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蕭夫人問話,江照棠點了點頭,語氣恭敬,“好吃的,甜而不膩,貴府廚娘手藝頗佳。”
江照棠自認自己這番話恭敬有禮,又奉承了一番蕭府,應當是挑不出毛病來。
不想右手邊蕭從鶴聽見自己這句話被茶水嗆了一口,掩著唇直咳嗽,咳的眼尾微微泛紅。
蕭夫人伸手替自己大兒子拍背順氣,笑瞇瞇捻起一塊糕點丟進嘴里,“是不錯,慎之的手藝越來越好了。這要是再惹他爹生氣,被他爹從蕭府趕出去,也算有門養活自己的手藝,不至于在街頭和乞丐搶飯吃。”
江照棠一噎,嘴里那塊桃花酥是咽也不是吐也不是。
誰?這糕點誰做的?蕭硯禮那個黑心肝的做的?!
忽地,江照棠余光瞥見自己面上摞著的幾塊糕點,模樣越看越是眼熟,像極了前些時日被她丟進狗碗里的那幾塊。
“你若是喜歡,待慎之回來我讓他再送你一匣子。”蕭夫人笑著說道。
江照棠如坐針氈,費力咽下半塊桃花酥,硬著頭皮道:“多謝蕭夫人。”
蕭夫人笑瞇瞇望著她,示意她不必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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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蕭府的書房,蕭硯禮同樣如坐針氈。
他的好父親這會正冷笑著掂著手里藤條,似乎是在尋思著哪塊地方抽起來更解氣一些。
蕭硯禮垂眸斂目立在他跟前,他爹不發話,他也不吭聲,一大一小就這么對峙。
須臾,蕭長遠厲喝一聲,“還不跪下!”
蕭硯禮掀起眼皮瞧了他一眼,撩起衣擺跪的板正。
蕭長遠圍著他直轉圈,聲洪如鐘罵道:“你真是反了天了!連皇家的事都敢插手!今日你敢查三皇子母家,明日是不是就要查你老子我啊!”
蕭硯禮垂首,“不敢。”
“不敢?”蕭長遠氣的身子一個哆嗦,重重一拍桌子,頓時杯盞碗碟噼里啪啦碎了一地,茶水濺了兩人一身,“我看你膽子大著呢,手段也厲害著呢,連貴妃母家吞并田地這等大案子都能查出來,遞到御史臺上去,你還有什么不敢的!”
蕭硯禮伸手撣了撣濺在自己膝上的碎瓷片,“僥幸而已,父親謬贊了。”
蕭硯禮這句話一出,蕭長遠原本唱戲唱給門外探子看的五分怒氣叫他激到八分,險些真拿了藤條抽他。
這小兔崽子到底知不知道他被皇帝留在宮里喝了幾盞茶,可憐他想解手都不敢提,硬生生憋回府還要陪他唱這么一出大戲,好叫宮里那位安心。
蕭長遠看著他,憋了半天憋出一句,“給我滾去祠堂跪著,好好反省。”
蕭硯禮這會連話都懶待說了,起身推門就出去。
迎面撞上一個眼睛亂轉的小廝,他也只是瞧了一眼,徑自朝祠堂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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賞花宴將近尾聲,江照棠才看見蕭硯禮換了身衣衫回來,她幸災樂禍往他身上掃了一眼,見他面色如常不免有些失望。
“看什么?”蕭硯禮施施然在她身側坐下,問道。
江照棠抓著手里糕點,朝他猙獰一笑,“沒什么,只是在想蕭大小姐離開這么一會是不是做糕點去了?”
蕭硯禮目光一頓,看向一邊的蕭從鶴。
蕭從鶴沒有回應他的目光。
蕭硯禮垂下眸子,接過她手里糕點,“好吃嗎?”
江照棠沒想到他反應這么平靜,一時間滿腹草稿沒處發,有些憋屈,“好吃什么,難吃死了。”
“哦?”蕭硯禮挑了下眉,端起那碟空了的碟子,“那這碟子里的是小狗吃了?”
見蕭硯禮敢把自己比作狗,江照棠惱了。
蕭硯禮順勢放下碟子,略一頷首,“那是小貓吃的。”
江照棠冷笑,他把自己當個人看能怎么樣。
眼見兩人又要掐起來,蕭從鶴在旁邊適時出聲,“慎之,外面落雨了,母親讓你送江姑娘歸府。”
“不用,我自己能回。”江照棠起身搶著開口。
蕭硯禮抬眸掃了她一眼,沒有做聲。
江照棠像身后有狗在攆似的,匆匆繞過影壁就要去尋采月,然而一只腳才轉過去,手臂就被人拉住了。
一回頭,正是面無表情的蕭硯禮。
“大哥說我若是不送你,就要罰我做十屜糕點。”
江照棠才不管他是做點心還是做包子饅頭,甩手就要掙開他,“那你現在做去吧,趕得及晚上還能閉眼睡覺。”
蕭硯禮不回話,牢牢攥住她手臂不放,拉著人繞過影壁順著廊下走去。
江照棠被他拽著朝前走,跨著步子勉強跟上他步伐,氣的一手攥成拳頭就要揍他。
不曾想走在前頭的蕭硯禮忽地停下步子,她一個閃躲不及,鼻子狠狠撞上他后背。
也不知這人是什么做的,那背上肌肉和鐵塊一樣硬,撞的她鼻尖生疼。
“你干什么,前面有狗咬你啊。”江照棠揉著鼻子罵道。
蕭硯禮松開攥著她手臂的手,側身讓開,讓她去瞧檐下如注的水柱。
江照棠這才發覺外頭下了大雨,天色烏蒙蒙的,早些時候在室內都沒發覺。
“傘呢?”江照棠斜眼看他。
蕭硯禮回望她,“沒拿。”
江照棠氣的想笑,“沒帶傘你送什么人,是要讓我把你頂在頭上避雨嗎?”
檐外雨越發的大了,斜風卷雨吹入檐下。冰涼的雨珠打濕衣衫,濕漉漉貼在身上,難受的緊。
江照棠不快皺起眉,正要往回走時,一件帶著暖意的外袍落在自己身上。
周身頓時一熱,緊繃的身子不由自主放松下來。
嗅著淡淡沉木香氣,她側過臉去看僅著中衣立在廊下的人,神情有些復雜。
他回去拿頂傘能怎么樣?
“走吧,趁著雨還沒下大。”蕭硯禮伸手拎起外袍一角蓋在她頭上,不自覺彎了彎唇角。
眼前視線陡然一黑,不待自己驚呼出聲,右手被熟悉的溫度包裹握住,拉著她走下臺階。
大雨滂沱,豆大的雨滴拍打地面,發出沉悶響聲。
一片漆黑中,那沉木香無孔不入往鼻子里鉆,四面八方都是他的氣味,那種感覺就好像她被蕭硯禮抱在懷里一樣。
江照棠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下意識去抽被蕭硯禮緊緊抓住的那只手。
“做什么?”
江照棠非但沒有抽出手,反而被攥的更緊了。生著薄繭的指腹無意間撓過嫩白掌心,那股癢意直達心尖,像是有人拿羽毛在她心尖上輕輕撓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