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陶盆碎裂在二人眼前,鋒利的殘片、褐色的土、枯萎的花,轟然炸散,慕徊靈警戒地仰頭望去,有道一閃而過的黑影。
好端端的,花盆是不會憑空墜地的,那只說明,是剛才那個人刻意為之。
再快一步,她們就是頭破血流。
這滎州她們人生地不熟,究竟是誰暗下毒手?
“在這等我!”慕徊靈捏了把藍桉的肩膀,示意她在原地等候。
剛才那個人,那些所作所為,是出于什么動機?
慕徊靈瞄著他閃過的方向,雖未記住他的相貌,可他的著裝尤其好辨認,自以為是的低調卻因與百姓的衣著打扮不同而盡顯張揚。
“走路不長眼啊!”茶樓的客人對著慕徊靈的背影罵罵咧咧。
這間茶館統共也就三層樓,那人是跑不遠的。
她不管不顧地沖進去,撞得三兩個人踉蹌了好幾步,隨之而來的便是那些唾罵。
慕徊靈剛上二樓,便有一人從圍欄上翻身直躍一層樓,面戴幕籬,一身行頭也是極為簡單利落。
“站住。”
不是那個始作俑者又是誰!
慕徊靈循著他的路數,也輕巧地翻身落地到一樓,一路追出茶館,而門外的藍桉被那人撞倒在地,手掌都擦破了皮。
慕徊靈側目盯了眼,卻也顧不上藍桉,一路沿街追行。
從人潮熙攘的主街,逃到行人稀疏的小巷,二人的追逐從未停止。
“篤——”的一聲響。
那人回首,擲出一枚冷刃,其尾端帶著一片白紙,自慕徊靈眼前、肩側劃過,扎進她身后的木柱子上。
慕徊靈回頭一望,再扭頭時,正好是一條岔路口,而她已不知那人進入了哪一條路。
那枚暗器上附著著一張字條,想來是那人不想與她正面相對。
罷了,再追下去徒生事端。
慕徊靈轉過身往回走,取下釘在木柱上的暗器,扯下字條,展開其中的內容。
【既然要南下,就莫在滎州逗留,他們已經追來了】
“!”
慕徊靈倒吸一口冷氣,他們已經追上來了。
若“他們”是謝家人或北鎮撫司,那這個傳訊的人又是誰?或者說,他背后的推手又是何人?
……
滎州毗鄰玉京,亦是富庶之地,街道錯綜復雜,鱗次櫛比的建筑,看來看去也不過一個樣子。
一路追逐,離那間茶館距離頗遠。
萬幸的是,這條道她記得清清楚楚,只需按原路返回。
回到茶館外時,門口處不見藍桉,這丫頭雖然路癡可一向聽話,不該輕易走動才是。
慕徊靈心頭惴惴,逡巡一周后也未尋著人影。
她直接進了茶樓,跑堂招呼她:“客官,需要些什么?”
慕徊靈蹙眉:“我進來找人。”
跑堂噤聲,不再管她,轉而迎起其他客人。
沒有。
跑遍了三層樓,都沒找著人。
慕徊靈快步下至底樓,“方才有素色短打、頭挽短木簪的郎君進來嗎?她與我一般高。”
跑堂托著下巴深想,最后無可奈何道:“沒有。”
慕徊靈攥緊了拳,提步走出茶館。
藍桉丟了,慕徊靈現在宰人的心徹底藏不住了。
哪來的人牙子,敢拐她的丫鬟。
*
滎州碼頭
兩名壯漢一左一右鉗制著那瘦弱的小哥,仔細一瞅不是藍桉又是誰?
慕徊靈兩步并作一步,飛快沖上前去,在他們扣押藍桉上船跑路前截堵下這些人牙子。
夜幕將臨,天邊的赤橙染得她眼眸欲焚。
人牙子自知做的腌臜事瞞不住,被這丫頭的同伙尋了來,回頭朝船篷內大喝:“愣著做什么,來幫忙!”
藍桉既見她來,“嗚嗚”地哀哭著,掙扎得更兇了,只可惜嘴里都被人塞上了布團,連咬人一口都做不到。
她總在給小姐添亂。
在慕府時,她一介奴仆,保護不了三小姐;隨四小姐逃亡時,又幾次拖慢四小姐的腳程。
藍桉卯足了勁兒,拿頭狠撞上壯漢的下巴,這一回還是蠻力最有用處,居然讓那漢子痛得撒了手。
可很快船篷里出來的幾名青壯年男子手上帶棍,虎背熊腰的,瞧著一個人快有兩個慕徊靈那么寬。
“識相的就滾!”站在中間的壯漢出言威脅。
慕徊靈不甚在意地哼笑:“確定要我滾?”
其實區區幾個莽漢,她并未放在眼中。
只是……
慕徊靈緊了緊在掌心攥得皺巴巴的字條,計上心頭。
那些壯漢以為她那話是狂妄的挑釁,登時惱火,抄起家伙準備痛扁她一番。
棍棒落下前,少女纖長如玉的手掠過面頰,揭開可怖的傷疤,撕去粘連在人中、下巴上的須發,清亮無瀾的瞳眸中映著他們的丑陋和猙獰,形似無聲審判。
“這樣,也要我滾嗎?”
撤去挽發的木簪,便是一瀑的柔順,如緞傾落。
幾人不曉得她打的什么主意,但的確是停了手:眼前這人,和站了一顆搖錢樹有什么區別?
他們到底還是警惕的,作惡多載,初遇這樣自投羅網的美人,“你這是什么意思?”
慕徊靈往船篷那邊走,明目張膽地走到藍桉面前,對著扣住藍桉肩膀的人冷眼道:“帶上我吧,她有癲疾,若哪時口吐白沫、猝然發病,你們攤上人命,可沒那么容易脫逃了。”
藍桉腦袋一歪,不可置信:“嗚嗚……唔!”
小姐啊!我何時有羊癇風了?
慕徊靈淡定補充:“瞧吧,你看她這時已經兩目翻白,要不是有帕子堵著,說不準已經倒沫子了,你們也不怕?”
她說得煞有其事,壯漢一時間還真被她唬住了,忙不迭扯下藍桉口中的布團,藍桉得了解脫,大口大口地喘氣,面白如紙,活像是鬼門關走了一遭的。
慕徊靈抱著藍桉哭,稱得上只聞雷聲不見雨點。
她嚎啕大喊:“你命怎么這么苦。”
生生將一場綁架扭轉成鬧劇。
幾人圍看著這主仆情深,驀然想起了老本行來,對著慕徊靈兇巴巴說:“你說愿意和我們走,可是認真的?”
“我的妹妹在你們手上,我左右又不能奈何你們,倒不如認清現實,與妹妹一同隨波逐流。”
但人總是善變的,領頭的嗤笑一聲:“是你自己送到我們手上的。”
“既然她有羊癇風,那她就沒用了。”
慕徊靈摟緊藍桉,“你們若不帶上她,我現在就帶著她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