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牧羊鞭聲碎
昭明十四年冬至,青州北境的暴風雪像被星墜崖的巨手撕碎的棉絮,劈頭蓋臉砸向大地。九歲的陸阿蠻蜷縮在羊群中央,羊皮襖的毛領結著冰棱,手中那根三股牛皮鞭是父親在她七歲生辰時編的,鞭梢三枚銅鈴早已被狼爪抓出凹痕。她數(shù)著東南方箕宿的位置,母親說過,當箕星的尾巴掃過天市垣,便是風暴最烈之時。
羊群在雪地里擠成灰白的云團,阿蠻的睫毛上結著冰晶,卻始終盯著西北方的雪霧。頭狼的嚎叫刺破雪幕時,她正在一只母羊腹下接羔,掌心還留著新生羊羔的溫熱。七只餓狼從三個方向包抄,最兇殘的那只左眼有道箭疤,正是上個月襲擊鄰村的“雪面修羅”,它的毛尖掛著未干的血漬,顯然剛捕獵過野兔。
阿蠻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腰帶暗袋,那里藏著母親臨終前塞給她的狼骨哨,牛骨表面還刻著細小的畢星團紋路。當?shù)谝恢焕菗鋪頃r,她甩出牧羊鞭,銅鈴與狼骨哨的頻率詭異地重合,竟在雪空中激起肉眼可見的聲浪波紋——這是她昨夜在烽燧臺墻上刻星圖時,偶然發(fā)現(xiàn)的畢星團共振頻率。頭狼的前爪在半空凝滯,喉間發(fā)出受傷般的嗚咽,其余狼只也紛紛駐足,綠瑩瑩的眼睛里閃過驚疑。
她趁機驅(qū)趕羊群向烽燧臺移動,雪地上留下的腳印里,悄悄撒著母親生前炒制的狼糞粉。當最后一只羊羔踉蹌著躲進石墻,阿蠻回望雪野,只見星墜崖的輪廓在暴風雪中若隱若現(xiàn),宛如一頭沉睡的巨狼,而她腰間的青銅鈴,正隨著心跳微微發(fā)燙。
第二章星圖現(xiàn)世夜
守靈第七日,戌初刻,天市垣的星芒恰好穿過烽燧臺箭孔,在父親的靈柩上投下細碎的光斑。阿蠻跪在草席上為父親擦拭手掌,突然發(fā)現(xiàn)那道常年握鞭的老繭下,竟隱約有星圖紋路——與母親遺物匣里的絹帕暗合。夜風卷著紙錢旋入屋內(nèi),暗格開啟時帶起的檀香氣息,讓她想起母親梳妝時總在鬢邊別一小簇月白星砂花,那種花只在星墜崖陰面生長,花瓣上布滿細如發(fā)絲的星紋。
絹帕展開的瞬間,整個烽燧臺被青熒光芒籠罩,二十八宿在絹面上緩緩流轉(zhuǎn),危月燕星官的石榴石眼睛突然發(fā)出血光,指向正北方向的星墜崖。阿蠻的指尖突然發(fā)燙,在絹帕背面摸到凸起的針腳——竟是幅微縮九州地形圖,青州北境處有星芒狀標記,而星墜崖的位置,恰好位于標記的中心。
她想起五歲那年,母親用羊脂在她掌心畫星圖,說“每顆星都有自己的路,就像羊毛該走的經(jīng)緯”,此刻掌心的星芒印記與絹帕上的標記重合,仿佛有一股暖流順著手臂涌入心口。更令她驚訝的是,絹帕邊緣的流蘇穗子,竟與父親遺留的青銅鈴上的星紋完全一致,這讓她不得不懷疑,父母的身份或許遠不止普通牧戶。
第三章孤女守烽燧
立春前三日,阿蠻在烽燧臺地窖發(fā)現(xiàn)半幅殘卷,絹帛上的《齊民要術》字跡已模糊,唯有“種苜蓿法”的圖示清晰。她摸著石壁上前人刻的星圖,突然想起母親教她辨認“天田星”時說的話:“星官掌管五谷,就像織工掌管經(jīng)緯。“于是將去年冬天收集的耐鹽苜蓿種子埋在烽燧臺向陽處,用狼糞灰混合星墜崖的紅土作基肥,每日清晨觀測天田星的位置來決定澆水量。
三月三上巳節(jié),慕容氏的商隊突然造訪,十二輛漆繪云紋的馬車停在烽燧臺外,車轅上的鎏金狼頭徽記在陽光下泛著冷光。為首的老管事盯著她腰間的青銅鈴冷笑:“小娘子可知道,官牧場的羊鞭該用九股生牛皮?”阿蠻注意到商隊馬車的輪距與官鹽車一致,車轍里還嵌著細碎的鹽晶——正是上個月在牧場邊界發(fā)現(xiàn)的痕跡,這些鹽漬已經(jīng)導致三畝草場枯黃。
她不動聲色地用鞋尖掃去車轍,鞋底的星紋卻悄悄印在鹽晶上,如同給每粒鹽都刻了歸位的星軌。當老管事試圖進入烽燧臺查看時,阿蠻舉起母親的星圖絹帕,陽光穿過絹帕上的危月燕星官,在地面投下血色光斑:“按照《昭明會典》,烽燧臺五十里內(nèi)屬無主荒地,貴府的馬車怕是越界了。”老管事的臉色瞬間鐵青,卻不得不帶著商隊離開,車輪碾過的雪地里,幾粒星砂正隨著車轍微微發(fā)燙。
第四章羊毛分梳訣
孟夏時節(jié),阿蠻在烽燧臺頂搭起竹架,將羊毛掛在北斗七星對應的方位晾曬。觀塵子送的《周髀算經(jīng)》抄本攤開在石桌上,竹簡邊緣還留著道士用朱砂畫的璇璣圖。她用炭筆在竹簡上畫下改良版梳齒圖:三股銅絲改為五股,模仿畢星團的疏散結構,齒距精確到“半黍”——這是她用父親留下的算籌量了百次羊毛直徑得出的數(shù)據(jù),算籌的每根竹片上,都刻著母親教她的二十八宿簡稱。
當?shù)谝豢|均勻的毛紗從梳齒間垂下時,阿蠻發(fā)現(xiàn)紗線竟泛著珍珠光澤,在陽光下能隱約看到細小的星芒紋路。她想起母親的雷云錦在月光下的變化,試著將紗線浸在摻了星砂粉的羊乳里,曬干后輕輕一搓,紗線表面的星芒竟能隨著光線角度改變位置。更神奇的是,這種羊毛在雪地里能反射月光,遠遠看去如同流動的星河,狼群再也無法利用夜色悄悄靠近,有次甚至驚退了三只準備偷襲的雪豹。
第五章酆九娘來訪
小滿前夜,烽燧臺來了不速之客。酆九娘的青鸞馬車停在星墜崖下,車簾上繡著的陰陽雙面繡在月光下不斷變幻:正面是振翅的危月燕,背面卻是銜尾的婁金狗,繡線里摻著細細的隕鐵屑,在星光下泛著金屬光澤。阿蠻注意到駕車的竟是位盲眼老婦,手中的馬鞭纏著與自己青銅鈴相同的星紋皮繩,皮繩的結扣方式,正是母親生前最擅長的“璇璣結”。
“小姑娘的分梳法,可是得了'天孫機'的真?zhèn)鳎俊臂壕拍锵崎_簾子,手中的雷云錦突然浮現(xiàn)出阿蠻近日在墻上畫的星圖,錦緞上的星軌竟與窗外的星空完全同步。老繡娘從袖中取出半塊殘破的璇璣圖,與阿蠻手中的星圖絹帕拼合時,正北方向的星芒標記突然連成一線——直指星墜崖深處的礦脈,那里正是母親臨終前反復念叨的“星火之源”。
她壓低聲音:“三日后月食,星墜崖會落'天火',你母親當年就是為了觀測這...”話未說完,遠處傳來官鹽車的轔轔聲,車轅上的慕容氏家徽在夜色中泛著冷光,車軸轉(zhuǎn)動時,竟傳來與星圖絹帕相同的共振頻率。酆九娘迅速將璇璣圖塞給阿蠻,袖中飛出幾枚繡針,在雪地上刺出危月燕的星位,瞬間形成一道屏障,將官鹽車的聲音隔絕在百米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