到了我，只不過假裝沒注意到。

和其他人類不一樣，萊德公爵并沒表露出對我的驚嘆，而是表情如常，退開身子，讓我們進門。

城堡有三層，寬大笨重的旋轉樓梯蜿蜒而上，室內基本昏暗無光，公爵興奮地為王子介紹他家的陳設和布局。

“您就是近來傳聞的梅爾小姐嗎？”然后，他像是第一次看到我似的，問道。

我點了點頭。

“是的，她是來觀看那架骨架的?！蓖踝拥馈?/p>

“哦！”公爵眼里閃過異樣的光彩，緊盯著我，“對人魚感興趣？”

“是的，我這里有著世界上唯一一座人魚骨架，”他展開雙臂，頗有些做作地向前走了兩步，隨后回過頭來，一只眼睛微瞇，“它很大，很美麗，只在我獨一無二的珍藏室里?！?/p>

“旁人不能隨便觀覽我的珍藏室，但是……”他意有所指地瞟過王子，又迅速瞟回我身上，“王子和梅爾小姐可以。”

伊莎貝爾很明顯也受不了這家伙的裝腔作勢——他的每一步都像是在演什么戲劇似的。

我指了指伊莎貝爾，王子很明顯同步意會了我的意思：“還有伊莎貝爾呢。”

“啊，對，對，”公爵立馬微微彎身，手臂微探，“我沒有忘記伊莎貝爾公主。我只是還沒說到您呢?！?/p>

海，什么時候能停止他這無休止的夸張對話——我簡直想翻個白眼然后自己去看人魚骨架。

或許是我克制白眼時的視線移開，公爵立馬收到了我轉移注意的信息，趕緊微彎身道：“來，我帶你們去我最珍貴的——珍藏室看看。”

珍藏室在三樓，陰暗走廊的最里面，倒數第二個房間，這個房間還上了鎖。

公爵拿著沉重的金鑰匙插進繁瑣的鎖扣里，咔噠噠一聲，鎖扣解開了。

繁復沉重的房門被推開，里面是一間非常寬闊的圓柱形房間。

整個房間被布置得像是一座陸上室內海洋（夠嘲諷的），有雕刻的石頭珊瑚——上了紅色的顏料。有布置得像是綠海草一般的人工花草。

墻壁上涂繪著斑斕的海洋世界，“魚群”在圓弧墻面上靜止游著。

頭頂的天花板是穹頂狀，上面依舊漆涂著海洋的景色，但是在穹頂處圍繞合攏了四道金條——從整體看去，像是一個籠子頂架。

詭異的設計。

房門偏左側——也就是屋子的正中央，放了一座豎立的骨架。

整間房間里，只擺放了這一座骨架。

我立馬走過去。

“噢，我受不了這里，這里讓我感到胸悶?！币辽悹柡鋈晃嬷乜诘?。

“對，就是要這樣的感覺，”公爵自豪道，嘴角咧開剛好的弧度，“在海洋里不就是會有胸悶和閉塞的感覺嗎？”

放屁。

“所以——我才給了她最好的歸宿。”他揚起手臂，再次展示那架再明顯不過的骨架，“來到陸地！海洋是不自由的，是苦悶的，所以需要一個籠子把她拯救上來?！?/p>

他得意洋洋的眼神有意無意地向我這里瞟來，正對上我定定盯著他的眼睛。

我的眼神并無任何情感，不如說，稍有一些冷漠。

他似乎因此有些訝異，收斂了一些夸張的動作。

“伊莎貝爾，你還好嗎？”那一邊，王子輕聲問道，然后轉頭向我，“我也覺得在這里有些不適，梅爾，你看完了嗎？”

我搖搖頭。

【你們先下樓休息吧?！课覍懴挛淖帧?/p>

王子的眼神復雜變幻了一下，他盯著我似乎是在思考。

“哦，過于美麗的藝術有時是會讓人感到渺小不可及，這是會帶來一些挫敗和壓迫感的。我能理解?！惫袅ⅠR捏著自己翹起的棕黃色胡子，笑道，“就由我，來陪伴梅爾小姐吧?！?/p>

“不可以。”王子幾乎是立刻說出口。

公爵有些微微的一怔——即使是這一怔，也能看出，他是表演出來的。

他故意表現出了錯愕和驚愣，懷著疑惑的神情探身問向王子：“怎么了嗎？”

王子似乎也覺得剛剛有些粗魯，微微眨了眨眼，道：“梅爾小姐還不太適……”

“王子殿下，這是我最好的收藏，必須得由我——”公爵巧妙地打斷王子剛準備說出口的話，他又動作夸張地伸出手臂，指了指自己，“親自來介紹才可以。二位可以繼續閑逛家舍，會有威斯特管家帶領安排。哦，那是相當不錯的管家。真的?！?/p>

王子再次看向我，眼神里有些征詢和某種軟弱的祈求：“梅爾，你看完了嗎？”

我堅定地看著他，再次舉起自己的本子：

【沒看完?！?/p>

公爵揪著自己的胡子，似乎是笑了一下。

“那么我也留下一起看?！蓖踝诱f。語氣似乎有些執拗。

“王子殿下，”伊莎貝爾捂著胸口，輕拽了一下王子的衣袖，“我實在不舒服，我們先出去吧?！彼劬κ疽饬艘幌峦踝?，王子便輕輕點了一下頭。

“還有萊德公爵！我需要你的幫助！來！一起下來照看我們一下！”伊莎貝爾高聲向公爵道。

公爵有些心不在焉地回過頭，身子搖擺，似乎有些掙扎。

“就讓梅爾一個人好好欣賞一下吧，好的藝術品需要靜靜品鑒不是嗎？”伊莎貝爾又說。

公爵最后沒辦法，只好隨著伊莎貝爾和王子一起出了門，臨走前還又對我說了一些無聊的廢話，舉手投足夸張刻意。

隨著沉重的門關上。整間屋子瞬間安靜下來。

我緩步走向那座骨架，以現在人類身軀的視角來看，我需要仰視它。

雪白的骨頭層層向上攀巖——這骨架很明顯經常被人刷洗。

一座一米九的人魚骨架，她的頭骨正極力向上揚著，看起來像是想要極力突破上方的牢籠桎梏。

不知道她經歷了什么，魚尾骨有好幾處裂痕和折斷過的痕跡——但都被很好的粉刷和粘合住了。

一個幼童人魚。

大概……只有八歲大小。

我仰起頭，胸膛和鼻間的呼吸越來越沉重、灼燒一片。

“怎么樣？”公爵忽然悄無聲息地拉開門，露出腦袋，隨后輕輕關了門，來到我身邊，“很美吧？這是世界上的獨家珍款。唯我獨有?！?/p>

我視線隨著他的到來輕瞟了過去，隨即收回視線，沒理他。

“要知道，伺候王子這等事情實在是有些麻煩。我剛剛才脫困跑出來?！彼p聲說道，微微靠近我。

我聞到他身上還有與之前不同的香味——應該是剛噴了什么香水。

“要我幫你介紹一下它的來歷嗎？”他說話的聲音越來越輕，幾近靠近到我的耳朵邊。“我這可是世間獨有的……最后一架，美人魚。梅爾小姐。”

我唰唰寫下一行字，抬起給他看。

“哦，可愛?！彼皖^笑了一下，看著我的本，隨后他故意咧嘴露出的兩個小酒窩消失了。

【我見過比這更大、更美的。你這個太遜了?！?/p>

他的笑容消失，這次的表情是真的愣怔，沒有任何假飾。

“你，你什么意思？”他抬頭，對上我定定盯著他的眼睛，有些磕巴起來。

“你是說，”隨后，他忽然回神，調整好狀態，和之前一樣，“你是說貴族秘市？”

但是他的話語依舊不如之前流利，他變得語速過快，還有一些掩飾的焦急：“你是說貴族秘市里的人魚交易？”

我心下一驚。

什么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