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敘敘舊而已。”他遞給我一張名片,上面印著“硅谷創投合伙人”的頭銜,“中午一起吃飯?就我們兩個。”
我瞥了一眼程遠,他正被其他投資人圍著說話,但目光不時掃向這邊。
“十二點,大廈對面的日料店。”我接過名片,“現在請你離開。”
等最后一個外人走出演示廳,我的雙腿終于支撐不住,跌坐在椅子上。張毅不知何時站在了我面前,臉上帶著勝利的笑容。
“精彩表演。”他鼓掌,“可惜掩蓋不了事實。程總知道你的底細還雇你,真是令人費解。”
“滾出去,張毅。”我連抬頭看他一眼的力氣都沒有了。
“哦,還有件事。”他俯身在我耳邊低語,“程總保險柜里的文件,關于許志強債務糾紛的那些,你看了嗎?”
我猛地抬頭:“你說什么?”
但張毅已經直起身,帶著意味深長的笑容離開了演示廳。許志強——我父親的名字。程遠的保險柜里為什么會有他的文件?
我掏出手機,給程遠發了條消息:“我需要和你談談。現在。”
回復很快:“我辦公室。十分鐘后。”
程遠的辦公室門虛掩著。我推門進去時,他正站在窗前,背對著我。
“你早就知道林世誠會來。”這不是疑問句。
程遠轉過身,臉上是我讀不懂的表情:“硅谷創投上周才確定最終名單。我看到名字時,已經來不及換人了。”
“但你完全可以警告我!”我聲音發抖,“你知道他對我意味著什么!”
“我知道。”程遠走近幾步,“我也知道你能應付。事實上,你表現得比我想象的更好。”
“少來這套。”我向他的辦公桌走去,“張毅說你保險柜里有關于我父親的文件。我要看。”
程遠眼神一凜:“張毅告訴你這個?”
“是。現在打開保險柜。”
我們僵持了幾秒,最終程遠嘆了口氣,走到墻上的油畫前。他移開畫,露出嵌入式保險箱,輸入密碼。金屬門無聲滑開,他取出一個牛皮紙文件夾。
“坐下看。”他把文件遞給我。
文件夾里是一沓泛黃的借條和法律文件,日期都在十年前。我一眼就認出了父親的簽名——那些龍飛鳳舞的字跡,和每年生日卡上的一模一樣。
“借款金額...五百萬?”我手指顫抖地翻著文件,“高利貸?債權人...程永年?”
“我叔叔。”程遠的聲音很平靜,“十年前,他是本地最大的民間放貸人。你父親是他最大的客戶之一。”
我抬頭看他,突然明白了什么:“所以你從一開始就認識我?大學時投資協會...那不是巧合?”
程遠搖頭:“我確實在招新時認出了你。但追查那個騙局純粹是因為我是會長,要對會員負責。”
“后來呢?”我追問,“為什么現在又找我?”
程遠的目光復雜難辨:“因為‘深海’需要你這樣的人——了解金錢的黑暗面,卻依然相信它的力量。”
我低頭繼續翻文件,突然停在一張照片上——年輕的父親站在一輛黑色轎車旁,旁邊是一個面目模糊的中年男人。照片背面寫著日期和“最后一次催收”幾個字。
“這是什么時候?”我把照片遞給程遠。
他看了一眼:“應該是你父親失蹤前一周。我叔叔派人最后一次催債。”
“然后呢?”
“然后你父親消失了。三個月后,我叔叔因非法經營罪被捕,那些債務也就不了了之。”
我攥緊照片,胸口發悶。記憶中那個總是笑瞇瞇的父親,原來背負著如此巨額的債務。而他選擇了一走了之,留下我和母親面對債主。
“所以你雇我,是為了...贖罪?”我艱難地問。
程遠搖頭:“我雇你是因為你夠優秀。”他頓了頓,“但不可否認,當我在財經雜志上看到你在藍禾投資的報道時,我確實想起了那些往事。”
窗外,正午的陽光刺眼奪目。我看了眼手表——十一點五十,距離和林世誠的午餐約會還有十分鐘。
“我得走了。”我站起身,文件散落在桌上,“林世誠在等我。”
程遠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別去。不管他提出什么條件,都別單獨答應。”
我掙脫他的手:“我有選擇嗎?他隨時可以毀掉這次融資,毀掉我的職業生涯!”
“那就讓他毀掉。”程遠聲音突然提高,“然后我們重新開始。許小錢,你什么時候才能明白,有些東西比錢更重要?”
“比如什么?”我冷笑,“你的2.5億估值?”
“比如尊嚴。”他直視我的眼睛,“比如不再被過去勒索的自由。”
我們四目相對,誰都不肯退讓。最終我轉身走向門口:“我需要自己處理這件事。”
“小錢。”程遠在身后叫我,“無論他出價多少,我都付雙倍。”
我頭也不回地關上門。
日料店最里面的包廂,林世誠已經點好了清酒和刺身拼盤。見我進來,他殷勤地倒了一杯酒推給我。
“為重逢干杯?”他舉杯。
我沒碰酒杯:“直接說吧,什么條件?”
林世誠的笑容消失了:“爽快。那我就直說了——我要‘深海’的核心算法。”
“不可能。”
“別急著拒絕。”他抿了一口酒,“我知道程遠給你開了什么條件——年薪七位數,外加0.5%的期權。我可以給你雙倍。”
我盯著他:“為什么對‘深海’這么感興趣?”
“因為它值錢。”林世誠放下酒杯,“準確地說,是它的缺陷值錢。那個滑點成本計算的漏洞,如果用在特定市場,每年可以套利上億美元。”
我后背一涼:“你怎么知道那個漏洞?”
“張毅是我大學室友。”林世誠微笑,“他一直很不滿程遠把核心項目交給一個外人,特別是一個有‘前科’的外人。”
原來如此。張毅和林世誠是一伙的,一個在公司內部監視我,一個在外部施壓。
“即使我幫你,程遠也不會讓你拿走算法。”我說。
“那就想辦法讓他不得不放手。”林世誠湊近,聲音壓低,“比如,融資失敗后資金鏈斷裂,股東施壓出售資產...這些劇本你比我熟。”
我握緊拳頭,指甲陷入掌心:“如果我拒絕呢?”
“那我就把當年的完整證據交給媒體。”林世誠從公文包里取出一個U盤,“包括你親口承認詐騙的錄音。想想看,財經媒體會多喜歡這種故事——《藍海科技投資主管的詐騙往事》。”
我盯著那個U盤,胃部絞痛。那段錄音確實存在——當年被揭穿后,林世誠逼我錄下“自白”作為還款保證。
“給你24小時考慮。”林世誠起身,整理西裝,“明天這個時候,我要么拿到算法訪問權限,要么看到新聞頭條。”
他離開后,我一個人坐在包廂里,盯著那杯沒動過的清酒。杯中倒映出我扭曲的臉,像極了十年前那個為了錢不擇手段的女孩。
手機震動,是程遠的消息:“無論他提出什么,回來我們一起解決。”
我沒有回復。此刻,我需要的不再是別人的解決方案,而是面對自己過去的勇氣。無論是父親的債務,還是我自己的錯誤,都到了該徹底清算的時候。
我拿起那杯清酒,一飲而盡。辛辣的液體滑過喉嚨,像一把火,燒盡了所有猶豫。
日料店的清酒在胃里燒灼,我站在藍海科技大廈樓下,仰望著19樓程遠辦公室的燈光。雨水順著我的臉頰滑下,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林世誠的U盤就裝在我口袋里,像一塊燒紅的炭,隨時可能燒穿布料。
保安看到我濕透的樣子嚇了一跳:“許主管,您沒事吧?要叫醫生嗎?”
我搖搖頭,徑直走向電梯。指紋識別通過后,電梯直達19樓。程遠辦公室的門沒鎖,我推門而入,在地毯上留下一串水漬。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