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來的比她想象中快一些。
九月初,海邊已經有些涼了,沈棠早上起床時發現落地窗結了一層細霧。她披了件外套,打開窗戶,潮濕的風迎面而來。
顧硯辭還在睡。他這段時間開始頻繁接公司電話,雖然嘴上不說,沈棠知道他那邊的事快壓不住了。
他其實可以不留在這兒的。
她站在窗邊,看著天邊的晨曦,忽然有些心虛——這段時間的平靜太像奢侈品,像是他們從現實世界偷出來的假期。
顧硯辭醒來時,她已經把早餐煎好,紅薯粥、蛋餅,還有他愛吃的小咸菜。
他穿著睡衣出來,走到她身邊:「今天起這么早?」
她嗯了一聲:「我寫稿寫到四點,干脆不睡了?!?/p>
他皺了下眉:「別太拼?!?/p>
「我有點想回城。」
他怔了一下,看著她。
她笑著抬頭:「不是逃,是想面對?!?/p>
顧硯辭低頭親了親她的額頭:「我陪你?!?/p>
—
回到城里的那天,剛下火車她就接到了趙瑜的電話。
「你終于舍得回來啦!你是不是瘋了?那個崗位我幫你拖到現在,明天十點能不能來面試?」
沈棠看了顧硯辭一眼,點頭:「行,我去?!?/p>
「你不是還在休假?」他問。
「我不能一直休?!顾α诵Γ肝以撏白吡?。」
「那我呢?」
「你是我一部分。」
面試那天她穿了最干凈的白襯衫和深灰長褲,扎馬尾,素顏。
公司是家創意廣告公司,節奏快,風格硬朗。
面試官是位女主管,翻著她的簡歷:「你之前跳得有點頻。」
沈棠坦然點頭:「是,我以前總想著換個地方會更好?,F在我知道,在哪兒都一樣,只有自己不一樣,才是真的變了?!?/p>
面試官抬頭看了她一眼,像是有點驚訝,隨即笑道:「你倒是挺清醒?!?/p>
「生活逼的?!?/p>
「你通過初面了,明天下午來復試?!?/p>
她走出大廈時,陽光正好。
顧硯辭站在街角等她,手里捧著一杯熱豆乳。
她走過去:「等很久了?」
「還行。」他遞給她,「我去接你媽了?!?/p>
沈棠一怔。
「你不是一直沒聯系她嗎?」
「她發消息給我,說想來城里看看你。她說你不會回她消息,只能找我?!?/p>
沈棠低頭咬了咬唇。
他牽住她的手:「要不要見?」
她點點頭:「見。」
—
母親住在他們附近一個小賓館里。
見面那天,她穿著新買的外套,顯得比記憶中更瘦了。
「棠棠。」她叫了一聲,語氣不確定。
沈棠走過去:「媽。」
「你變瘦了?!鼓赣H說。
「你也老了。」
她媽輕輕笑了一聲,眼圈卻紅了。
沈棠帶她回了家,顧硯辭沒回避,像平常一樣幫忙洗菜、煮湯。
飯后,她媽忽然開口:「硯辭,這幾年是我偏激了。那時候的事,是我沒處理好?!?/p>
沈棠抬起頭,看著她。
她媽低下頭,語氣澀澀的:「我現在也明白了,不是家境好就一定好,棠棠要的是被好好對待?!?/p>
顧硯辭沒說話,只是輕輕點了點頭:「我會?!?/p>
—
夜里,母親睡著之后,沈棠坐在陽臺給自己點了根煙。
顧硯辭靠在門邊看她:「你不是早戒了嗎?」
「偶爾想抽一根?!?/p>
他走過來,從她手里拿過煙,按滅,扔進煙灰缸。
「你想干嘛?」她抬頭看他。
「我想帶你搬出去?!?/p>
「嗯?」
「搬去我們真正的家。」
「哪來的『我們』?」
顧硯辭拉過她的手,手心里是一把鑰匙。
「我們前幾天看房時不是喜歡那套靠近西橋的公寓?我定下了。陽光好,樓層高,有獨立書房?!?/p>
她怔住,看著他。
「沈棠?!顾f,「你不是一個人,你不是要逃,也不是要等誰。你要走,我就陪你走。不是『等你』,是『跟你』?!?/p>
她眼淚突然就掉了下來。
「你說得輕松,可我不敢?!?/p>
「那我拉著你。」他說,「我陪你一步一步走。」
她靠進他懷里,聲音發顫:「你知道嗎?我這些年最怕的不是沒你,是沒有我自己?!?/p>
「那我們一起把你找回來。」他輕輕說,「不是過去的你,是未來的你。」
—
搬家的那天,她站在空蕩的新房里,看著陽光灑在地板上,忽然想到幾個月前那個逼仄潮濕的小隔間。
她回頭看著顧硯辭。
他把最后一箱書放下,走到她身邊。
「沈棠?!顾f,「歡迎回家。」
她輕輕靠進他懷里,鼻尖發酸。
「顧硯辭?!顾吐曊f,「這次,我不再等你了。」
「嗯?」
「我陪你走?!?/p>
—
這一句,她說得很輕,卻像是她這一路風雨之后,用盡全力才走出來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