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無疾一息之間陷入惘然,“慕清泠的命?”
“逝者已矣,你要慕清泠,只能求閻王,玉京謝氏再如何有權有勢,也沒有那樣的神通啊?!?/p>
“是我糊涂,沒同你說明白。”慕徊靈低斂著眼瞼,“我的意思是,要么讓我阿姐活過來,要么讓慕家人為我阿姐償命。”
“我一定要為我阿娘、阿姐討回公道,你要阻我,我現在就和你同歸于盡。”
謝無疾忍俊不禁,“哧”地笑出了聲,修長如玉的手扣在她頭頂,安撫小獸般揉動她的發絲。
“四姑娘,你肯信我、敬我、與我相依,我自然愛惜你,你要橫行霸道,我怎會阻攔?”
這樣的愛恨分明、恣意桀驁,于他而言,已然過去多時。
慕徊靈抓住他的手腕,手中繭痕貼著他的皮膚,他沉著開口:“修得一身本事,大俞刑律奈何不了的人,那只好由你自己鏟除?!?/p>
“四姑娘,盡管去殺?!?/p>
她自是狐疑:“謝無疾,飲羽說你最是心善,怎么能放縱我去尋仇?”
謝無疾佯怒道:“因良善而叫人不得伸冤,那是假慈悲真無情,我總不至于是非不分。”
可那么多人,不就是身處渾濁,悠然自得嗎?
他們聽風就是雨,編排她是天生惡鬼。
她想得越深,手上力道也越狠,折磨得謝無疾面色稍褪。
“放開我兄長?!?/p>
謝沉云靠近,擭住她的手腕,將她整個人拉起,慕徊靈失了重心,無措地將手按在謝無疾肩頭,局勢混亂,謝氏二人中間便橫亙著一個慕徊靈。
“謝沉云你!”慕徊靈驚呼出聲。
謝沉云面不改色,“慕四,休想故技重施?!?/p>
他說的故技重施,不過是在點她上次意圖掐死他那事。
慕徊靈扭不開他的手,氣惱道:“我有名字!”
“慕流泠。”
“慕徊靈!”她咬牙切齒,再叫“慕流泠”的話,她遲早將謝三的腦袋擰下來蹴鞠。
有阿姐時,她愿意做“慕流泠”。阿姐沒了,她再不想和這個名字有半點勾連。
“沉云,松開她吧。怪我體弱,經不起折騰,四姑娘她本無惡意的?!?/p>
謝沉云非但沒有松開,反而把慕徊靈扯得更近了。
“你兄長都讓你松開我了!謝沉云,你放手、放手?。 ?/p>
和謝無疾在一處的謝沉云真是比瘋狗還難纏。
“沉云?!?/p>
謝無疾再喚,才牽回他的理智。謝沉云唇角挑起諷刺,“阿兄,她曾加害于我,我也是擔心她對你下手?!?/p>
那件事,慕徊靈無可辯駁。
她癟著嘴望向謝無疾,小臉上擺滿不悅。
呵,堂堂朝廷命官,也學孩童告狀那套?
謝無疾嘆氣,“如今萬事可商,莫再如此劍拔弩張了,尤其是你,利器隨身,傷人傷己,萬萬小心?!?/p>
慕徊靈“咦”了一下,謝無疾簡直像私塾里的夫子,教起學生要和睦友善,可她與謝沉云似乎天生就不對付,兩兩相斗,總是落不著好。
但她不好拂了謝無疾的面子,生硬地答應:“我記得了。”
“阿兄,此處風大,你且進去避避風吧。”謝沉云勸告。
謝無疾看了看兩人,沒說什么,點了點頭后任人帶著入內去。
慕徊靈正要跟上,被謝沉云拽住,他的嗓音壓迫著襲過,“慕徊靈,不論你使了什么手段,讓阿兄如此袒護你……”
“停!我用什么手段了?”慕徊靈一頭霧水。
謝無疾要幫她,又不是她出賣自己交換來的,往后謝無疾還會成為她的夫君,幫她說話也是情理之中吧?
這個小叔子,嫉妒心也太強了些?
“謝沉云,常言‘醫者不自醫’,莫非你是真的有病啊?”
……
整整兩日,謝沉云半個字都未與她說過。
隊伍靠在碼頭休整,慕徊靈撿著石片打水漂。
這樣沉默寡言的日子,什么時候算個頭?
與師兄同在弗勻山上時,他最是喋喋不休,從未讓她覺得冷清過。
她堵著一口氣,石片被投入江面,激起一點水花。
“酉時四刻我們要繼續趕路了,先去尋個地方用飯吧?!笔侵x無疾的聲音。
慕徊靈望著他的腰線,上抬視線,“謝無疾,你居然能走動???”
“我只是身體不好,不便行動,不是瘸了啊?!敝x無疾擦去她手上的灰痕,說道,“沉云已經在等我們了,走吧?!?/p>
慕徊靈朝他身后打量,謝沉云正同一名侍衛吩咐著什么,始終是淡淡的。
她跟著謝無疾走過去,甚至體貼地攙扶著他,謝無疾沒說話,只將手放得更低了些,好讓她不那么累。
幾日相處下來,慕徊靈對這位“病秧子夫君”印象還不錯。
幾人找了間館子將就一餐,街上吵吵嚷嚷,聽說是在抓賊。
他們可沒空閑去管那些小事。
慕徊靈吃了兩口,總覺得味道不對,向伙計招手:“加辣謝謝!”
謝無疾看著她笑了,“銜音院飲食清淡,等你住進來之后,我讓他們多注意著照顧你的口味。”
“啊?我不挑的,多謝長公子好意了。”慕徊靈埋著頭,道了聲謝。
他話里話外,好像已經承認了她女主人的身份,慕徊靈有點赧然。
謝無疾有意無意的偏愛、照顧,讓慕徊靈受寵若驚。
好像她要有一個家了,這個陌生的家人答應給她權、錢、利,也允許她去報仇雪恨。
但那都是后話了。
這種不真實感,叫她無所適從。
慕徊靈隨口一問:“我們明日便到玉京了吧?藍桉他們回去了嗎?”
謝沉云道:“他們今日已經回府了?!?/p>
“我才想起來,成婚那日,謝府是不是死人了?”她的話將氣氛推上凝重。
謝無疾頷首,“死了一位姨娘。”
謝國公的愛妾自縊身亡,但國公夫人在慕徊靈暫住的別院中找到了巫蠱人偶,加上她在成親當日就堂而皇之的逃婚,更是坐實了她“畏罪潛逃”的可能。
一想到回謝府還要應對這么一盆臟水,慕徊靈沒了食欲,冷笑一聲。
“若巫術可殺人,那慕家上下,估計得被我咒死大半了?!?/p>
謝無疾告訴她,“那姬妾房中殘留的香氣,是云陵香商特制,與你所用的是同一種熏香?!?/p>
“還有熏香一事?”