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遠從文件堆中抬起頭,看到我的樣子立刻站了起來:“老天,你——”
“我需要洗個熱水澡,換身衣服。”我打斷他,聲音比想象中平靜,“然后我們談談怎么對付林世誠。”
程遠的休息室比我想象的簡潔。灰色床單,黑色毛巾,衣柜里掛著五套幾乎一模一樣的西裝。我沖了個熱水澡,換上他遞進來的白色襯衫和黑色休閑褲——褲子太長,我不得不卷起褲腳。
走出浴室時,程遠已經準備好熱茶和干毛巾。他接過我手中的濕衣服,手指不經意擦過我的手腕,觸感溫暖干燥。
“感覺好些了嗎?”他問。
我點點頭,從口袋里掏出那個U盤:“林世誠的籌碼。我大學時的一段錄音,承認詐騙。”
程遠接過U盤,眉頭緊鎖:“他想要什么?”
“‘深海’的核心算法。”我在他對面坐下,捧起茶杯,讓熱氣熏著臉,“張毅是他大學室友,告訴他關于滑點漏洞的事。他們想利用這個漏洞套利。”
程遠的表情變得危險起來:“張毅。”他輕聲念出這個名字,像是在念一句詛咒。
“我答應考慮24小時。”我抿了一口茶,肉桂的香氣在舌尖擴散,“但我們需要一個計劃。”
程遠站起身,走到窗前。雨點拍打著玻璃,他的倒影在夜色中模糊不清。“我們給他算法。”他突然說。
“什么?”
“給他一個特制版本。”程遠轉身,眼中閃爍著算計的光芒,“包含所有真實數據,但在關鍵處埋下陷阱。當他用這個算法交易時,不僅不會盈利,還會暴露他的整個操作模式。”
我放下茶杯,心跳加速:“這違法嗎?”
“灰色地帶。”程遠嘴角微揚,“就像你大學時那個‘理財計劃’。”
“這一點都不好笑。”我瞪著他。
“抱歉。”程遠收斂笑容,“但這是最好的解決方案。我們不僅能解決林世誠的威脅,還能抓住張毅背叛公司的證據。”
我思考著他的計劃。這很冒險,但如果成功……“需要我做什么?”
“首先,明天你要表現得動搖、害怕。”程遠走近幾步,“然后主動聯系林世誠,說你愿意合作,但需要保證和安全退出方案。”
“讓他以為我在背叛你。”
“正是。”程遠點頭,“我會配合演戲——加強安保,限制你的權限,制造我們關系破裂的假象。”
我們四目相對,某種無聲的默契在空氣中流動。這個計劃很危險,但我們似乎都相信對方能演好自己的角色。
“還有一個問題。”我打破沉默,“我父親和你叔叔的事。我需要知道全部真相。”
程遠的表情變得復雜。他走回保險柜,取出更多文件:“我調查過你父親的借款記錄。那五百萬不是一次性借的,而是兩年間分多次借貸。奇怪的是,每次借款后不久,就有幾乎等額的資金轉出到一個海外賬戶。”
“什么賬戶?”
“注冊在開曼群島的空殼公司。”程遠遞給我一張轉賬記錄,“我叔叔被捕后,這個賬戶就再沒動過。里面應該還有至少兩百萬美元。”
我盯著那些數字,父親的面孔浮現在眼前。他總是穿著那件舊皮夾克,身上有淡淡的煙草味,喜歡在周末帶我去河邊釣魚。
“你認為我父親在洗錢?”
“或者被利用了。”程遠輕聲說,“我叔叔的案子牽扯很廣,包括地下錢莊和跨境賭博。你父親可能只是其中一環。”
我握緊那張紙,紙張在我手中微微顫動:“找到那個賬戶,就能找到我父親?”
“也許。”程遠猶豫了一下,“但你要做好準備,小錢。十年沒有任何消息,可能性很多。”
“包括死亡。”我平靜地說出這個詞,仿佛在談論別人的父親。
程遠沒有回答,但他的眼神說明了一切。
“先解決林世誠。”我站起身,“然后我們一起找我父親。這是交易條件。”
程遠微微頷首:“成交。”
雨還在下,敲打著窗戶,像無數細小的手指在玻璃上抓撓。我忽然意識到我們離得有多近——近到能聞到他須后水的淡淡清香,近到能看清他左眉上那道疤痕的每一道紋路。
“你應該休息了。”程遠后退一步,“客房已經準備好。”
“程遠,”我突然叫住他,“為什么幫我?真的只是為了‘深海’項目嗎?”
他停在門口,背影在燈光下顯得格外挺拔:“也許我也在贖罪。”他沒有回頭,“晚安,小錢。”
第二天早晨,我在客房醒來時,發現門口放著一個紙袋——里面是一套全新的職業裝,從內衣到外套一應俱全,尺碼完全正確。標簽已經被剪掉,但質感告訴我價格不菲。紙袋底部還放著一支全新手機和一張字條:“專用線路,安全。——CR”
換上衣服,我對著鏡子整理領口。深藍色的西裝剪裁精良,襯得我膚色白皙。鏡中的女人眼神堅定,與昨天那個被雨水淋透的狼狽形象判若兩人。
新手機里只存了一個號碼。我撥通后,程遠的聲音立刻傳來:“睡得好嗎?”
“足夠好。”我對著鏡子最后檢查一遍妝容,“計劃開始?”
“已經開始了。”他的聲音帶著微妙的愉悅,“張毅今早‘偶然’發現我調查他的通訊記錄,現在正急著聯系林世誠。你的任務是讓他相信你走投無路。”
“明白。”
掛斷電話,我深吸一口氣。這場戲需要精湛的演技——恐懼、猶豫、貪婪,必須表現得恰到好處。
18樓比往常安靜。我走進辦公區時,幾個同事投來異樣的目光,又迅速低下頭。顯然,程遠已經營造出某種氛圍。
張毅的辦公室門關著。我故意從他門前走過,放慢腳步,讓手中的文件夾“不小心”掉在地上。文件散落一地,我蹲下身慌亂地收拾,肩膀微微發抖——一個完美的崩潰前兆。
不出所料,張毅的辦公室門開了。他站在門口,居高臨下地看著我:“許主管,需要幫忙嗎?”語氣里的假惺惺幾乎要溢出來。
我抬頭,讓眼神顯得慌亂又脆弱:“沒、沒事。我自己來。”
張毅蹲下身,假裝幫我撿文件,卻壓低聲音說:“林總在等你消息。別讓他等太久。”說完,他塞了一張紙條在我手中,然后若無其事地站起身離開了。
紙條上寫著一個時間和地址:下午三點,金融街四季酒店2406房。
接下來的幾個小時,我表現得心神不寧——頻繁打錯字,開會走神,甚至把咖啡灑在了重要文件上。中午休息時,我“偷偷”用新手機給林世誠發了消息:“我需要見面。單獨談。”
他的回復幾乎是即時的:“按張毅給你的地址。別耍花樣。”
下午兩點四十五分,我站在四季酒店2406房門前,心跳如擂鼓。我深吸一口氣,敲響了門。
林世誠親自開的門,西裝革履,金絲眼鏡后的眼睛閃爍著勝利的光芒。“許小錢,”他微笑,“我就知道你會來。”
房間是豪華套房,客廳桌上已經擺好了香檳。林世誠倒了兩杯,遞給我一杯:“為我們的合作干杯?”
我沒有接:“先談條件。”
“直接。”林世誠放下酒杯,“我喜歡。條件很簡單——給我‘深海’算法的完整代碼和訪問權限,我給你一百萬現金和硅谷的工作機會。程遠垮臺后,你也不用擔心他報復。”
“錄音呢?”
“原件還給你,所有備份刪除。”他推了推眼鏡,“我說話算話。”
我假裝猶豫,手指緊握又松開:“我需要保證……如果程遠發現……”
“他不會有機會發現。”林世誠冷笑,“一旦算法到手,我的團隊會在24小時內找到并利用那個漏洞。等程遠反應過來,他的公司已經完了。”
我咬著下唇,眼神游移——一個正在做最后掙扎的人該有的樣子。“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在騙我?”
林世誠從公文包里取出一個信封:“十萬定金。密碼是你生日。”他遞給我一張銀行卡,“剩下的九十萬,算法到手立刻支付。”
我接過銀行卡,在手中翻轉查看,然后突然抬頭:“我需要更多。兩百萬,外加那個海外賬戶的信息。”
林世誠瞇起眼睛:“什么海外賬戶?”
“別裝傻。”我逼近一步,“你知道我父親的事。程遠保險柜里的文件,張毅告訴過你,對嗎?”
林世誠的表情變了,他放下酒杯:“原來如此。你想找父親。”他輕笑,“兩百萬可以商量,但那個賬戶……信息費另算。”
“先付一半定金。”我堅持道,“一百萬今天,算法明天。”
林世誠思考了片刻,終于點頭:“成交。但別耍花樣,小錢。這次你沒有退路。”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